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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青衣

简陋的小院儿,处处张灯结彩。来往书童,皆面带喜气的笑容。新娘身着色彩艳丽的绿衫,肩上斜挎着大红绸带所扎的花朵,胯下骑着马,连满面无比灿烂的笑,也掩不了那笑容之下的得意与喜意。

她身后,迎新的队伍敲锣打鼓,闹腾着。同样戴着红花的媒人,将手伸进篮子中,隔得远些,便抓出一把铜钱来,撒向围观的人群。引得人群发出阵阵哄闹,哄抢者撒来的喜钱。

也有小孩子挤在人群中,或骑在自家大人的脖子上。嘴中大声的说着吉祥话,让那骑马的新娘听了,驻足片刻,那媒人便会将那铜钱撒过去一些,让接住铜钱的大人和孩子,喜笑颜开。

整个场面,热烈而美好。四周都漫上红色的泡泡,人人都喜笑颜开。

但行至小院儿门口,隔壁屋檐下站着的青衣男人,却满面悲意,与这画面格格不入着。

这青衣男人很瘦。衣服空荡荡的,风吹来,吹得衣服轻飘飘的,让这男人看起来像是就要乘风而去。

男人柳眉,眼尾很长,五官柔和,眉清目秀。薄唇紧紧的抿着,看起来嘴巴越发的小了,也让他多了几分倔强。

他失魂落魄的孤零零站在屋檐下方,眼睛并未有聚焦。眼眶微微的红着,晶莹的清流涌出眼眶,顺着脸庞,滴落下去,重重的砸落地面,溅起些粉尘。

也有围观婚礼的女人发现了这处的格格不入。多看了几眼,好奇这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闺阁男子,怎会出现在这里。面对落难公主落难王子,人们总会多给些宽容。但见这男人木木的站着,双眼不停的流着泪水,不禁心头一软,也没去搭话询问。

待新娘被人群簇拥着,背起新郎入了小院儿。外面的人群也散的散的,进院儿的进院儿,未到正午,院儿前原本很堵的路,便为之一空。

“聘则为夫,奔则为侍。好得很!果然好的很啊!”男人沙哑着嗓子,低声自言自语着,面上勾出一自嘲的笑。

他像是生锈的机器一般,缓缓的动了动身子。动作有些生涩,仿佛才学会走路一般,身体晃晃悠悠的。前后摇晃良久,这才控制住重心。腿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僵硬的移步。趔趄晃悠着前行,失魂落魄的表情加上空荡荡的衣服与站立不稳的行走,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游魂一般。

记得那时候,为了写信予他,女人整日整日的抄书,换来银钱,买得上佳的桃花纸、青松墨;也记得初时他离家出走,与女人日日耳语厮磨的甜蜜;当然,更记得女人待他的体贴温柔,为了养家,日日伏案,肩颈红肿、双眼赤红……

是啊!体贴温柔。当年他不就是被女人的体贴温柔吸引?当年桃园诗会,那句温柔的‘公子小心衣衫沾了露水,风一吹,病邪入体。’那微垂头,俊美的面上,眉眼俱是温柔的画面,直直撞进了他的心底。那惊鸿一睹的一瞬,便改了他的一生。

待诗会后,托人送上信笺,接到回信笺时,女人的回信让他雀跃了整整一夏。抗拒与家人安排的未婚夫订婚之时,他哭过闹过,压抑抑郁着。那段时间,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便是与女人往来的信笺。

第二年,被逼得更紧。眼见订婚抗拒不了,他便趁父亲还愿进香之时,直接逃离出来。

当时他真的好高兴。天,蓝了几分;水,也绿了几分;就连街面上的杂乱,也鲜活了几分。忐忑的来到女人下榻的驿馆,只见女人一愣,便脸上漾起那让他神魂颠倒的温柔笑容。那时,他觉着树叶在跳舞,吹来的轻风也在唱歌。

随后的日子,怕家人来抓,他便随着女人回了女人的家乡。

一路上很苦。但时时被温柔环绕,看着女人竭尽全力的让他过得更舒适一些,他觉着这样的日子,就是拿个神仙来换,他也不换。

更加让他高兴的,也让他深觉自己未看错人的是,虽然他跟着女人跑了,但女人很尊重他,并未提出周公之礼等过分的要求。

回到了女人的家乡,住进了女人父母留下的小小破旧院子。女人努力的赚钱养家,努力的想让他过上好的日子。但,未有功名,抄书为生的书生,再怎样努力的抄书,那也只是抄书,也只能换的勉强糊口的银钱。

女人内疚着,说不能让他过上好日子,就连仆从也请不起。但这样身体上的苦日子哪儿又能压过精神上的愉悦去?他是真的不在意。他努力的,自娇娇公子向煮夫学习,学习做饭做菜,将以前用来消遣学会的缝补与绣花,拿来赚取银钱。若不是怕名声有碍,他甚至有想过帮女人抄书……

