第二章 杀婴
晚上,她提着食盒轻轻步进医院。
医院里灯火通明,许多病患的家属提着各色水果进进出出,急诊大楼的病房里,许多家属围着各自的病人在聊天。
而这个病房很安静很安静。
他独自伫立在窗边,深深的,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是他一个人的世界,似乎谁也没进去过。
她走到他的身边,习惯地摸摸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光滑柔顺,像一匹绸缎。
他低下头,淡淡一笑,海市蜃楼一样虚幻美丽。
她跟着他微笑,目泛柔光,“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对于某个人而言,你是她的整个世界!”
“……”
良久良久,他终于笑了起来,终于有了几分血肉。
对于某个人而言,你是她的整个世界……
这样啊……
默默无语。
脉脉相视。
忽然李朝颜扑哧一声,退后三步,捂嘴大笑,“不行,我受不了这种气氛,真肉麻,真要命,脑子里老是想起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鱼对水说:你看不见我流泪,因为我在你怀里;水对鱼说:我看得见你流泪,因为你在我心里;锅子说:都快一锅煮了,还在那里酸哪!”
东方荼蘼忍俊不禁,给了她一个爆栗,“你这女人,真煞风景,你就是那口锅子!”
李朝颜揉揉头,笑道:“嗯,还是这个时候感觉好一点,就像我们读书的那个时候,你对每个人都好得不得了,就对我毒,从来没有说过我的一句好话,一逮着机会就损我踩我,明明满眼带笑,声音也好温柔斯文,以为你会说出多么让我高兴的话,其实全都是不带一个脏字的骂人的话,从来不肯让我得意一下!”
“因为你得意的时候总让我觉得像是小人得志!”
“什么小人得志,我明明就比你强好吧!”
东方荼蘼笑笑,打开食盒,开始吃饭,“你给我念故事吧。”
李朝颜看了看床上睡着的东方驿梨,“驿梨不要起床吃东西吗?”
“他已经吃过了,刚躺下。”
“我们念故事,不会打搅他吧?”
“如果是噪音的话,肯定会打搅他。”
“切!能听我念书,也算是他因祸得福了!”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难道不知道他的出现会怎样搅乱一池春水吗?
周末,商场里人如潮水。
有时候,逛商场也是一项很好的消遣活动,即使不购物,有些人也喜欢跑来凑热闹。
叶幽铃不是来购物的,她一大早就坐在专供顾客休憩的长椅上,捧着一瓶果汁,津津有味地观看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
不经意间,看到了人海彼岸的闻人花丝。
闻人花丝正站在货架前专心致志地比较着各种牌子的牛奶粉。
漂亮得宛如一个象牙色发光体的美少年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了无数人目光的聚焦点,已经有很大一群人像海里的鱼一样有意无意地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了。
他是不是太迟钝了点?或者说,早已习惯众多陌生人的复杂又深刻的目光?抑或是,像闻人花药那样,内心的重点不在这里?
叶幽铃吸了一口瓶中的果汁,酸酸甜甜的柠檬味。
他,越来越像他的哥哥闻人花药了……
一个星期前,她怀着一腔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感情以及一个耳光的疼痛匆匆地逃离了演播大厅,而后再也没有在这个少年面前露面。
她没有表明自己对两个人的合作关系抱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她把决定权交给闻人花丝自己。
纵使她对闻人花丝心存芥蒂,私心里还是极欣赏他的才艺,并不是铁了心想中断二人的合作关系,她打定了主意,如果闻人花丝自己态度坚决,坚持要出演《宫墙柳》,她是不会横加干涉的;如果他因为顾及别人的想法而轻易放弃了的话,表示他对自己所从事的艺术并不是特别用心,那么,她绝不稀罕他的才华,她将彻底封杀《宫墙柳》!
她就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她把闻人花丝的命运交给他自己去把握——她只给他机会,至于他与《宫墙柳》有没有缘,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人,必须自己拯救自己!
若剖开潜意识中最黑暗的一面来看,对于闻人花丝,她是抱着残忍的嘲弄心态来看着这个少年是如何因为个性缺陷而自毁前程的!
不过,让她惊讶又庆幸的是,她没能如愿!
