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禁忌之恋
午睡时间的吊脚楼静悄悄的，白苹从外面回来，无声地上楼，无声地推开东方荼蘼的卧房，东方荼蘼没有睡，看见她进来，立刻坐起身来，“办成了吗？”
白苹点点头，坐在他的床尾，以掌扇风，笑道：“外面的太阳好大。”
荼蘼笑道：“辛苦了。”
“没办法，谁叫你是我的老板呢？拿你的工资，就得替你办事，上刀山下火海都得去！”
“哈哈，那没办法，做哪一行都不容易啊！”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让我送一本书给兰皇呢？”
“老板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白苹哭笑不得，而后，幽幽地道：“你和朝颜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朝颜一开始就说你们是同类，而我直到现在才发现……对朝颜以外的人，你一直都隐藏着本性，是吗？”
“不是，应该说，对你以外的人，我一直都隐藏着本性。”
“哦？”
“不过，你得承认李朝颜是个厉害的人，你就算把自己隐藏起来，她也会把你挖出来，而且，她了解的你往往比你自己还多！”
“是吗？”
东方兰皇反复翻书，呼吸急促，眼神狂烈。
是这样子的吗？
是这样子的吗？
闲人免入的休息室里，身中剧毒面如金纸的闻人花药躺在沈夙兰的怀里。
他竭力保持不昏迷，为了见一个人。
一会儿后，休息室里出现了一个人——天珠兰图.玉人竟然真的来了！
沈夙兰第一次见识到，一个女人竟然可以拥有这样的风采！
满头银丝用一条黑色缎带松松约束住，一点黑色水晶在耳垂上矜冷晃荡，宛若翩翩贵公子，看人时微微偏头，那是一种极度孤傲漠然的姿态——她的气势，让人根本不敢仔细看她的眉眼！
那种冰冷狂放的气质，让沈夙兰想起了终年覆盖白雪的莽莽森林！
闻人花药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凝聚着余下的体力，吃力转过头，看向天珠兰图.玉人，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我请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银发美人漠然抿唇，很久后才开口，“什么秘密？”
“你知道，当年，天珠兰图.未然为什么坚决不承认我是他的孩子吗？”
上任当家人的随身医生闻人蕊怀孕的消息传来，虽然本人没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可每个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那个男人是谁！
一时之间，几人欢喜几人忧。
天珠兰图.未然早年丧妻，一直没有再娶，膝下只有玉人小姐一颗明珠，似乎有心让她继承这个家族，于是一直当成男孩子来教养。
本来分家中的元老们是竭力反对女人当权的，可玉人小姐是唯一的直系血脉，而且各方面能力确实强过世间男儿多倍，他们不得不软下态度，无奈接受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女东宫！
但是，就在元老们即将绝望的时候，忽传闻人蕊有孕，是女孩也就罢了，若生下来的是男孩，将是不容置疑的第一继承人，按照惯例，玉人小姐将离开本家，下嫁八大分家中的某人，成为分家中的一员。
—直以来都是按照继承人的身份接受教育，且天生具有强烈的领导欲与支配欲的天珠兰图.玉人，她肯这样轻易地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吗？
她会怎么对付那个毫无背景的孤女闻人蕊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一段相当敏感的时期，几股势力虎视眈眈，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掀起轩然大波。
可是，令大家捉摸不透的是，天珠兰图.未然竟然坚决不承认那个孩子是他的，当众怒责闻人蕊误导大家，并下令要将之赶出家门！
他的离奇态度让大家颇为不解：他想保护的，究竟是玉人小姐的正统地位？还是闻人蕊母子俩的生命安全？
大家一致认为，生命已到末期的天珠兰图.未然已经控制不了玉人小姐了，既然保护不了闻人蕊母子，不如索性不承认，免遭玉人小姐的毒手！
“他不肯承认，因为他与闻人蕊之间，的确没发生过肌肤之亲……”
女君主眉毛尖锐一挑，随即审视着少年的眉眼，渐渐眯眼，多么熟悉的眉眼啊，这分明就是最纯正的天珠兰图嫡系血统的象征！
闻人花药深深一笑，“在乡下时，曾有无数人骂我们是野种，是妈妈偷了城里某个贵公子的种……其实，就闻人蕊的身份而言，要想怀孕，并不一定要偷贵公子的种啊……天才少女闻人蕊，医学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基因工程领域里的未来之神，对她来说，体外受精，试管婴儿，不都是小菜一碟吗？”
