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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惆怅断人肠

第 61 章 第十回 惆怅断人肠

泉的师傅让他去的地方便是暗花流,和他一起的还有被他救活了的那个少女,暗花流看似是个普通的村子,可在见到村子主人的时候,泉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杀手组织。

组织的头目是一个被称作葵的人,三十几岁样貌妖邪的男子,得知泉是毒圣手的徒弟,二话没说就收留了他,可是对于刚刚失去腹中孩子,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少女,葵却说出了这样残忍的话,“进了暗花流,只有死了才能出去,不然的话就只能变成一个杀死别人的人。”

“沈谷凌,你要留在这里吗?”

“是的。”

那时候,泉还不叫做泉,他叫做沈谷凌,死老头给他取的名字,他也是这样毫无表情毫无情绪的告诉少女的,而少女听到他名字的一瞬间便笑着告诉他,“你的名字很好听。”

这句称赞在泉看来远远比不上少女驱散迷雾的甜美一笑,十四年以来,第一个对他笑着说话的人就这样的出现在他面前,那个被他当草药一样救下的少女,此外,少女还告诉他,“我叫做慕容燕,燕子的燕。”

意外的,少女比他还要大了半岁,十五岁不到的少女,穿着灰白色的麻布衣衫,黑色的头发像流动的光泽很自然的垂落在肩头,长长的睫毛像雾一样,还有嘴角两个迷人的梨涡,明明很好看,可苍白瘦削的面庞褪去了她的明艳气息。

她眨着长长的睫毛,对葵说道:“我也要留下来。”眼神中一点也没有畏惧之意。

葵说:“也许你连一天都会熬不住。”

“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呢。”弯弯嘴角,梨涡浮现,这次笑得真正的明艳动人。

“你不用勉强的。”至少泉会施毒,一般人根本接近不了他,再者,什么地方对他而言根本没区别,反正死老头成了一杯黄土了,不是天山在哪炼毒杀人都不要紧,可她会什么?她什么都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只是安静的微笑,笑过之后,惨白的面色有了稍稍的好转,笑盈盈的眉眼似乎在告诉他,你救了我的命,你若要留在这里,我也就留在这里陪着你,如果我不幸早死了,那就当作……我是一棵没有用的草药吧,弃之忘之就好了。

就这样,他们留在了暗花流。

泉因为精妙的施毒手法被葵早早的赐予了‘泉’的称号,而她则要通过层层历练,活下来才能再次和他平起平坐。

泉不知道她在暗花流的第一个夜晚是如何度过的,她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决定留下来做一名杀手的,并在天亮之后就去迎接第一次的生与死的考验。

是不是一时兴起,有没有勉强,泉并不知晓,但是那天,当着他的面,她确实选择了和他一样的道路;也许是真的想要留在这里变强和他一起,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泉带着惶惑,带着惴惴不安的好奇心注视着她。

晨曦,并没有让人觉得是希望的降临,晨雾中弥漫的是不可预测的未来之光,或苍白或血红。

第一天的试炼,她就被推进一个土坑,负责训练的人说,“想要杀人,就要自己先尝试被杀的过程。如果你们没有死亡,就证明你们有资格去结束别人的性命。”

漫天的黄沙,飘进十几个不深的土坑,十几个少年少女被推了下去,然后在很快的时间内坑里的人便被沙土整个儿埋了起来,如果你在一个半时辰内还活着,就有资格进入下一场试炼。

被推下坑之前,泉看得清大家眼睛里呈现出的恐惧之情,也包括她,可她在轻瞥间却对他施以微笑,不是最初的也不是最后的。

时间,在忐忑中悄悄流逝。

一具一具的尸体被挖了出来,他真的担心下一具被挖出的尸体是她。

等到她被挖出来的时候,因为无法呼吸而憋成紫色的脸,沁满汗水的手异常的冰冷,他握上她的手,“死了吗?”

握上她手的那一刻,她竟喃喃自语,唇间溢出的是个陌生的名字,短短的字符,昭示着她的决心。

--夜,夜,夜……我、不会死的。

如此不断重复着,在昏迷失去意识的时候。

泉落寞的紧握她的手,在金黄色清澈的光中,捏紧拳心,从未有过的在意油然而生。

就这样,她依靠着泉无法明白的坚强意志咬牙挺过了一关又一关,从第一次杀人时从现场吓得疯跑,再到之后杀多少人都不曾眨眼,她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花了六年时间得到了‘萤火’的称号。

被主上赐予封号的那天,她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块梨花糕,喝着酒失笑着,嚼着梨花糕大笑着,她说:“我知道前任萤火是怎么死的呢,真讽刺,没想到继任‘萤火’之位的人会是我,呵呵……”她无奈的笑散落在风中,迷了泉的眼。

殷红的玉曳鞭搁在桌角,明艳不过她双颊的绯红色;寒芒四射的碧玉针玩转在指尖,却亮不过她眼睛中的眸光。

“夜,是谁?”事隔六年之后,泉还是问出了口。

叮当,他听到了飞针掉落在地的清脆响声。

很久很久,那响声一直萦绕在他们的耳际。

之后,她便开始讲述她的过往。

“夜,是谁?”