她一直以为,闻人花丝是个温驯敦厚懦弱自卑的人,不敢和别人作对,害怕自己的葬礼上没有足够的送葬者,很容易受别人的情绪影响,总是爱顾及别人的心情,他一定会因为她的态度不明而惶惶不可终日——没想到,除了第一天请求见自己一面遭到拒绝后,他竟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在沈家姐弟的帮助下联络到了虞美人,不知怎的两人化敌为友,虞美人把剧中原定的演员全部召集来,放着自己的戏不拍,争分夺秒地开始排演《宫墙柳》!
昨天她悄悄地去了金银宫,他们已经排练到了主人公的弑父一幕,那个情节正式揭开了一代红颜的坎坷一生,是柳子鸾命运的转折点,也是整部戏中最考验演员功底的一出戏,有很多心理戏在里面,闻人花丝演得非常成功,杀人前的无尽彷徨与惊恐,杀人时的凶狠疯狂与狰狞,杀人后的罪恶痛苦与可怜,不甘寂寞的悲剧美人柳子鸾性格中那极不和谐不平衡的两面被他演绎得极和谐极平衡!
闻人花丝有着自己的一套表演理念,不断地在排演中提出自己的想法,要求演对手戏的人如何如何跟着他来,甚至自作主张地改变她音乐中他认为不足的地方——那种因强硬的实力而绝不容人置疑的态度,与他的哥哥闻人花药如出一辙!
一心为闻人花药打抱不平的虞美人大概就是被这样的实力软化了吧?
看过那一场舞,她把自己的心意理清了,她决定原谅他!
她和虞美人一样,爱才之心胜过私人恩怨,喜欢那种天才之间的共鸣!
她期待不久之后的那场大赛——她想看一场震古烁今的舞!
没有惩罚到闻人花丝,心里仍有几丝莫名不甘,但她知道,如果她因为任性而错过了那场舞,那将是她的终生遗憾,而且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她因为一己之怨而拒绝与闻人花丝合作的话,那将是整个音乐史上永远难以弥补的遗憾!
她是风云半生的千古绝唱,而她的音乐目前只有闻人花丝最懂!
两兄弟为了“最后的王者”而自相残杀,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荒谬牵强的参考答案而已,事情的真相谁也不清楚,或许有着其他不得已的原因吧?
都是戴着面具的人啊,这对兄弟,究竟谁对谁错?为什么会自相残杀?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
当闻人花丝挑完他的奶粉后,心不在焉地扫视了一下背后隐隐骚动的人群,突然间看到了人群彼岸的叶幽铃,神情不由得一呆。
叶幽铃微笑着向他晃了晃手中的果汁。
少年的眼睛顿时亮了!
把好不容易挑好的奶粉全塞回原处,他也拿了一瓶果汁走过来,和叶幽铃并排坐着,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作为开场白。
“最近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遭遇这个凝重古怪的叶幽铃,连闻人花丝在交谈中都变成了主动型的人物。
叶幽铃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昨天做了检查,是个男孩。”
如此静谧祥和的笑容,如果说这个女人平时像个怨鬼,那么,即使怨鬼做了母亲也和圣母没有什么区别的!
闻人花丝却皱起眉头。
别人问她最近过得如何如何,她却回答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如何,可见她是多么重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似乎决定了她的一切。
而且,她似乎很在乎这个孩子是不是个男孩……
这个孩子,竟是哥哥的孩子!
你哥哥,真的是个浮生如梦的人……还不满十八岁就这么走了……唯一留下来的,能够证明他确确实实到人世间走过一回的,就是那个孩子了……
那天,沈夙兰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谢天谢地谢神明的话!
可是,让这个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的孩子出世,真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吗?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了,突然间,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哥哥知道你怀了这个孩子吗?”
“他不知道。”叶幽铃扯了扯嘴角,“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同意它存在!”
“那他为什么……?”
“这个孩子是我偷来的,他并不知情。”
闻人花丝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偷?”
“我给他下了药!”
“……”
闻人花丝顿时面红耳赤起来,赶紧低头喝饮料。
叶幽铃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真是可爱单纯得让人惊讶,高山梨花的花丝一样纤尘不染,很难想象,这个喧嚣浮躁的毫无贞操廉耻的尘世间居然残存着这样的少年!
是天性纯良使然?还是闻人蕊教育的成功?
闻人蕊……蕊儿……那么癫狂成疯的蕊儿……你,也会是一个成功的母亲吗?
“为什么要这样做?”少年喃喃地道:“你应该知道,未婚妈妈,很辛苦的吧?”
