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最后的守护
夜风冰寒刺骨，昏睡之中的凤凰微微地打了一个寒战，模糊的意识开始慢慢复苏。
自离开皇宫，坐上马车的那一刻起，她便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隐约间，她感觉到自己落入某个温暖而柔和的怀抱之中，被熟悉而美好的气息严密地包裹着。她想，那个仿佛时刻保护着她，不受外界一丝侵害的人，大概，便是霁月吧。除昨天晚上以外，他一直都是如此温柔地守护在她身旁，不是吗？
幽幽地，她听到了他低声的呢喃，声音空灵得如同精灵的咒语一般：“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直到将你安全地送回那个男人身边……”
过了许久，马车终是停了下来，她感觉自己被人轻柔地抱了下来，那一刻，她依稀闻到了夹杂在空气之中的一丝林木清香。而后，她又隐约听到了马嘶声，刀刃摩擦声。直到她被轻轻地放在一处柔软的草地上，那温暖的怀抱离她而去，她才忽而意识到，她所处的地方，并非所谓的将军府，而是一处陌生的山林。
“哼，霁月，昨天不是才竭力地反抗我吗？怎么为了这个女人，你竟又主动回到了我的身边。”有一个人向他们靠近，那人的声音里藏着深刻的怨恨，竟连迷迷糊糊的她也感觉到流淌在空气中的紧绷的气息。即便她被困在一片漆黑之中，但她却仍能依靠声音辨认出来人的身份。凤鸾，是她的兄长，凤鸾吧？难道说，霁月与兄长早就认识？
“鸾，你曾答应过，绝不伤害凤凰。”霁月悦耳的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抖。他是在害怕吗？又或是在生气？
“这女人，只不过是我的一步棋子，你为何总是如此关心她？”凤鸾残酷的声音在逼近，她依稀嗅到了，自他身上散发的肃杀的气息，“别忘了，你是我的人，无论心和身体，都只能属于我。”无情的宣告，消失在一丝绮丽的沉吟当中。
凤凰听到了，霁月在喘息的瞬间，竭力地挣扎着：“放开我……”精致的古琴沉重地坠落，哐当一声，琴音破碎。
“哼，这是你欲拒还迎的把戏吗？这程度的迷香，已经让你感觉很销魂了吧？”凤鸾阴森的声音里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依稀间，似乎有什么脆弱的布料被野蛮地撕裂，“你这妖精，竟连身体也能蛊惑人心。”那缠绵的吐息此起彼伏，竟让凤凰感到面红耳赤。
“住手……”霁月低声地叫着，声音竟有一丝着魔般的沙哑，“我绝不会……让你如愿……”喘息的声音越发沉重，到最后，他那虚弱的声音渐渐消失在狂乱的亲吻声中。
“呵呵，你的嘴巴竟没有身体诚实。比起我的妹妹，我更能满足你这个妖精吧？”凤鸾的声音散发着炽热的温度，那强烈的占有欲，弥漫杂冷冽的空气中，撼动着夜的宁谧。
“放了凤凰……”趁着理智未被因迷香而勾起的欲念所淹没，霁月狠狠地咬着唇，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无力的请求，落入凤凰耳中，竟让她有了落泪的冲动。
空气中的骚动，越发明显。凤凰早在霁月放下她的瞬间便寻回了涣散的意识，然而，她的身体很沉重，沉重得似乎难以控制，她竟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霁月低哑的呻吟刺痛了她的耳膜，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几乎使尽所有力气，她动了动嘴巴，费力地咬破了温润的唇。随着丝丝疼痛和着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幽暗的光线也缓缓灌入，她终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轻轻地撑起酸软的身子，凤凰竟被眼前的光景所惊呆。衣衫半褪的霁月被压在树干上，裸露出布满吻痕的胸膛，他秀丽的眉紧紧地皱着，咬着唇，忍下因羞耻而凝在眼眶之中的泪水。而她的兄长则压在霁月身上，毫不留情地蹂躏着那具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的身体，他那狂热的眼神中闪烁着深刻的爱恋，让人莫名心惊。
“兄长，放开本宫的乐官。”深吸一口凉气，凤凰终是迈开了被迷香熏得绵软的脚步，坚定地站在了缠绵的两人之前。她隐约看到了，自霁月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悲伤，让她感到莫名的愧疚。她想，他定是不想让她看到他这窘迫的样子吧。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吧。
