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十三回 再回暗花流
屋子里升起袅袅烟雾,萤火扇子炉火,除了炉子里炭烧发出的嗞嗞声,余下的就是那频繁响起的咳嗽声了,那个咳嗽的白影侧躺在椅座上,白色的衣角在阵咳中一颤一颤的,就算咳的再凶,夕拾也是背对着萤火的,她知道,他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看着颤微的背影,萤火不自觉加快了手中扇扇的力度,尘雾中那双眼似有似无的浮现着,萤火想着,有那样一双眼的家伙,怎么可能是短命相呢,他的智慧他的谋略还没让更多人吃亏呢,而且他还说没达到目前前绝对是不会死,所以她应该可以不用担心了吧。
炉火渐渐熄灭下去,药已经熬好了,端着药碗轻声走到椅座边试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几下之后毫无反应,萤火立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甚至心里起了想要一探他鼻息的念头,好在这种不知所措没持续多久。
“熬好了?”
“熬好了。”萤火答话的声音不自觉的轻柔了一些。
绑着白色纱布的手伸了出来,萤火立即伸出一只手迎上去,那双原本温暖的手至冰冷下去之后到现在还未恢复过来,接过药碗,并未直接饮下,而是抬起另一手指了指屋子靠墙的一排柜子,“去那边的柜子,第三排第三个,自己上药。”
“我没事。”
“血腥味太浓了。”
她肩头的伤她早就点穴止住了血流,若不是夕拾提起,她还真忘记了那伤口。扯了扯肩头的衣服,好在伤口不是很深,不过这夕拾居然在自己病弱的情况下还记得她的伤,虽说方法用的不太让人能接受,萤火走到柜子边,暗笑,“原来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
抬头望去,这排药柜要和房梁一样高了,再上面的抽屉该要拿梯子上去才能取到,萤火随手抽开一个抽屉,里面是一棵枝叶肥大的灵芝,再抽开一个抽屉竟然是雪莲,接下去的抽屉她想她不用打开了,里面定是稀世珍品,也只有这样的病猫才会预备这样多的药,万一一口气提不上来也好续续命什么的,反正她现在要的只不过是止血散一类的一般药物。
顺利拉开第三排第三个抽屉,里面瓶瓶罐罐挤满了,上面红纸黑字写着止血散,随便抽了一瓶就开始往伤口上撒,撒着撒着那头又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闻声望去,那家伙端着药碗的手还在打抖,看来要喝下药好真是不容易呢,关上抽屉,萤火悄无声息地走到椅座旁,手很轻柔地拍上夕拾的背,一下一下,边拍着边柔声道:“慢点喝,不急。”
她记得,老爹在她生病喝药的时候,怕药难喝总是会拍着她的背让药顺利灌下去。想到了也就做下去了,也并未察觉娇贵王爷的不妥。
萤火想着的是,这辈子除了老爹她还没服侍过什么人呢,尤其是这种下人成堆的王爷,所以拍了很久之后,她才吃惊起来,不经意间瞥见夕拾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红润;而夕拾,除了他的母妃,再也没谁会这般温柔的对待他了,他知道那些人畏惧他,即使有心也无胆这样做,偶然抬头,在萤火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两人相对无言,漠然对视间,屋子里的氛围好像凝结住了,关键时刻还是咳嗽声起了作用,夕拾把空了的药碗递给萤火,“再熬一碗。”
“你还要喝?”
“不想那女人死的话。”说完,夕拾就独自躺下,也懒得管萤火是不是照做了。
“那不是你喝的药吗?”
夕拾清了清嗓子,半晌才回她一句话,“阎王藤是毒药也可以治疗气逆和镇咳。哎……”
叹息声再轻微,也还是轻而易举的飘进了她的耳朵。
原来毒药也可以成解药啊,早知道当初就该和泉那小子多学习一点草药的知识了,不然今天也不会问这样肤浅的问题,好被一个病猫鄙视。
又熬了满屋子白雾,熬得萤火眼泪纵横,咳嗽声不止,这该死的药真是太呛人了。一边抹泪一抹闪着扇子,烟雾中躺着的白影突然坐了起来。
“咦,你不多睡会?”
