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孤将伍达通死于王霸兴爪中藏毒的前后,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丁胖子立即破口大骂道:“王兴,我丁四海誓要将你捉住,煮在锅里,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越说表情越恐怖。陈孤不敢直视。
陈孤扭了个头看向冯三娘,冯三娘也正看向他。
“教主可曾有什么遗言?”冯三娘问道。
陈孤一愣,他其实想好了,绝口不提伍达通托付教主之位一事。
闽东明教教主之位,虽然听起来十分霸气,但在这个造反摆明没前途的年代,一门心思扎进明教里,显然是高风险低回报。还不如安安稳稳的在古代过个小日子。自己至少可以凭借一点后世的见识,赚些钱财,娶个漂亮娘子,大有机会是能三妻四妾,子孙满堂的。人这一辈子,不就图这些嘛。
当然,至少还得先逃出福州城。毕竟刚刚行刺了福州知州,呆在福州城,委实叫陈孤没有安全感。
只不过,如果打定主意摆脱明教,冯三娘应该也就和他无缘了。
陈孤忍不住又觑了一眼冯三娘那张妩媚脸庞,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如果有可能,他还真想和这位心地善良的女侠,做一对交颈鸳鸯,神仙眷侣。
只是……人家武功卓绝,是重情重义的江湖儿女,恐怕也看不上自己这等无用秀才般的人物吧。
陈孤心绪纠结,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伍教主临终时,确实吩咐过我一些话。是有关你们明教密洞……”
不料,‘密洞’二字刚刚脱口,冯三娘却心神一凛,忽然打断道:“陈郎君,不必说下去了。伍教主应该没教你将这些告诉我和丁护法吧。”
陈孤一愣,他已想着脱身,自然不打算顾忌这些。
冯三娘又道:“这密洞位置向来只有明教教主才可知晓,你不能告知我们。只是伍师叔既然将密洞告诉你了……”
说到此处,冯三娘倏然面露疑色,杏眼微凝道:“不知伍教主可曾提过教主之位?”
陈孤一惊,怕她猜到教主之位的事情,慌忙道:“是我疏忽了。伍教主只叫我将密洞的事情告诉左长老孙绵。教主之位,则是不曾提过的。”
情急之下,一通胡说。
冯三娘也只是稍有疑惑,她也难以想象伍达通会将教主之位传到一个既不会武功,又不是明教中人的人手中。应该只是伍达通在临终之前,迫于无奈,只得将密洞的位置告诉了唯一在身边的陈孤。
冯三娘螓首微顿,便没有更多的话。
陈孤虽不急于将伍达通的临终托付丢给他人,但他忽然心生一念,何不等到面见那位左长老孙绵时,就说伍达通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冯三娘,如此自己既能和明教撇清干系,又能送一个好处与冯三娘,报答了她的救命之恩。
丁胖子在愤愤骂完王兴后,也陷入了困苦的沉默中。
陈孤吸了一口气,知道他二人现在因为伍达通的死亡而心神恍惚,已经没有了主见。
“两位侠士,如今还是尽早出城吧。不能耽搁了。”陈孤提醒道。
话音落下,却无人应话。
实在是伍达通的尸体不好处置。带上难以出城,不带上又有何面目出城。
陈孤便加重了语气道:“伍教主虽然身死,但明教却还在。两位莫非置明教存亡不顾?在下虽非明教中人,但若非伍教主,只怕已经成了那王兴的手下亡魂。救命之恩,不可不报。伍教主与我一番托付,纵使两位不放在心上,陈某也要尽力完成的!”
