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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命还一命

第 59 章 第八回 一命还一命

在等待的过程中,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很小心的展开油纸包,可是看到的时候泉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他显得有些失落,拿起一块碎了的白色块状东西塞进嘴巴里,咀嚼的同时还不断自言,“是你告诉我吃了梨花糕心里也会甜的呢。”

油纸包里原本包着的是整块的梨花糕,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碰碎了,泉把这责任归咎到自己的头上,不过就算是碎了的梨花糕,泉还是嚼得很起劲,边嚼着边看着栏杆外的景色,微风吹起地上凋零的花瓣,泉想起了一些往事。

遥远的天山,一年四季都沉在白雪皑皑中,可是他不喜欢落雪,总觉那么洁净的东西降落到地上就被污染了,他喜欢纯粹到底的东西,比如对毒药贪婪的研究之心,比如对师傅毒圣手这死老头的超越之心,比如对溺死在毒药中的疯狂念头,这些都是纯粹至极的。

天山的窑洞,死老头不幸中了自己研制的毒,在即将一命呜呼的时候让他前去一个地方,说是那里可以成为新的容身之所,于是一个人踏上了新的旅程。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天山是在花都境内的,原来花都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是雪季,人们说花都有分明的四季,可他下山的时候依旧落着雪,穿着单薄的衣衫背着自己编织的背篓,冷风把他的发丝吹得乱七八糟,走走停停,每天看着陌生而又相似的风景,和一些这样那样的人擦身而过,没有人为他停留,也没有人和他说话,甚至那些人都对他避而远之,难道他和这里的人有哪里不一样吗?他不懂。

在繁华的街道上行走的时候,他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情绪,他知道,那个在无人山间和老头子相依为命的清净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他需要去新的地方,而对于这个新的地方,他一无所知,可是害怕会让他觉得很难为情。所以他偶尔会想着,如果有一个人能陪着他一起去就好了,哪怕是一起上路,不说话也好不相干也好,只是陪着他。

如果没有人陪伴的话,那就只能找草药陪伴了,他们没有长脚,你只要不把他们弄丢了,他们就不会跑掉,会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背后的背篓里。

所以,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云州最高的山,岚山之上,这个地方有很多珍稀的草药,采的忘乎所以的时候,他被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一株毒草,一大滩鲜血,还有一个少女……往后的片段,他不想去回想,因为鲜红和雪白交织出来的画面,有种突兀而又疯狂的美,是那种被玷污了的美,他极其不喜欢。

采摘了那株毒草,也救下了那个少女,没有为什么,救她就和采摘毒草一样的理由。

草药是没有长脚,只要你不丢掉它,它就会安安静静的呆在你身边,可是草药不会笑、不会说话,他只想着,如果救了这个少女,活着的话就可以对他笑一笑了,在积雪融化前,对他笑一笑。

死老头从未对他笑过,他自己也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笑。

“十四岁的时候,我有幸遇见了一个会对我笑的人,有生之年第一次对我笑的人,拜你所赐……”泉突然蹲到了瘫坐在椅子上的浮紫衣面前,近得她能呼吸到泉呼出的气息,泉的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一圈一圈绕到指上,饶满了指间,唰的一放,顺滑的发丝韧性的恢复原状,“不过,你却伤害了她。”泉冰冷的指尖指上她的脑门,冰冷的触感冻结了她所有思绪和感官。

“无法原谅你。”说罢,泉握紧拳,中指的戒指异常耀眼,宝石之中生出一根极细的针,抬腕,针头即将渗透浮紫衣的太阳穴。

“如果见到你杀人,那个人还笑得出来吗?”一个温柔的嗓音的穿进了泉的耳畔。

泉回过头,那个说话的人正微微笑着立在门边,门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开的呢?

