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一回 碧玉飞针代揭榜
圣天朝划分四都,京城以及下辖十州并称京都;西北以首邑绵州为中心下辖七州合称风都;富庶的江南以首邑江州为起点沿江七州统归月都管辖;西南边陲六大州尽归花都所辖,首邑为云州。
时值圣天朝第十一位皇帝圣麟帝当政,即位七年,虽称不上旷世英主,但天下也算太平,百姓丰衣足食。
虽然表面看上去一片太平安逸,实则背后激流暗涌。潜在的危险因素有三:一是,麟帝太过好女色搞得朝纲不正,为此招来不少朝中大臣的不满;二来,麟帝即位后一些前朝大臣不断被暗杀,一些忠心老臣纷纷离朝,据传言说那些江湖杀手皆受雇于皇帝;三是,三都亲王,风都硕王、月都逸王、花都睿王势力渐大,大有取而代之的迹象。
于是传言再起,说是蠢蠢欲动的暗流很可能会让七年前本要燃起,却被当时的太子即当今皇帝用高压政策强压下去的战火会再触击发……
京城南城门。
城门口贴着一张悬赏通告,通告上画着一个风骚的婆娘,凤眼细眉,唇角还点了一颗妩媚的朱砂痣,画像下面写着:此人乃于前日灭了逍遥门一门数十条人命,目前犯案在逃,官府特悬赏五百两钦拿要犯……
告示前一红衣女子叉腰笑得爽朗,柳腰一弯,披散在肩的青丝直泄下来,好不勾人,女子指着告示嘲讽道:“啧啧,才值五百两?官府实在太小气了。”
在告示前站岗的侍卫眉毛一压,极不耐烦地对女子说道:“妇道人家休要对官府之事多加言论。”
女子小嘴一翘,唇角梨涡荡起一片春、色,娇憨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这杀人的女子真长得这样妖媚,为何不找个艺馆卖艺或者找个好男人嫁了,去干杀人这等危险的事情真是傻的可以。”
侍卫举起手中的长枪一横,怒道:“妇人之见。”说罢,挥着手让女子赶紧走开。
女子一跺脚,小指轻撩发,丢给侍卫一个鬼脸,鼓着腮帮哼道:“不说就不说。”
跺了几步,女子有意识地加快了步伐,因为要是再晃悠下去,她实在要忍不住上前去告诉那侍卫,其实灭了逍遥门一门的家伙根本不是那个样,比如俊朗温柔的莲,又比如冷漠疏离的泉,还有她冷艳桀骜的萤火,画不出七分相也至少得像三分吧,结果搞得凶手像个风尘味十足的大娘,这点让萤火很是不满。
朝着侍卫猛摇头,萤火这才想到,泉和莲已经在离开京都回暗花流复命了,就她还在京城晃悠,若再不回去就要被主上处罚了,想起那些匪夷所思的处罚手段,萤火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况且贤正街街尾那家米铺早已改做他用了,燕子林也在七年间变化颇多,那个郊外的农庄更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农田,一切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也许留恋的只是当初的美好,当美好遗失之后,真的就可以不再回头了。多想无用,萤火在集市买了一匹快马直奔暗花流。
月都、花都、京都三都交界处的某个村庄便是暗花流所在地,只是这个春天嫩绿满枝芽、夏天开满山花、秋季会收获一地金黄、冬季白雪漫漫的小村庄就是江湖中神秘地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组织所在地。
一匹小黑马不急不缓地朝小村庄跑来,马上的红衣女子嘴叨狗尾巴草一派轻松的模样,嗖嗖嗖,几道劲风从林间穿出,三枚竹箭朝面门袭来,红衣女子夹紧马肚子,腰板向后一仰,竹剑擦着女子的鼻翼飞过去,仰头一看竹箭插在树杆上箭头冒着淡淡的青烟,女子眉头一蹙扭腰一带身子随即旋起,旋起时双手一撩袖口射出数根分针,唰唰唰,飞针在空中划过诡异的弧线,本是朝着林子某处齐飞的,可飞行到一半飞针遭遇一阵阴柔的气劲,那些飞针竟硬生生改变了轨迹掉头朝女子袭来,女子见状双腿一夹马肚借力腾起飞身离开马背,在空中旋了几圈稳稳落地,落地之时身后的马儿也随之倒地,回头一看,马儿要害处插满了飞针。
女子指着林子深处猛一跺脚,“喂,见面礼不用给得这样足吧?”
林子深处,竹叶微动,飘落的竹叶旋落间拉出了一个碎影,少年样的男子一袭水色衣衫,面容俊逸,眉眼间带着清淡的冰山冷冽气息,嘴角挂着勾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女子不搭理少年,径直走向死状惨烈的马儿身边,指着马儿不满道:“这匹马好歹也花了几两银子。我还没进村子你就让它死掉了,这不是要我走进去?”