“哼，妹子，没想到，吸入如此大量的迷香，竟还能站起来。”凤鸾冷冷地笑着，终是放开了一脸狼狈的霁月。他一步步地朝凤凰逼近，脸上泛出一抹修罗般的笑意，“凤凰，你不能怪兄长，你是父亲心头最大的牵挂，若你不死，父亲便无法放下包袱一统天下。啊，对了，作为兄长的，也并不乐意看见妹妹公然地抢走自己心爱的男人。凤凰，你看，是你自行了断呢，还是需要兄长出手？”才说着，他便自怀里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冷冷地丢在凤凰脚前。
“父亲现在在哪里？”凤凰并不理会兄长的威胁，她淡淡地看着他，打从心底感到悲伤。原来，在兄长的眼中，从来都没有骨肉亲情，“青儿说，父亲身负重伤，如今危在旦夕。”
“凤凰，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只是一个引诱你上钩的陷阱？”凤鸾残酷地大笑着，笑声回荡在幽深的林木之间，竟如鬼魅一般吓人，“父亲的确遭到暗算了，只不过，他并没有生命危险。他掌握着朝廷的十万大军，也统领着凤家数万精锐部队，在没有夺回本该属于凤家的江山之前，他又怎能轻易地死去？”在这全盘计划当中，父亲与凤凰始终都是他的绊脚石，而唯一不同的是，于他而言，他的父亲，至今仍有利用价值。
在得知父亲安然无恙后，凤凰便松了一口气：“兄长可知，你走上的，可是犯上作乱的道路？凤家既已归顺先帝，便是瑜国的臣子。而身为人臣者，也理当安守本分。”她冷冷地瞪着神色阴森的凤鸾，竟丝毫没有惧意。她想，她素来都是一个骄傲的人，即便面临如此逆境，也绝不会屈服。
“归顺？是的，若非当年父亲如此懦弱，那么，如今的江山，便是凤氏的天下。”对于父亲归顺先帝熙元一事，凤鸾始终心怀怨恨。正是因为父亲的这一决定，才使得他们不得不被那叫熙宁的小子踩在脚下。
“权力之于兄长而言，便是如此重要，重要得连亲情都要舍弃吗？”凤凰悠悠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而后越过凤鸾，悠悠地行至霁月身前，轻轻地，为他整理好半敞的衣裳，“既是要杀本宫，大可光明正大地取我性命。而霁月又与你有何仇怨，竟要如此对他？”目光触及霁月无瑕的肌肤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怒气便又涌上她的心头。
“亲情？凤凰，你以为还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凤鸾狂妄地笑着，目光锁定状甚亲密的两人，不禁妒火攻心，“至于霁月，你大可亲自问问，到底是他主动来勾引我，还是我去招惹他。为了仇恨，他与我，已是一样肮脏。”
听到这话，霁月浅浅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越发苍白。他本以为，到了最后，他仍能在凤凰的心中保有一丝美好的回忆。然而，事实却如凤鸾所言，打一开始，他所沾染上的血腥与肮脏，压根无法洗净。他并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不想伤害凤凰，只是，如今才懂得，会不会太迟？
“对不起，凤凰，我最糟糕的一面，最后，还是让你看到了……”霁月幽幽地说着，猛然咳出一口浊血，那凄然的脸色，竟美得让人感到诡异。
“霁月！”凤凰惊呼一声，慌张地伸手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心绪绞成一团乱麻。他是否承认兄长的指控，已不再重要。在她的眼里，只剩他那频频吐出的鲜血，让人触目惊心。
“哼，你竟然要杀我……”凤鸾咬牙切齿地沉声低吼，哗一声，竟也呕出一滩浓血，“为了杀我，你便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在他狂躁的吼叫声中，压抑着一丝落寞与悲凉。
“我的嘴里含了毒……你早该发现的……”霁月微微地笑着，在面临死亡之前，却没有一丝恐惧，“这一切，既是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结束它。”
“霁月，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以性命相搏？什么叫嘴里含了毒？什么叫由你来结束它？”有什么东西，在凤凰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开来。许许多多的东西拼凑在一起，组成了一幅死亡的画面。