好像现在这个不是重点,这个男人一眼看过去,不论是错觉,还是萤火曾经的话在他的脑海凝固,泉这时候真的只是觉得说话之人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如她说的,他的笑温柔的能让人融化。纯白的衣袂,出类拔萃的气质,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看不出一丝城府,和他假扮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泉眯起眼,看着说话之人,把油纸包展开递了过去。

说话之人看了看,摇了摇头。

“不吃吗?”面对笑得温和的他,泉也露出难得的笑,却那么自然。

“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说着的时候,他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个女子也这样笑着问过他,他记得,当初他也是这般回答的,唯一不同的是,他尝过了那种味道,很甜很幸福。

显然没有看出泉的心思,而说话之人也注意到了泉那双清澈闪耀的眼睛,里面的闪烁着吸引人的目光。

“你难道不知道,她最喜欢吃梨花糕吗?”泉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勾起嘴角,“那你有什么资格被她喜欢。”

白色的衣袂翻飞,泉快速的移动了脚步,一来一往,定住目光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原地。

阳光投射进来,洒在那人的周围,刺眼又强烈,透过栏杆,包裹着他,阳光中,安静的他,嘴角渗出丝丝血渍。

“睿王醒夜,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该死吗?”说着又是同样速度的移动,一掌击上醒夜的腹部,醒夜纹丝不动的接了泉这一掌。

醒夜摸了摸嘴角的血迹,“你是为了她而来吗?”

“她是谁啊?”泉的眼中突出一股戾气。

醒夜暖如春风的笑开了,那个记忆中最美好的名字,他终于可以再次说出口了,“燕子。”是的,慕容燕,燕子的燕,那个女子正是叫着这个好听的名字。

“你还记得她?”

“从未忘记过。”

“哼。”泉眼中划过一些不屑。

醒夜试着迈开步子,啐了嘴里的鲜血,道:“可是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我有去京城接她,可是她却不在了,我……”说着醒夜也陷入了自我的思绪中。

那三日之后,他和浮紫枫及严烈在暗卫的重重追杀下终于返回了花都,在养好伤安排妥当之后,他就立即动身去京城接她了,可是千里迢迢而来,冒着危险而来,却没有接到他,在京城暗暗打听了很久很久才从一些人那里听说,他要接的人已经离开了京城,可去向不明,茫茫人海,这七年来他都在寻找着她,可每次兴奋的等到了一点线索,最终却落得更加失望的下场,有时候他会不禁想,那三天三夜究竟是不是梦境?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出现过?那样美好的女子就和仙子一般,出现的诡异消失的也诡异,如是想着,他却没有一点改变,就算花再久的时间,他也想要再见到她,哪怕只是一眼……

不知道是命运的垂怜,还是宿命的摆弄,七年之后他再次见到了那个女子,在自在州的府衙大牢里,隔着那么多人看过去,独独只有那个女子的脸吸引着他,第一眼,真的只用了一眼的时间,他便确定了那个女子就是他苦苦找寻了七年的那个人,那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涌上心头,他只等着和她相认,甚至想好了以后怎么待他补偿她。

可那一个‘逸王妃’的称号击碎了他所有的念想,他的女人在七年后竟成了他四弟的王妃,他四弟的王妃不是李尚书家的三小姐吗?怎么会变成她的呢?是他认错了吗?不,他怎么可能认错呢。

“她是燕子吧?”醒夜为了确定内心的猜测,还是问了出口。

“不然,你以为我有空来折磨这个该死之人?”泉用反问的语气确定了醒夜内心的猜测。

果然是她,他没有认错,他该开心猜对,可是视线转到被折磨得失去声色的浮紫衣身上之后,醒夜才要开始喜悦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为什么?”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个该死的女人果然不曾在你面前提过她。”泉恼怒的揪住了浮紫衣的发,一手掐紧她的脖子,险些就一个冲动拧了下去。