即使叶幽铃没有物质上的压力,起码精神上的压力是有的!
“我知道啊。”叶幽铃的语气很轻,也很重,“可是,我爱你哥哥!”
“你怎么会爱上我哥呢?”这个问题,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我怎么不会爱上你哥呢?”叶幽铃反问,“觉得你哥高攀了我?还是我配不上你哥?”
少年想了想,老实回答,“都不是。”
叶幽铃骄傲地笑,“这个世上,还有一种特殊的爱,可以凌驾于一切外在之上!”
“那是什么?”
“天才之间的共鸣!”
“天才之间的共鸣?”
“我爱你哥,是因为,除了你哥,谁也跟不上我的前进步伐,只有你哥不需要我停在某个地方等他追上来!”
“……”
“但是,”她的语气突然转为黯淡,“他能跟上我的步伐,并不代表他会陪我一直走下去,我知道他随时都可能转身离开!百年天才,一百年才出一个,他离开后,我要到哪里去寻找另一个百年天才?那个时候,我很偏激,我想好了,只要他一离开,我就马上去死——”
从牙缝里狰狞挤出来的死字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了下闻人花丝的心脏!
多才必多愁,多情必多忧,自古以来,越优秀的女人选择的人生之路越艰难,叶幽铃肯定是个极端痛苦的女人,在她的音乐里,年少时看到悲哀,幸福时看到死亡,激情时看到寂寞,甜美时看到绝望!
当一个百年天才遇到另一个百年天才时,心情其实是相当凄惨的,犹如饥渴交加地行走在茫茫沙漠里忽然发现了一块绿洲,如果那块绿洲只是一片美丽的海市蜃楼,从希望巅峰跌至绝望深谷,给人的将是更致命的打击!
那个百年天才随时会离她而去,她留不住幸福的感觉,留在身边的只有孤独与寂寞;如果因为害怕寂寞而与别人交往,其结果只会让自己更寂寞而已,所以当那个唯一能让自己不寂寞的人离开后便会觉得生无可恋了,其结果要么心死,要么身死,而叶幽铃与绝大多数情感独特的艺术家一样,对内心涌动的感觉看得很神圣,将精神存在看得比肉体存在要高尚得多,与其心死,不如身死!
“我虽然已经做好了承接任何一种可能命运的准备了,但到底还是在乎的,我不想活得像行尸走肉,可我也不想死啊!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与某个能让我不寂寞的人长长久久地行走下去,热闹下去……所以,我决定要闻人花药留一个孩子给我。”
人是活的,是有弹性的,人有求生的本能,总是能在最绝望的时候想到继续生存下去的办法,虽然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充实,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像以往那样草木皆兵了,我觉得我的生命有了比闻人花药更加稳定的寄托,我不再患得患失了……你哥哥的猝然而死,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得知他真的死了后,我的心里甚至还响起了一个古怪的声音:他终于死了啊!所有人都担心我会为闻人花药怎么怎么样,可我知道,我不会了。”
少年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喝着手中的饮料,柳眉紧皱,吸一口果汁,扑闪一下扇睫,很机械的,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少年机械地抬起头,机械地转过脸,侧头看着她,一脸的黯淡寂寥,眼睛里还有着前所未有的迷茫,“这样,真的很好吗?”
非常平板的声音,没有丝毫抑扬顿挫,无情无绪,却也显得好苦闷,苦闷得仿佛要把整个大活人都吸进声音的黑洞里去。
“我很久以前就想知道,人,为什么会想要生孩子呢?”
叶幽铃差点儿没喷出口中的饮料,她想笑的,可闻人花丝的表情很认真,因为迷茫才显得更认真,似乎这个问题真的困扰了他很久,而且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如花似玉、风华正茂、完全可以假装无忧无虑的少年会去思考这样一个颇具深度的人类学问题,而且还是很认真地去思考!
她的心微微有点疼了,十几岁就思考这些问题了,他的人生究竟有多沉重?
“孩子是因为什么而出生的呢?每个人的出生都有一定的目的吧,是因为有人需要他们出生所以才被生下来的吧?需要他们的人,首先是他们的父母,但是,父母为什么会需要孩子呢?父母在孩子的身上企盼着什么呢?”
他逼视着叶幽铃,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不是从怀上这个孩子的一开始,就企盼着孩子能和我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企盼着它能是个男孩子?”
