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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识郎

第 46 章 第八回 识郎

碧玉簪安静的掉落在地上,那细尖的一头被鲜血染得殷红,在疏离的月光下碧色混合着鲜红,呈现出一种突兀而糜烂的美,好比他们刚才彼此疯狂的行为。

被掐住咽喉,整个人都离了地,赤着的脚渐感冰凉,一晃一晃,折射了碧玉簪的血色之光,慕容燕瞧得恍惚,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在血红中走上一遭,竟然会在恐惧中变得疯狂,亲自目睹之后,她便不在有所期盼,像她这样的女子或许死,才是唯一解脱的途径。

闭上眼,慢慢等着呼吸的停止。

朦胧中,有那么一种嗓音,会在绝望里让人有求生的欲望,而这种嗓音此刻就弥散在黑暗的屋子中,是谁呢,是谁呢?

“严烈,住手。”醒夜的声音嘶哑不带一丝含糊。

“可是公子,她……”严烈不明白,他家公子何以这样好心,对于伤害自己的人必须还以颜色。

在浮紫枫精湛的医术下,伤口很快被处理好,醒夜的脖子上围了几圈白色的纱布,左边靠近颈窝处还有丝丝血红渗出来,手臂也缠绕起厚厚的纱布,一夜之间,一个娇贵的王爷居然连受三处伤,这搁哪个部下身上哪个都看不过眼,至少严烈咽不下这口气,在醒夜开口之后,他依旧没放手。

“怎么,连我的话都想违逆了?”失血之后的唇泛起了病样的白,可眼神却犀利如常。

“公子……”

“放开她,然后滚出去。”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无法拒绝的威慑力。

“哼。”严烈无奈的转头,指尖的力道一松,慕容燕临空的身子还未站稳,严烈甩手击出一掌,正中慕容燕的肩头,一击击飞,等醒夜看过去的时候,慕容燕已经瘫倒在床上了。

“就算爷要杀我,我也要给这贱女人一点教训。”严烈倒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而且也下定了决心就算被主子处罚也要出这一口恶气。

醒夜瞬间变了脸色,蹙起眉头厉色道:“紫枫。”

浮紫枫很快就领会到醒夜的意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中严烈的腹部,严烈闷声哼叫,背脊一弓正好落在浮紫枫肩膀上,浮紫枫顺势点了严烈身上几处大穴,就这样扛着双眼冒火的严烈向门外走去,边走边拍着严烈的脑袋,扬起声音警告道:“臭小子,给我出去受罚。”

严烈完全没想到会被浮紫枫突然偷袭,本来就窝着火的情绪此刻就更加烦躁不堪了,嘴里不由的咒骂道:“浮紫枫你这个混蛋,放开本大爷……有本事光明正大的一对一,搞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算我以前看错你了……我……”

“你话太多了。”

出门前,严烈连唯一能动的嘴皮子也被封住了。

窗外虫鸣依旧,屋子内蕴满了鲜血的味道,慕容燕蜷缩着身子窝在床上,严烈那一掌没要了她的性命,但她的肩头却传来撕裂的痛,手捂住痛处,目光呆滞地看着仍仰靠在墙角的醒夜,他们对视着,可谁也没先开口。

醒夜打直了腿,依靠在墙角,冷冷地看着慕容燕,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么冷冷的看着。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对方开口。

不知道等了多久,喃喃的低语声在空气中响起,“你杀了我吧。”嗓音里浸满了冰冷与绝望。

醒夜蓦地一怔,他握拳的手明明在颤抖,颤抖的厉害,可他竭尽全力的在维持,甚至赌上了自己的自尊,他想再等待,等她把话说尽。

“我现在只求一死。”唇瓣张合间,沁凉的液体滑进嘴里,让慕容燕来不及****。

醒夜一直听着,听着的时候平淡无奇的嘴角突然勾起了弧度。

那嘴角微扬的弧度深深刺伤了慕容燕仅剩的尊严,一直消沉等死的意志被瞬间激发,慕容燕突然浑身颤抖的坐直了身子,红肿的眼眶几乎喷出血来,咬牙切齿的吼道:“我让你杀了我。”吼得太急,动作太大,致使牵扯到了肩膀上的痛处,痛得慕容燕清润的面容红一瞬,白一瞬,然后又憋得通红。

醒夜的视线从慕容燕的身上兀自转了开来,手握着一枚玉坠,那是挂在脖颈间的母亲送他的玉坠,他低头仔细的看着,玉坠上有自己的温度也有自己的血,抚摸着,笑意不自觉的浮现在嘴角,虚无缥缈的嗓音溢出喉,“七岁的时候,我离开了我的母亲,十四岁的时候,我母亲离开了我,她死的时候我连她的面都没见着。这些年来,母亲的样子也渐渐在我脑子里模糊起来,但是不管隔了多少年的岁月看过去,母亲依然呆在那个地方看着我、等着我,就算现在我还是很思念我的母亲。”说着话的醒夜,神色平淡,仿佛清潭静止的水。

说完,醒夜缓缓的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回慕容燕身上,凝视着她,而后平静的对她说道:“如果你死了,你的亲人要怎么办呢?”