“紫衣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泉冷哼的拎起了浮紫衣,把她拎到醒夜面前,指间的宝石犀利的滑过浮紫衣如花似玉的脸,一道血痕蔓延开来,这时候的浮紫衣早已经喊不出痛了,默默地挤着眼泪抽泣着,泉看也不看浮紫衣的死人样,满含怒火的目光直瞪醒夜,“你说你有去京城找她,你难道不知道她也去云州找你了吗?”泉近乎咆哮的吼了出来。

咯噔一下,醒夜心的跳动有片刻的停止。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柔弱的女子会不辞辛苦跨越千山万水来找他,他的心无法抑制的狂跳了起来。

可下一刻,泉说出口的话语,更让醒夜跳动的心难以自制。

“她怀着你的孩子走了那么远的路来找你,怀着你的孩子啊……”泉说着不禁失声,声音那么颤抖,那么想为她鸣不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无法体会萤火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身怀六甲着前来找寻一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对他不闻不问,他总想着有机会定要找这个男人当面问清楚,七年来,这样的心情无时无刻都在缠绕着他,今天,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好好责问他的机会,也是他死之前唯一的机会。

砰,哗啦哗啦,醒夜身子失重的跌向门扉,撞得几扇门几开几合,僵硬的身子瘫倒在门框上抑制不住的颤抖,那个人刚刚说的是什么话?什么话,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吗?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的过往,七年来,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傻子,彻头彻尾的混帐东西。

“那,那……”醒夜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

泉费了一些气力长吁了一口气,“你想问他们怎么样了是吧?”

醒夜紧咬下颌点点头。

泉手中使了使劲,把浮紫衣丢到醒夜的跟前,还残留知觉的浮紫衣颤抖的向醒夜伸出收求救,醒夜颤抖的收顿在半空中,亦颤抖不已。

唰。

一道寒光,止住了醒夜手下降的趋势。

嘀嗒。嘀嗒。

白皙光滑的手背裂开了一道口子,口子中浓厚殷红的血滴一滴一滴的汇集,顺着指尖一路下坠,血滴滴到浮紫衣脸上开除了朵朵斑斓的血花。

“你何不问问她。”泉收回指,一枚银针定定地插在醒夜身后的门扉上。

血花开在浮紫衣脸上,醒夜觉得特别的刺眼,不用问,他都可以从浮紫衣的眼神中读到答案,答案浮现之时,醒夜内心翻江倒海的难受,流着血的手缓缓收紧,好不容易攥成拳状,却依旧止不住的颤抖。

他恨,可是恨什么呢?又要恨谁呢?

恨他自己?还是恨浮紫衣?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在都督府收到小厮送来的信笺之时,看完信笺上的内容之后,他就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情绪了,此刻他的神经唯恐已经麻木掉了,一波一波不可思议的事实朝他砸来,砸得他措不及防,砸得他避无可避,砸得他悔恨交加。

或许可以拧断浮紫衣的脖子,然后再把刀架上自己的脖子向她自刎谢罪。可是,浮紫衣是浮紫枫的亲妹妹啊,在他的命之后,浮紫枫最看重的便是他妹妹的命,夺了他妹妹的命等于夺了他的命,他自问无法做到;可是不这样做的话便是对不起她,反正他自己的命随时可以向她交出来,死了也好,如果能解开这个结的话。

可是,可是内心腾起的愿望是日后百倍千倍好的对待她,他喜欢她啊,七年之后可以再次跟她说要娶她的话,若是死了,他的承诺便要带进坟墓,他怎么做言而无信之人呢?

怎的好再一次辜负了她,辜负了自己呢……

沉默了许久,醒夜抖动着苍白的唇瓣,终于开了口,唇瓣嗫嚅间吐出几个字:“让她走。”恐怕这几个字醒夜自己都无法用常理来理解和解释。

“……”

“我留下。”醒夜的手肘往门上一撑,借力让身子站直起来,坚定而镇定的望向泉,拳心攥到青筋浮现,异常冷静而决绝地对泉说道:“一命还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