“……”
“十九年前，为了怀孕，她偷走了一个贵小姐的种……她偷走了天珠兰图·玉人小姐的遗传基因，将受精卵移入自己的子宫里，孕育出了一对双胞胎……”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天珠兰图.玉人到底不是一般人，片刻后，沉声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喜欢玉人小姐！”
女人爱上女人或许是一件令人想不通的事情，如果对象换成天珠兰图.玉人，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十八岁的叶幽铃曾在日记中这样描述自己初见玉人小姐时的震撼——
梦！一定是在做梦！
只有梦中遨游神话世界时，才有可能见到这种人物！
纤纤发丝耳畔飞扬，颜色乌黑到了能泛出墨绿色的光泽来，修长挺拔的凛然身躯裹在长长的黛黑风衣里，纤细的腰身被流畅地约束出来，雌雄莫辨的中性美丽，犹如一朵从暗夜深处伸出来的奇葩，摇曳着黑色的香气。
应该叫玉人公子才对啊……
那个少女，有着森林野兽那样的黑色的强硬的漂亮，她从万众瞩目中走过来，冷冷的颜色缠绕着线条优美的身躯，美丽绝伦的微笑目空一切地残忍绽放，天地无惧的超拔姿态，仿佛是从黑暗深处缓缓走来，一座美丽巍峨的城池，在她身后轰然倒塌……
这叫什么？
这才叫“倾国倾城”！
天珠兰图.玉人的风采是绝世的，那种充满了魄力与张力的雌雄莫辨的美丽，那种君临天下的美，即使是对女人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闻人蕊放弃了她的似锦前程，辜负了上天赐予她的卓越才华，遗忘了自己的使命，借口天珠兰图.未然的病而回到了本家，只为了能天天近距离地看到玉人小姐！
这份禁忌之恋永远没有结果！
玉人小姐何种身份，岂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
“所以，她想找一个与玉人小姐最相似的躯壳，并且，那副躯壳要永远属于她，永远以她的感受为第一顺序，永远都不能违背她的意志！”
最不敢轻易背叛一个女人的，只有她的亲生孩子了——纵然身体背叛了，逃到了天涯海角，心还是逃不脱的；你若背叛了她，不顾她的感受，不顾她的死活，按照生存在这个世上的规则来定义，你这种行为叫“不孝”，你是错的，你是有罪的，你要受到世人的指指点点，你要受到后人的批判与不屑！
血缘就是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尤其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种理性与本能存在着最大冲突的时候，你若杀了别人以求生存，世人不会说你什么，只会说，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谁能活下来就看谁的本事了，你这样做无可厚非；可是，如果那个被杀的人是你的血亲的话，情况就大大不同了，世人不会以“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这个理由为你开脱，只会说你灭绝人性，畜生不如，然后那些伦理学家或社会学家再来一句“人有时候与动物是没有区别的”云云。
在百善孝为先的中国，这种由血缘牵绊而引发的人伦悲剧显得更加突出且悲壮了！
天珠兰图.玉人蹲下身来，蹲在闻人花药面前，眉心紧锁，眉宇间有一股噬心的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从小。”
“为什么现在才说？”
“像我们这样的人，谁才是我们真正的母亲？从你的身体里取出来时，我只是一颗小小的卵细胞，我如果对你说出实情，你会百分之百地认为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
闻人花药惨然一笑，阖上眼睛，全身有一阵无一阵地抽搐着，“我们是闻人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而且闻人蕊对我们很好很好……我若凭着自己是你的一个细胞而一心想认你作母亲，而你又不承认的话……到时，我可真丢不起那个脸……”
目送兰皇怆然离去后，李朝颜回到东方荼蘼的卧房。
她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和闻人花药究竟像到了这么程度？”
东方荼蘼全身一震，而后闭目微笑，“我也不知道我们像到了什么程度，起码，我不知道我弟弟的自杀之谜和闻人花药的弟弟的自杀之谜是否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