“霁月……你竟为了这个该死的女人杀我？”强忍着噬心的痛楚，凤鸾疯狂地抽出腰间的配剑，奋力刺向一脸茫然的凤凰。他想，若非这个女人，霁月断不会背叛他，若非这个女人，一切便都会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难以相信兄长竟会对她狠下杀手，凤凰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剑已瞬间抵向心窝，却一时忘记了反应。
“凤凰……”随着一声焦急的呼唤，她被人猛然推开，凤鸾手中凶猛的剑在转瞬之间狠狠地插入某具修长而美丽的身躯之中。
“凤凰！”随着另一声冷喝，一柄长剑不偏不倚地自背后贯穿凤鸾的身体，血溅当场。
凤鸾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眼刚好赶到，神色幽冷如死神一般的熙宁，自嘲地笑了笑，不甘心地闭上了双眼，虚弱地跪倒在地上：“霁月……你到最后……竟还是……背叛了我……凤凰……没想到……我……竟输给你了……”刺骨的寒风吹散了他的气息，同时，也吹散了他夺取天下的野心。
眼看着危机过去，霁月低头看了眼胸口汩汩涌出的鲜血，便笑着松了一口气：“皇上……微臣把娘娘……平安地……守护到……最后……如此……我们之间的……怨恨……也就一笔勾销吧……”身子已沉重得无力支撑，他踉跄了一下，便往后倒入了凤凰温暖的怀里。
“闭嘴！”熙宁冷喝一声，转头示意匆匆赶到现场的易炀为霁月疗伤。眼睁睁地看着生气自霁月的脸上一丝丝地抽离，他的心中竟涌起莫名的悲伤。他这辈子，便是注定了要一再亏欠眼前这个该死的男人吗？十三年前是如此，即便到了现在，也是如此。
“皇上……不必费心……微臣……自知……命不久已……”霁月轻轻地摇摇头，拒绝熙宁的好意。即便没有剑伤在身，他身上的剧毒，也无药可解。也许，他从立意与凤凰一同赴险的那一刻起，这一切，便已在他的料想之中。他想，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背负着沉重的罪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苍穹……”泪水缺堤一般汹涌而出，模糊了凤凰的视线，而后点点滴滴地，溅到霁月苍白的脸上。她幽幽地呼唤着那个来自梦中的名字，心，竟露出阴森森的绝望。没想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如此害怕死亡。她竟是如此害怕失去身边的一切。
“凤凰……最后……霁月一定……要告诉你……真相……”霁月微微地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而后轻轻地，将她的脸拉近。
幽幽地附在凤凰耳边说了什么，在看到她意料之中的满脸的诧异，霁月勾起一抹动人的微笑。倦意模糊了他的意志，终于，他淡淡地合上了双眼。
深沉的夜色下，他那满脸释怀的笑容，宛如皎洁的月色一般，美得，倾国倾城……
尾声
虬山终年不散的浓雾之中，隐约矗立着两块小小的墓碑。
红衣女子默默地依偎着身旁清冷的男子，那画面，美好得，叫人羡慕。
“熙宁，谢谢你。”凤凰浅浅地笑着，目光触及他那淡然的神情，心底，却悠蓦然地升起一丝暖意。
“你是说凤家的事，还是霁月的事。”熙宁幽幽地回望她，脸上泛起一抹宠溺的笑容。
“都有吧。”她的目光越过重重云雾，落在那块篆刻着“苍穹之墓”四个大字的石碑上。她以为，凤家当以谋逆犯上之名定罪，而他，却坚持将兄长的死美化成为国捐躯。她以为，他会对霁月心生怨恨，而他，却亲手将之埋葬。
“可是，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他轻轻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如同誓约一般。
“为了凤凰，如此隐瞒真相，你不在意吗？”她挑着眉，目光柔和地抬头看他。
“我曾说过，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选择。”他轻轻地笑着，眉宇间笼罩着浓浓的爱意。
“苍穹，谢谢你。”她稍稍踮起脚尖，闭上眼，坚定地在他唇上烙上一吻。他清冷的气息萦绕在她唇舌之键，竟有一丝蓝天的味道。
她想，他此刻一定很惊讶吧？
她想，他一定没有忘记儿时的记忆吧？
她想，拐了那么多弯路，她终是找到了，专属于她的男子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