慕容燕完全没料到醒夜会说这样一番话,更没想到他会如此反问自己。激动到颤抖的身子微微顿了顿,以不可思议眼光凝望上醒夜平静的脸,究竟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又是怎样一种心情,才能如此平淡安静地告诉别人自己内心沉痛的过往,那其间又究竟埋藏了多少心酸和疼痛。

亲人确实牵绊着慕容燕的心,那朝夕相伴如今又狠心离家的姐姐,那日夜操劳对姐妹俩爱护有佳的老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莫过于此,如果姐姐知道她死了,老爹得知她死去的消息,他们会怎么样呢?

但失了贞洁的女子不去死又能如何?带着残败的身子回家,她那骄傲的姐姐,那敦实的老爹,又要承受多少人的白眼和闲话?一个人的苟且偷生无可非议,倘若要连累至亲之人,慕容燕定千百个不愿。

原来死与不死之间,竟包含了这么多层的深意。

“我现在还有何面目去见他们呢?”

“如果我娶你呢?”

亮如星辰的双眼并未因为过往的沉痛而黯淡,望着她的时候,一派清澈和淡然。

屋子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细碎的光线漂浮在他的周身,映着他的与众不同,那样高华的风范,惊艳的不仅是双眼,而是整个世界。

一场光怪陆离的邂逅、一次强取豪夺的占有、一席匪夷所思的对话,模糊了时间,甚至模糊了记忆,那些从血液里破壳而出的恨意如今又原封不动的收缩进骨血里,好似温柔细致地修补真的能让裂痕恢复如初。

慕容燕轻叹一声,不看自己,也不敢看醒夜,“你喜欢我吗?不喜欢,为何要强求自己娶我?”

慕容燕一直老爹说的,只有相亲相爱的夫妻才能携手到老,如果嫁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人,即使再富贵也不会幸福的。如今,他为了责任要娶她,了了责任,也葬了幸福。

“我决定喜欢你。”醒夜深深地看了慕容燕一眼,毅然开口道:“用我此后的时光去喜欢上你。”

他的一字一句,像急坠的刀尖再次扎破了她柔嫩的肌肤,枯萎的花朵染血之后又再次盛放而开。

清亮真挚的目光,令慕容燕的内心深处,蓦然间生出一种温暖的感动,撕碎的心在他虔诚的话语中一片一片的被重新拼接起来,第一次的怦然心动在的暗淡的清辉里悄然种下。

崩离的情绪积压在喉,慕容燕的声音突然颤微起来,说不出的心意,只能一哭倾泻愁绪,哭的肝肠皴裂,“很痛,呜呜……”

见慕容燕捂住肩膀痛得倒在床上,醒夜一愣后,才忆起刚才她确实受了严烈一掌,先前太过于执着彼此的情绪而没顾及到她受的伤。

“你怎么样?”

慕容燕侧躺着,头深埋进被子,借着微弱的月光,醒夜发现慕容燕已经痛得满头冒冷汗,若不是先前绷紧的情绪让她忘了肩膀的伤,此刻她早该痛得满床打滚了。

“让我看看。”三步并两步的跨到床前,醒夜担忧地伸过手想要检查慕容燕的肩膀,不料慕容燕毫不领情地甩开了他的手,冷淡而掷地有声道:“不要你看,你走开啊。”慕容燕下意识地捂紧了衣襟,她还是无法适应他触碰自己的身体,哪怕他们早已坦诚相见过、肌肤相亲过。

“如果是肋骨断了要马上接起来,不然会遗下病根的。”

“不要啊,我不要你看我,你走开了……”慕容燕像受惊的小兽一样,不断挥舞着双手阻止醒夜的靠近,身子还不断往床内侧移。

在刻不容缓的情势下,醒夜也会暂丢那温和的脾性换上一副严肃的姿态,“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让我看看。”说话间一手就摁住了慕容燕挥舞的爪子,一手在她肩头探了探,确定是肋骨断了,不做多想伸手便开始解她的衣衫,惊恐的慕容燕以为醒夜兽性再度爆发了,说什么都不依,身子像泥鳅一样扭来扭去,嘴里还吼着:“我才不是小孩子,你走开,走开。”

“隔着衣服无法接骨,你要是再动来动去,就不要怪我了。”边说着身子边压了下去,惊得慕容燕乖乖停止扭动,呜咽着嗓子哀怨的说道:“我不动就是,你别,别……”羞红的脸埋进被絮,娇腻的嗓音化尽了舒软的被头。