“至于伍教主的尸体,不如埋在此处。今夜一场大雪,又能掩藏痕迹。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待到他日,再另作迁移。”
冯三娘面色落寞的点了点头。丁胖子则心如刀绞般地闭上了眼。
———
伍达通被埋在了东面的一株榕树下,掩尽痕迹。
一代豪侠黄土藏,江湖徒留百达通。愿有光明至真佛,天堂再做盖世雄。
出了榕树林,没了树冠的遮蔽,雪花愈发显得肆虐了。
抬头看去,漫天白星。
云乐水门的两岸河堤,不过半个时辰,一路雪光,夜皱心冷。
上了寻好的蓬船。
陈孤、冯三娘和丁胖子俱是闷不吭声。丁胖子的双眼是红的,在埋伍达通时,他哭得绝望。虽然他胖壮的身子在哭的时候,不自觉的颤抖,有些滑稽,但陈孤却感受到了悲伤,情不自禁地流了泪。冯三娘看到后说,你这人还知情义为何物。陈孤想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已。
丁胖子划起了船,驶向水门。雪愈发下得沉闷。
陈孤和冯三娘面对面坐在船舱内,冯三娘即便坐着一动不动,也足以拨动陈孤的心。
“三娘子,我记得你曾唤过伍教主为‘师叔’,莫非你师父白眉道姑和伍教主是师姐弟?”陈孤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船舱内的寂静。
幸而冯三娘接了话,没有让陈孤尴尬。
“我师父白眉道姑和伍教主的武功都出自前代闽东明教教主孟忘白,故而算是同一师门。”
陈孤原只想和冯三娘说上几句话,但突然冯三娘又提到了‘孟忘白’这个人,不由得思想一顿,这个孟忘白究竟是何人?先前王霸兴听到伍达通提到这个人时,脸色便变得厉害。王霸兴最后心虚先行逃走,也多半是因为实在忌惮这个人。
只不过,眼下也不是探寻此人根底的时候。
陈孤转而道:“伍教主还另嘱咐我带一句话给他的女儿。不知伍教主的女儿现在何处?”
冯三娘一愣:“团团?”
‘团团’是伍达通女儿的小名,实则唤作‘伍圆圆’。
冯三娘道:“团团还在外学艺,至于归期,或许数月,或许两三年。你且记在心中。等到他日你亲自见到团团了,再说给她听。”
陈孤心中苦笑,自己早晚是要离开明教的,如果那伍圆圆真过个一年半载才回来,自己总不能干等着她。
而且不过是一句父亲对女儿的安慰话而已,也不是明教密洞这种不能外传的秘密,正要再开口说与冯三娘……
忽然!
船尾的丁胖子沉声喊道:“有衙门的船靠了过来。”
此时,距离云乐门的水门还有十来丈远。
陈孤探出头看了过去。
一共靠过来了两条船,十余名禁军打扮的兵卒,皮甲皮笠,腰挎掉刀。
此时此刻,亥时将尽,这条连着安泰河和闽江支流金沙河,穿过云乐门水门的水道上,因为突降大雪的缘故,只有匆忙进城的零星船只,而出城的船只则因为担心河水结冰,今晚几乎都停留在了福州城内。
故而陈孤他们这条往水门方向出城的乌篷船一出现,便如鹤立鸡群,太过惹眼,立即就吸引了守候在水门的禁军兵卒的注意。不等乌篷船靠近水门,兵卒们便划着船先行包围了过来。他们奉命守候在此处,为得就是捉捕刺杀福州知州的贼人,当然,更重要的是,与之相伴的一笔赏钱。
陈孤立即从船舱内直腰走了出来,如果能以口舌骗过这些禁军,不动兵革地通过水门,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但是,陈孤刚来到船头。
船尾的丁胖子却怒喝道:“姓陈的,回船舱里,今日且看老子如何撞翻了这些撮鸟的船!”
陈孤愣了愣,他现在知道了丁胖子的力气很大,用在划船上,船便好似装上了一个小型马达。
但是!纵使撞开、撞翻了官兵的船,那水门却还在十丈外,如此冲动,如何能通过水门?
丁胖子岂会在意陈孤的想法,蓦然加大了两膀子使的气力,乌篷船立即很明显地逐步加起了速。
陈孤往后一踉跄,险些失衡跌倒。
好在冯三娘也从船舱内走了出来,伸出白嫩的玉手轻轻顶住了陈孤的后背。
陈孤回过头看去,想要说一句谢谢,却见冯三娘又蓦地从双腿两侧取出了鸳鸯刺。
旋即,冯三娘便走到了陈孤的身前。
这一刻,陈孤猛地怔住了,心中惊涛汹涌。
“她是要保护我……纵使她不是因为喜欢我而保护我,但我身为一个男人,搁在古代,就是男子汉大丈夫……”
再抢到冯三娘的身前,证明自己不是无用秀才?
陈孤紧紧皱起了眉头。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这里的禁军是驻泊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