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狭道重遇
时隔明雪山庄之案半年有余。江湖上对于梅居顾神医的传闻又多了好些。不乏众人添油加醋。顾清茗俨然成了能够医死人，活白骨的神人。江湖人不免对这位神医又增了几分尊敬。
而此刻通往江南的官道上，有这么一间小小的茶馆。
“我告诉你，这顾神医真是神，他就这么一指，那人就这么活了过来！”一个青衣小厮手脚并用，说的眉飞色舞。
底下众人惊叹连连，听到这一段，仿若炸开了锅，“如此，可真是太神了！”
同时，有人喝道：“小哥，这是真是假，不会是瞎掰的吧？”
青衣小厮一拍大腿，“决然定然是真的！当时我就在场，看的个真切！那顾神医当真是神仙下凡啊！”
“那给我们说说，这顾清茗究竟是何许人，长的何样啊？”
“诶呀，说起这顾神医，他身长八尺，斜眉入鬓，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穿着金线和银线绣起来的玄色衣袍，骑着百年难得一见的玉须白马，姑娘家一见，肯定被迷死了去！”小厮说的口沫横飞，完全没有注意到茶寮一角，坐着一个极普通的年轻书生。说他普通，是因为他穿着一件极破旧的灰色儒衫，低着头，看不清颜色，身上背着个巨大的包袱，像极了落魄潦倒的穷书生。而当他抬起头来，你不不由得为之一震。此人面若冠玉，神采飞扬，眼神很温和。此刻，他的脸色却有些尴尬。这人自然就是号称江湖第一奇人的顾清茗。他低头去看自己所谓绣着“金线和银线的玄色衣袍”唇齿微张，似乎欲言又止，而听那帮子人说的起劲，便只好无奈的搔搔头发，闭口不言了。
此番，他是要去到江南洪家堡，为洪超远庄主的未婚妻子亲治病。说来也真是天灾人祸，庄主三天后大婚，新娘子却一病不起，真是急坏了众人，以至于庄主不惜一千两黄金请动顾清茗大驾。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估算着骑着他那头骨瘦如柴的老毛驴，究竟还有多久才能抵达。
那边厢，小厮还在继续精彩的演讲，夹杂着众人的叫好声。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小厮的声音戛然而止。顾清茗被吓了一跳，起身去看，却见是一位四旬中年男人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状甚痛苦。周围人吃了一惊，“老王？”然后“呼啦”一声散开，焦急却不知所措。青衣小厮从椅子上跳下来，抓住老王的衣袖将他拎了起来，“老头？哪里难受？老头？”
“这样是不行的。”
“啥？”小厮听见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回过身去，看见的是一个穿着潦倒，相貌却不凡的年轻书生，心下不由生出几分鄙夷，“难道你懂？现在是非常时刻，人命关天，懂医术的人站出来，狗屁不通的自觉点不要挡道！”他话说的十分不客气，顾清茗却也不恼，微微上前一步，“这位老先生是气血受阻，应将他平放在地上，你这样……会让他呼吸不顺，更加困难的。”
青衣小厮将信将疑，将老王平放在地上，“小子，你懂医术？”
“他不懂，自然有人懂。”顾清茗未说话，有人越过他的头顶悠悠道，说出这句话的很傲慢。众人散开一条道路，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件玄色衣袍，金线银线做绣。看其人，也勉强可算做是一个翩翩浊世公子，当然若与顾清茗相较，差之甚远。只是他这一身行头，贵气逼人，连小厮也被闪的头昏了一下，“金线，银线，玄色衣袍，你是，你是……”
来人露齿一笑，鄙夷地打量着顾清茗，手中金边折扇打开，风度翩翩地道：“梅花三度顾清茗。”
“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仿若见了神人，顾清茗脸色微愣，“啊”了一声，伸手抓了抓鼻子，颇有些尴尬。
青衣小厮脸色一阵酡红，却还是道：“神医大恩，请救救老王！”众人闻言，纷纷出声求助，顾清茗显然被晾在一边，老王平躺在地上，神色痛苦，不住呻吟。顾清茗叹了一口，现下，众人的目光全放在所谓的“神医”上，哪还有人注意这边？
那玄衣人傲声道：“救也不是不行。我顾清茗出手，从没有失误。”众人一听，喜上眉梢，以为可以看见一指活人的绝技，却听他继续说，“不过本公子救人，可是贵的很。一百两黄金，一分不少，交了黄金服了药，包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这……”青衣小厮为难了，“我们都是穷人老百姓，神医开口要一百两黄金，恐怕我们这辈子都凑不出来吧！”众人齐齐点头。
只见那“顾清茗”一瞪眼，“你们打听打听，我顾清茗不救的病人还有哪家医馆敢诊治？我告诉你们，今日不出这一百两黄金，就等着给这老家伙收尸！”