“你太吵了,吵得本王不得安睡。”
好心的关怀又打了水漂,果然这该死的病猫不值得任何轻声细语的关心。
“嫌吵,去别地去。”
“该是你放轻声的。”
噔,萤火把药罐子砸到桌上,嗓音里蕴着不耐烦,道:“熬好了。”
“倒出来。”
“你自己倒。”
“随便你。”
夕拾完全不理会萤火的不耐烦,面无表情的走过萤火身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踏出了门,萤火见这家伙好似生气的模样,她憋着的火也窜了起来,“你跟谁摆臭脸呢?”
细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药凉了就无效了。你多磨蹭一会,死牢里就可能多增加一具尸体。”
死牢?
难怪要她多熬一碗药,原来是歇息够了亲自去死牢啊。
“啊,等等,死牢在哪,等等……”
仓皇的倒了一碗药,萤火就夺门而出,朝着白影离去的方向追去。
追了一会,白影就在不远处,可是越走越觉得这路熟悉啊,这鹅软石子路,这池塘,这拱桥,这垂柳睡莲,这、这不是燕园的方向吗?
“要去死牢的人怎么往自己的园子里跑啊。”萤火暗自腹诽道。
过了拱桥,萤火才恍然大悟,难道这死牢就在燕园中,若是真的,她平常进进出出眼睛都长哪去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端稳了药碗,萤火加快追赶的步伐,终于到了自家屋子前,看见白影停住了脚步。
在夕拾推门而入的时候,萤火不禁失声大叫一句,“那是我的屋子,你不许进去。”
根本来不及阻止,夕拾眼波瞟向萤火,嘴角漾起一抹奇异的笑,径直跨着大步走进了屋子。
夕拾走进去之后,萤火狠狠地拍了脑门一掌,哀怨着嘟囔道:“失策啊失策啊。”
屋子可是一片狼藉啊,被某个人看见了,那冷艳强悍的杀手形象真的会跌倒谷底的。可是在怎么样都来不及了,那家伙已经进去了,萤火也只好埋头跟进去,只希望不要被鄙视就好。
进了房间,夕拾果然正在四处打量,打量的时候眼角还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果不其然,夕拾双手抱臂,嘴里发出啧啧声。
“我只是没让人收拾而已。啧啧什么。”萤火抬头挺胸说着,一派正气凛然的样子。
夕拾摇头浅笑,一手夹起睡得皱了吧唧被絮,嘴里依旧发着啧啧声,指尖一松,被絮落到了地上,夕拾踏着被絮穿着靴子走到了床上,附身轻敲了三声床后的墙面,三声之后墙面后面似乎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声响,而原本平整的一面墙竟从中间裂了开来。
本想因为那家伙穿着靴子踏上她的床而找到责骂他的机会,可这机会硬生生被眼前的景象所扼杀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睡了一个多月的房间里竟然有暗格,而且就在自己的床上。
夕拾闪身一跃,跃进了墙间的缝隙,在墙面合起前,夕拾伸手过来讨药碗,“在这里等着。”拿上药碗走了几步似又想到了什么,撩起一缕发丝,诡异一笑,道:“如果你不行还是找下人来吧。”
萤火面色顿时一僵,墙面合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裂缝的痕迹,而墙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夕拾的笑声。
听到那刺耳的笑声,萤火几个跨步上前抱起被子往墙面上一砸,对着早已合上的墙大声骂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个大混蛋。”
墙面里渐渐听不到任何声音,萤火知道,这就是死牢的入口,那里面有着怎样的光景,她无从知晓,唯一可以断定的是,现在的他还不完全信任她。
反正她也不怎么信任他,更重要的是,她也没兴趣去探究他的秘密,本来,每个人多少都会有点自己的隐私,藏着就藏着吧。其实在外面等着也无妨,只不过不爽被夕拾嘲笑不会整理屋子罢了,自己笑笑还暂且可以忍受,就气不过还让下人一起来笑话她。