看着少年眼中强烈的光,叶幽铃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答。
少年的眼睛长得非常秀丽,是以秋天里最晶莹剔透的水为其精魂的,但在这样逼视别人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折射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很像……很像……那个人啊……
“你是不是在我哥还没有真正离开之前,就已经不再爱他了,也不计较他是否爱你,因为,你有了这个孩子,它完全可以替代我哥哥来爱你,对不对?”
叶幽铃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惯有的惊恐,那个人,那个人也喜欢这么深刻地、毫不留情地剖析着连别人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内心世界……
“你是个最传统的中国女人,像所有中国人那样,迷信血缘的牵绊力量!你说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你觉得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充实,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怕了,那是因为你相信这个孩子绝对不会像别人那样轻易地离开你,他是你的孩子,你是他的母亲,他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成为了什么人,他的心里都会有你的存在,他永远都属于你,即使他口里不承认,他的心里却无法反驳;即使他的心里也不想承认,强大的社会伦理观念也会迫使他低头的,他永远都违背不了你,一违背,就是不孝,就是罪恶,就会遭到社会唾弃,就会遭到良心谴责!就算做父母的被全世界唾弃了,他也不能弃你不顾,就算他再不喜欢你,甚至仇恨你,他也永远割断不了与你的血脉联系,在他的身上与心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走不掉也逃不掉,就算逃掉了人,也逃不掉心!”
叶幽铃重新打量着闻人花丝,她很吃惊,真的很吃惊!
好厉害的闻人花丝,只不过才十八岁,有时候说话真是一针见血!
经他这么一分析,她承认,她的确是抱着这样的心理!
可是,这有什么不对吗?
人,为什么会想要生孩子?
那是基因的神奇魅力啊,如果没有这个,人类能繁衍到现在吗?
十月怀胎,三年哺乳,二十年养育成材,四十年牵肠挂肚,为人父母的这个过程何其艰难辛苦,可是,人类还是愿意一代一代自讨苦吃——为什么?不为别的,正是因为这个孩子长得像自己期待中的那个人,一看到他,精神上就得到了满足!
关于从闻人花药那里偷孩子的事,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才能超然地面对闻人花药的猝死;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当清铃子压下案子企图保护凶手时,她也不在乎凶手是谁;即使怀疑凶手是闻人花丝,她也能保持这么风和日丽的心情同这个嫌疑犯坐在这里闲聊天;即使以后真相大白,凶手确是闻人花丝,她也不会送他上断头台;关于闻人花药的死,她不想计较什么了,她只要知道背后的那个故事;不过,就算她永远都不知道背后的那个故事,也无所谓了,因为她已经不寂寞了,她又有了新的生存意义。
因为这个孩子,我原谅了你的一切!
因为这个孩子,我原谅了世上的一切!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这个孩子!
我要把世上所有的爱都给这个孩子,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闻人花丝从叶幽铃的眼中看出了答案,不由得摇摇头,慢慢地垂下眼睫。
“不会有幸福的……不会有的……”
仿佛念咒似的低语,让叶幽铃觉得很不吉祥,很不舒服!
两个人默默地坐着,默默地喝着手中的果汁,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终于,果汁喝完了,干坐下去也没意思,两人决定走。
闻人花丝去扔垃圾,叶幽铃在电梯边等他。
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那些来往的行人,手指在电梯扶手上敲着简单的节拍。
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撞了她一下。
她吓了一跳,赶忙抓住扶手,勉强稳住身形,本能地回头,是谁这么不小心?
眼角迅速瞟到一抹象牙白。
背后那道力更猛了!
她的手被迫与电梯的扶手脱离,咕噜咕噜咕噜,一阵迅雷不及掩耳的天旋地转,一下子跌到了楼梯的最底层!
一切来得太突然,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视线茫然地往楼上移。
高高的电梯顶端,冷冷地伫立着一个少年,漂亮得宛如一个象牙色的发光体。
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个少年,仿佛站在高高云端,周围全是白蒙蒙的风与雾。
她好像听到了无数尖锐的叫声,人群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同样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极鲜艳极鲜艳的粘稠液体,慢慢地从她体内流出来,染红了她苍白的裙子。
她僵硬得像个木偶,一双眼睛撑大到了可怕的程度,死死地瞪着自己裙子上的血,眼珠子已经完全冻住!
孩子……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