少年样的男子挑眼一笑,“我可以背你啊。”口吻轻淡却极为撩人。
女子笑容瞬间僵化,一些记忆,一些碎片,毫无预兆的闯入他们的脑海。
在片段里,少年背着竹篓在峭崖山谷寻找稀世药材,可就在一株毒草前,一个全身血淋淋的女子却正好压在毒草之上,发白的面色,紧闭着双眸,卷翘的睫羽似乎在雪瓣滑过的瞬间轻微地抖动了下,女子的模样一点都不惹人怜,少年见过的惨烈画面远比这多得多,可少年却鬼使神差的救下了女子,削瘦单薄的脊背竟背着浑身被血浸透的女子走了那么远一段山路。
他们的相遇全然不知结局,而那一年少年也才十四岁,即使七年过去了,她变了,他也依旧是那张少年脸,明明已经二十出头了,可看上去还是她初睁眼的清俊少年模样,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会记得那些微末细节,如果记得,她会把它们摆在哪里,至少他是摆在心里的。
他还记得,她模糊地睁着眼,问他的第一句话是,“救,我的孩子。”
他的回答则冰冷地不带一丝感情,“没得救。”
眼泪汹涌,却听不见哭声,哭了很久她才低低地恳求道:“那帮我落胎吧。”
落胎之后,她偏过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原来,杀一个人是这么的容易。”眼泪从眼角滑落,依旧哭泣无声。
他一直看着那瘦弱而又倔强的背影,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同情,他还记得自己这样告诉过她,“只有疼痛才能让人记住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听完,她翻过身子,对着他冷淡一笑,好看的眉眼,好看的梨涡,只是那眼神,像浸溺在雾水中一般,隔绝了尘世隔绝了伤痛,仿佛那段鲜血淋漓的记忆已经掏空遗漏了一般。
心抽空了之后,她和他一样,一起成为了冷血的杀手,她是玉曳飞针萤火,他则是毒公子泉。
嚓,一枚飞针被女子从马身上拔了下来,“泉,你别闹了,我还赶着回去跟主上交代呢。”
“交代?”泉托腮思索着,随后轻快地说道:“不用了,我已经替你交代过了。”
萤火面无表情地看着泉,不闻不问,好似在等着他继续说着什么。
泉踱步过来,蹲在马尸体边,一根一根地把飞针拔下来,那些刺得太深的飞针则被泉用掌力打进了马身体里,不一会儿七根染血的飞针被整齐地排在地面上,数着那些飞针,泉略有所思的笑道:“原来七根针就能取一匹马的性命,看来马比人顽强一些。”
萤火眼中闪过一丝暗沉,她并不打算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刹那生死榜没动静吗?”
“有。”说着,泉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萤火,“我帮你揭榜了。”
萤火展开榜一看,上面只写了简单几个字和一串数字,萤火承认她是先被那串数字给吸引的,‘若杀此人赏黄金万两。’,见过重金悬赏的萤火也不禁为止一震,“黄金万两。”真是出手好阔绰啊。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值黄金万两,阅遍了榜文,只见简单的一句说明,看着,萤火不经意地笑了,“呵呵,真是好大的来头呢……”
蹲在地上的泉似乎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在研究着飞针,半天才蹦出一句话,“逍遥门在月都还有分坛,正好此次一起去灭了吧。”
原来这小子还念念不忘这茬,萤火闻言火不打一处来,“你少自作主张了。”
萤火太明白泉心里在想什么了,她的仇他说过要一起陪她报的,可她却不想,把榜文重新折好塞进泉手里,“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揭这个榜了?这个任务我不接。”
泉一听,扭头看了一眼萤火,而后又转了回去继续玩弄着飞针,玩得慢条斯理,好似一点也没被萤火的不满给影响到,“我留了你的碧玉飞针在榜上,你知道擅自撤销任务会付出什么代价吧?”语毕,飞针麻利地在马的穴道上来回穿刺,针针奇准。
代价,萤火当然知道揭了榜又弃榜的代价。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这就是刹那生死榜的来由,而杀手去杀一个人,需要花大量时间寻查,但是出手解决只在瞬间,也就是说刹那便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但如果你因为悬榜的巨额赏金而选择过强的对手或超过了自身能力范围,你也不能因此弃榜,要么完成要么被杀,然后那张榜会被再次张贴出去,等待有能力有信心接下的杀手,如此往复,这便是暗花流刹那生死榜的铁血规矩。
而飞针是萤火的代表物,一旦插上榜,不论是谁,她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萤火开始悔恨自己当初为何把自己的飞针留给了泉,当萤火还在后悔的时候,一旁却传来泉冷清至极的声音,“这次任务我会和你一起去的,不会完不成的。”
萤火长长地呼了几口气,一根三寸长的飞针在指尖翻动,思考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从泉手中抢回了榜文塞进袖子。“你给我老实在这呆着,这任务是我的,万两黄金我可不想分你一半。”说完,还不忘朝泉的背影抱怨几声,“本来可以骑马去的,你看现在……哎。”
才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疏离但柔软的音调,“我说过我会一起去。”顿了顿,又怕萤火误解,于是补了句:“赏金全归你。”
萤火定住脚步,眼角余光瞥去,泉依旧冷着脸,但冷脸上的表情却出奇的认真。
萤火双眼一沉,嘴角带出一抹冷笑,“我死了,你再接榜吧。”嘴角带出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掌握在她手中了似的,眸色清亮,语调不温不火不参杂任何多余的情绪,而后又认真的补了句:“还有……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你小子少插手。”
红色妖艳的背影闪得很快。
看着那抹红渐渐远去,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俊秀的眉眼中甚至有一种失落一闪而过。
手顺着马背一模到底,呲呲呲地,一股青烟冒起,马尸体从肚子间开始溃烂化水,咕嘟咕嘟在翻滚的气泡中,马的尸体一下子就被溶解开了,只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就什么都不剩了,泥地上遗留了一滩毒水,毒水中还冒着袅袅的轻雾,轻雾缭绕间,映着泉孤寂瘦薄的身影。
刹那生死榜上,一枚银针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只见银针定定地插在一个名字上。
夕拾。
名后注解:月都、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