尽管谁也听不见她的牢骚,萤火还是愤怒地扯起被子朝墙面连连砸去,边砸边骂道:“你了不起,我就不信你会自己整,哼,笑我,笑我……找死啊……”
骂累了,过完嘴瘾也就是那么回事。
整理屋子什么的,萤火压根不在意,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这时间让萤火在屋子里溜达了无数个来回,再溜达到第数不清的来回之后,床背后的墙面终于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声响,震震地墙面依旧从中间裂出了一道缝隙,夕拾从里面翩然走出,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萤火看得出,他的神色变了。
踏着被子几步走下床,再也没有看乱糟糟屋子的心情,夕拾单刀直入,“你最好回一趟暗花流查清楚究竟是谁接二连三的悬赏重金想要取本王的性命。”
萤火眼珠子一转,“我是你手下吗?”
夕拾抚摸着受伤手腕的白纱,冷冷地看着萤火,原本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即便他什么都不说,那眼神中的怒火也是骗不了人的。
而且,他刚刚说了暗花流,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自己是来自暗花流的,就算她在杀手排行榜上位列第六的位置,也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是出自暗花流,想必,一定是炎舞招供了,可铁石心肠的炎舞居然会招供,这家伙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那神秘的死牢里究竟又有什么……
萤火轻叹一口气,“好吧,我去。”
或早或晚都要回一趟暗花流,刺杀逸王这件事本身就要向主上说明,只不过夕拾提前了这个时间。
夕拾重重的哼了一声,“快去快回。”
“知道了。”
夕拾的脸沉的快也恢复的快,几个眨眼间,神色又如常了,负手走过萤火的身边,还不忘打趣一把,“本王看王妃屋子凌乱的很,不如今晚同本王一道回朝露园休息可好?”
萤火猛然扭头,瞪大了眼睛双手插腰怒道:“我就喜欢凌乱的,怎-么-了……”
夕拾眼角的笑意一瞬即逝,面色沉重道:“原来如此。”说罢,指尖点上无色的唇,嘴角又翘起好看的弧度,似自言道:“本王也喜欢凌乱,怎么办?”
萤火脸色咯噔一变,刚要爆发,灵动的眼珠子转了急转,铁青的面色瞬间转换成一脸笑意,扑闪的眼眸定在夕拾脸上,一把搂住夕拾的脖颈,娇羞的在他耳畔扭捏道:“王爷不嫌弃奴家的凌乱,奴家开心的很,若能得王爷一朝宠幸必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若王爷不嫌弃,奴家还是愿意献身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星眸扑闪,语带娇羞,看着这样的萤火,夕拾突然放声大笑,“本王还不想那么快死于你的飞针之下。”说着,降低了身子从萤火的臂弯中闪躲了出来,空气中只留萤火微弯的臂膀在那摆着僵硬的姿势,屋子的门一开一合,卷带起轻微的风,凉风拂面,萤火才从刚才的晃神中跳出来,一脚提上门扉,“我要换屋子,你这个混蛋。”
想着床边那一道墙之后便是阴森恐怖的死牢,萤火就是有种打死也睡不安稳的感觉,甚至幻想着墙面会时不时裂开一道大口,里面出来个牛鬼蛇神把她拖进去。
但当困意袭来之际,萤火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翌日,用过午膳后,夕拾让马夫给萤火挑了一匹最快最好的马,萤火易装之后从王府侧面悄悄出去,骑上快马选了官道之外的小道抄近路朝暗花流飞奔而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另一条官道上,两匹枣红色的马儿也飞快地朝江州城内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