哪怕他做的菜,像是煮盐水一样一样咸,那人也能面不改色,眉眼都带着温柔笑意和满足的,将他做出来的饭菜吃光。

哪怕他做出来的衣服,繁杂得多么不符合那人的身份,那人也没有二话的温柔笑着,像是对待宝物一般,穿起来,爱惜着。

她的脾气太好!太温柔!对所有人都温柔。哪怕对他说出那样绝情的话,也面上温柔着,没有半点烟火气息的,“聘则为夫,奔则为侍。”

她说,她的老师病重,将独子交予她,她应该好好的对待人家。她还说,她要娶老师家的公子,要对得起老师的教导。她要娶老师的儿子做夫……

她说这些话时,眉眼还是那么的温柔,语气不轻不缓,柔和的像是二月的春风。但他却像被严寒冷冽的大风刮着,心头透心的凉着。

他大吵大闹,就连自缢也威胁了上。谁知道他平素最看不起、最接受不了的,便是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男人。

这些都没有用。她还是温柔的,哄着他,像是哄撒泼要糖果的孩子。但对这决定,却是万分的坚决。

他撒泼的扯下四处张贴的双喜,打碎盘碗,撕掉床单布匹,喜服喜被。但她还是仿佛初见时那样眉眼俱柔的,温和的换上新的。若是换不了,便将东西先寄存在邻居家。

她一直温和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聘则为夫,奔则为侍’。他是没有办法和婚礼,得到众人以及官府的承认。她让他放心,待正夫进门,她便娶他。以小侍的身份!!待他生子,便会进官府报备,将他抬成有官府给一定保护的良侍。

他是大家公子!不是小门小户的小门闺男!若不是因为她,他就是去选秀,做皇上的小侍,也是做得。为何跟了她,反而落得现在这个境地。

男人脸上木然着的行走着,心头痛到麻木,心口压着一块极重的石头,让他喘不过气儿来。他像是夏日雨天,缺氧的鱼儿一般,微张着嘴。脸上的泪水,未停的一直往下掉。

终于,一遍空白的脑子一疼,脚下一个趔趄,他摔倒在地上。

手肘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的眼珠微微的动了动。他反应迟缓的,缓缓移了移视线。四周青绿着,天还是那么的蓝,山还是那么的绿。他原本还以为他会看到一片灰暗的天空,会看到一片铁青阴沉的树林。

原来,世界竟不是环绕着他的。

他想象中的琴瑟和鸣、白头到老,只是想象。那人……真的娶了正夫了……

视线缓慢的移动,最后落在靠近官道的那颗歪脖子树上。

现下回去,就是和另一个男人一同分享她了吧?他和她之间,有了另一个男人,感情还会是纯粹的么?不纯粹的感情,他要来干嘛?他抛弃家庭抛弃名声抛弃父母亲友,倒底又是为了什么?

死了吧!活在这世界上也没有意思。失去了那纯粹的感情,他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还不如干脆的死去。至少,还在她的心底留下深深的印记。

让她忘不了他!让她后悔!让她念着他,想起她便会心头疼痛……

满脑子的极端想法,男人站了起来,僵硬的挪动脚步,来到歪脖子树下。被擦伤的手肘,浸湿了衣袖,一滴滴的落下,在地面开出一路朵朵妖艳的花朵。不详而又艳丽无比的绽开着。

搬来石头,踩石头上。将腰带取了下来,绕过歪着的树干去,打上了结。他摸了摸发髻,将有些杂乱的发丝拢了拢,正了正簪子,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

“有人要上吊呢!好稀奇!”

细细的声音被风送了过来,他没有理会,只沉浸在痛苦中。

他站在石头堆上,将脖子放进绳套,心中回想那些让他甜蜜的,或让他痛苦的,关于她的回忆。

死了,她便会记住他,并且后悔这样对他吧!心头涌出些怪异的,报复的快感。这快感甚至有瞬间压过了心头的痛楚。这让他更加确定这决定的正确。

后悔去吧!他心头高呼着,脚下一个用力,就去踢原本便垒得不怎么结实的石堆。

“吊了吊了!他真的吊了!”

那细细的声音变得大了些,声音中有兴奋,也有些微微的恐惧。

听到这声音,他脚下一滑,却没能把脚下的石头给踢开。这让他有些恼怒。

“这上吊也能有失误?长见识了。”

惊叫着的声音更近了些。听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

“上吊。以窒息以致死亡的自杀手段。阻断空气阻断血液,半柱香后头颅青紫涨肿,舌头伸出。可不是什么好画面。邓华,速度快些。”

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不急不缓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就是这声音冷清与话语中的内容,像是一桶冷水浇在男人发热的脑袋上。直接将男人浇了个透心凉。

若死得太难看,那人,真的会怀念他么?会不会一想起他,便想起他尸体的难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