小厮眉目闪过意思愠色，“我呸！滚你个神医！简直就是巷子里的一条狗，你******当个屁的神医！学了一身医术不会医活半个人，狗眼看人低倒是真真的！我他妈瞎了眼会崇拜你这样的人！”
“你！贱民！，没钱看屁的医生，活该是贱命！”玄衣男子怒目骂道。
此时，众人都怒了，青衣小厮大喝一声，“妈妈的，我们上，打死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伪君子。”
众人一哄而上，场面一度混乱，顾清茗刚为老王扎完最后一针，看着他逐渐平稳的气息抹了抹头上的汗，却不知被谁猛地踢了一脚，一下子飞出去好远。
人群骚动的更加厉害了，青衣小厮揪住了“顾清茗”的领子，此时，底下有人道：“小强哥，刚刚有人被你打飞出去了！”
大家顺势看去，顾清茗毫无形象的倒在路边，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就在他唉声叹气准备自认倒霉站起来的时候，眼前突然多出一双白嫩小手，心下不由一怔。
此时看热闹的众人也不由的一怔。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粉衣娇俏，银色的流苏挡在前额，遮住眉线，露出一双若星辰灿烂的眼睛，唇形美好优雅，透着说不出的可爱诱人，众人看呆了眼，顾清茗却是微微一笑，在饱含嫉妒的眼神注视下，握住了那只纤纤玉手，“明姑娘？”
这粉衣女子却是久别多时的明雪鸢。她微微一笑，转身道：“各位，你们所擒之人，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根本不是真正的梅花三度顾神医。还有，那位……”她扬起娇俏可人的下巴，朝着老王的方向微微一努，“他已无大碍，各位扶他回家休息便可。”众人一时看呆了眼，只当是仙女下凡。直到明雪鸢和顾清茗上了不远处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离去才惊醒过来。
“是仙女救了老王！”
“一定是！”
小强摇了摇头，对着揪着的玄衣男子一阵狂吠，“叫你个欺世盗名的骗子造次，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明雪鸢放下马车车帘，一阵轻笑。此番她只带了一个丫鬟小春，一个车夫姜晨出门。半年未见，她神采未变，依旧是高雅柔弱。但这并不是她的全部。
看着眼前女子的笑颜，顾清茗也不禁微微一笑，“明姑娘怎会在此？”
她回过头来望着他，“啊，小女子要去江南洪家堡参加表姐岚烟婚礼，正好和神医顺路。”
顾清茗眼色一变，“姑娘怎知在下要去洪家堡？”
“这……”明雪鸢的俏脸忽然然上一丝粉红色，懊恼的看了一眼顾清茗。
小春丫头不过十三岁，天真烂漫，此刻不假思索地道：“表小姐染病，小姐担忧，就急发信函，推荐神医，神医医术高超，宅心仁厚，想必必能治好表小姐啦！”
“小春！”明雪鸢嗔道：“你去帮帮姜晨的忙。”
“啊是！”小春欢快地道。
看着小春出去，明雪鸢一捋发，退去娇柔，眼中换上一丝狡黠灵慧，“顾公子早就知道是吧？”
顾清茗也不惊讶，他本就比较喜欢这般聪明刁钻的明雪鸢，她的本性也早被他看穿，只是看着她笑的时候，心情仍旧会没来由的变好，一如半年前一般，“我只知道，明岚烟姑娘是明姑娘的表姐，其余的一概不知。”
“呵呵，”明雪鸢轻轻地笑，“公子可知雪鸢特意举荐的原因？”
“愿闻其详。”
马车中，明雪鸢抱膝坐好，“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很见到公子。”
顾清茗的笑意微微一顿，随即又扩散开来，这个小丫头，从来都很寂寞，难得和他说的上话而已。然而她知道对一个男人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看着他的笑意，明雪鸢仿佛是恼了，“不是寂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就是不是寂寞！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她正待说下去，小春却突然探头进来，“小姐，洪家堡到了。”
明雪鸢瞪了顾清茗一眼，转回身去时，早已是那个高贵娇弱的千金小姐，“知道了。”
顾清茗被她瞪的莫名其妙，只得苦笑连连，然而回想起方才她的那番话，却像是在平静的春水里丢下了石子，心湖突然泛起一丝涟漪。他不笨，甚至是聪明绝顶，一点也不难猜出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笑容在他脸上消失了，这样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