衣衫从肩头褪下,白皙的肌肤上斑驳一片,青紫的吻痕簇簇惊心,醒夜轻皱眉头,怪不得她如此惊恐,之前的自己和禽兽有何异,那种过程承受起来一定很痛苦吧,醒夜在心底长吁一口气,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侧过脸,手缓缓地游走在她的肌肤上,紧致而细腻、柔滑而舒软,不经意地触到一处高耸,不仅让慕容燕怒意横生,还吓得醒夜连忙抽回手。

“你摸哪里啊。”

“对不起……”

“……”

“有点痛,你忍着点。”

“嗯。”

他的嗓音明朗的清亮,没有半点邪恶的气息,听进耳里,慕容燕竟觉得它很诱惑,心里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了。

他的动作快速而轻柔,不知不觉中就将断骨接回去了,“接好了,最近几天不要乱动。长好了,以后就无碍了。”

慕容燕溺在被絮里默默地点头,拉开被角偷偷看着这个让她本该恨却又恨不了的人,那是少年特有的笑,笑盈盈中还透着一抹红晕,慕容燕心下想,这样的富贵少年竟也会害羞,心尖柔软的部位一下就被触及到了,也许他真的不是坏人。

“你说要娶我是真的吗?”

“如果你愿意,那就是真的。”

“如果……我不愿意呢?”

“我会给你金银,或者是你想要的。”

醒夜毫不考虑地答着,或者在她提问前他就考虑了一切可能出现的对话,娶她的决定是早就做好了的,至于她的决定只要她提出来他都会满足,甚至包括刚才她刺出的碧玉簪,明明可以躲过,如果那是她想的,他便承受下来。

“我不要金银,也不要其他的。”慕容燕纯净的声音穿越了醒夜的耳膜,被角下她的眉眼清明到不带一丝雾气,柔软的微笑嘴角会卷起好看的梨涡。

“我知道了。”醒夜的声音,柔得不带意思别的声调,坚定清晰中带着对她的承诺。

“这个还给你。”说着朝慕容燕伸出手,慕容燕支着身子,看到醒夜摊开的掌心中躺着一枚碧玉簪,是她刺进他脖颈的那枚簪子,也是姐姐留给她的簪子,先前浸染的血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醒夜擦拭掉了,如今碧玉簪完好无缺的递到慕容燕面前,接过簪子的那一刻,慕容燕感到有种轻微的伤痛悄然的在心里蔓延开来,这枚发簪承载了太多,有关那些幸与命之间的牵连,甚至是光与暗之间的转折。

慕容燕握紧簪子,再看看醒夜,凝着那双眸子却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似乎能体会到她的为难与挣扎,醒夜放下身段主动地自报家门,“你可以叫我夜,黑夜的夜。”说完,朝她伸出手。

看着少年伸出的手,回想着少年执着的承诺,慕容燕好不容易松下的心此时此刻又绷紧了起来,爹和姐姐都曾经告诉过她,女儿家的姓名是不好随便告诉陌生男子的,可眼前这个朝他伸出手的男子也并未完全陌生,犹豫之际,醒夜伸着手又往床沿靠了靠,他靠近一分慕容燕就本能的往里退进一分,看慕容燕的眼神里尽是防备之色,醒夜没再靠上前,微笑着收回手,嗓音轻柔地道:“不要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他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她诧异而矜持的面孔,眼神是谨慎而又带着小小惊恐,醒夜想着,也许是自己太唐突了,现在的她需要时间休息,也需要时间好好静一静,“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说完就要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他又回转头来,柔柔地叮嘱了一句:“睡觉的时候不要乱翻,这里。”说着的同时也点上自己的肩头,交代完后就再也没有回头地朝屋外走去。

说不清悲还是喜,那一句话如同彻底击垮了慕容燕内心仅剩的防备,那转身悠然离去的样子一瞬间在她心里定格了,在醒夜即将走出门的时候,慕容燕对着那道背影涩涩的开口道:“慕容燕,燕子的燕。”

跨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定在原地,微微侧首,醒夜嘴角勾起的弧度优美而诡异,薄唇一起一合,他在嘴里默默重复念道:“慕容燕,燕子的燕……”

醒夜在知道她的名字后并未多做停留,唰地,门被拉上,屋子里就剩下微光陪伴了。

那个身影消失之后,慕容燕却还滞留在他的笑中,他回过头来一笑时,那一刻,慕容燕觉得自己没有后悔说出自己的名字,翩若惊鸿的一消对视,让慕容燕心底最后的冰凉也散尽了去。

空落的房间,独处的人儿,光影交汇间,白黠的月华氤氲着她绯红的双颊,眉眼间勾起她心房的涟漪。

今宵,于他们而言,有些曲折而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