这一句问话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沉重,沉重地几乎要压碎醒夜的心,无法控制的,眼睛里突然流出了晶莹的珠子。

醒夜的眼睛一下都没有眨,任凭那含满了愧疚伤怀之情的泪珠滑过眼角流过面庞,掉在他现在躺着的土地上。

“燕子,燕子……我是夜啊……”冷冷的,淡淡的嗓音,掩饰不住的悲戗,内心最深的情感,被忽略了很久的情绪终于一次性的爆发而出了。

泉走了,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第一次让他感到害怕。

他们的对话时刻徘徊在耳畔:

“刚才划破你掌背的飞针淬了毒,今夜,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就留你一个全尸。”

“谢谢你。”

“谢谢我什么?”

“全部。”

“……”

“飞针,是不是她的武器?”

“是。”

“很好,很好,很好……”

“……”

漆黑的月影下,泉的离开,无声无息。

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土地上,银辉洒在醒夜身上,凄冷、落寞等等情绪齐齐袭了上来,让他想起曾经漫步在阳光下的画面,阳光是那样的暖那样的暖,也让他想起了七年前那个和她一起观月看萤火虫的美好之夜。

无人的山崖之上,长长的树枝遮住了一部分月光,醒夜麻痹的躺在地上,寒凉的指尖一动一动,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停驻在那。

费力而艰难的抬起手,在食指指尖停着一个小东西,尾部还会一闪一闪的发光,是比星辰还要好看的绿色荧光。

--咦,这样的季节还有萤火虫吗?

--啊,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呢,呵呵。

--可是,还是很好看呢,真想再和她看一次萤火虫,答应过的,带她来花都看最好看的萤火虫的。

啪嗒。

手垂落在地,整个儿失去知觉。

扑腾扑腾。

又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身上,挠得他的手背痒痒的,然后伤口传来一阵刺痛感。

呀呀。

翅膀扑腾中落下了一根羽毛,看不清颜色,醒夜想着大概是黑色的吧,那么那个在啄他手的该是乌鸦了吧。连乌鸦都开始把他当作死尸了呢。

也是,就这样安静的躺着,不知道是毒药的作用,还是想念作祟,心中有股无法控制的情感在涌动,导致心跳大大的加快,快得就要跳出自己的胸口。

“唔呀……”

麻木的时候是感觉不到伤口的皮肉被撕裂下来的痛楚,乌鸦时不时的叫着,是在呼唤其他同伴也来饱餐一顿吗?

死之前,还能喂饱这些乌鸦,也算积德了吧。

若是积德了,能不能再施舍给他一点点东西?

比如,还想再次看到她梨涡浅浅微笑的样子。

比如,可能的话想再一次拥她入怀跟她道歉。

比如,这样那样的想法又让他的心变得苦涩。

扑腾扑腾,呀呀,乌鸦强烈的闪着翅膀,盘旋在他头顶,羽翼刮下来的风,带来一阵熟悉的味道。

是她的味道吗?

温软的馨香腻着他的鼻子尖。

像盛开的花色那样鲜明的笑靥,不是七年前那个梳着包子发髻笑起来害羞的青涩少女,而是一袭潇洒干练的男儿装扮,弯弯的眉眼,浅浅的梨涡,他没有搞错,是她。

但是上天怎么能轻易满足他的乞求呢?

醒夜不断眨着疲惫的眼睛,看起来不同的穿着但愿是同一个人,千万不要是错觉,也千万不要是幻觉。

“你是傻瓜吗?”

极其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视线自然而然的追随而去,就这样看着就好。

“大名鼎鼎的睿王要是成了乌鸦的盘中餐,传出去会让多少人笑话,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失声笑了,笑得鼻头发酸,一股酸涩之气冲上眼眶,他好像又要流泪了。

是她赶走了乌鸦?

为什么这个时候脑子里会冒出这样奇怪又不合逻辑的荒谬想法呢?

“谁批准你来送死了?”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生气,她揪上他的衣襟,大力的把他拉了起来,黑亮灵动的眸子泛着雾气,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了吗?”

“呵呵,燕子来了啊……”

“你还记得我?你没有忘记我吗?”

“呵呵……”

他仿佛只剩下笑的气力了。

“你说啊,你说啊……”她使劲的摇晃着他的身子,恨不得把他摇的支离破碎,“醒夜,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给我说话啊,啊……”她想一下子把积怨了七年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他身上。

两个人的身子都在摇晃着,借着月光,醒夜的目光渐渐被她脖子上的亮光所吸引,麻木得都不能弯曲的手一点一点靠了上去,口里模糊不清的呓语道:“你还戴着……母亲的玉坠……呵呵……”

“我是来还给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喔……”

他笑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伸到半空的手使了控制的急速下坠,在坠倒地之前,一直鼓着脸质问的她快速的握紧了他的手,接着把他的身体从躺着的状态拉到坐直的样子,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该死的醒夜,你欠我那么多,休想一死了之,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真实的人声离耳朵那么那么近,稍微一出声就穿进了心脏。

头枕在她的颈窝,那种想念很久的馨香扑面而来,可以尽情的吸吮了。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只是很安静的和她对话:“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害你受了那么多苦。我知道,就算我死了,我也还不清。”

“是啊,还不清,所以不可以死掉,要继续还,一直到还清为止。”

凭着仅能控制的思绪,他断续的说,“燕子,我把命还给你,欠你的情,欠你的情……”紧闭着眼睛,腻在她肩头,他用剩余的气力继续说着,“来生再还你,如果有来生的话……”

“你给我闭嘴,今生的债就今生还,我不相信什么来生,你也休想用这样的烂借口来哄骗我。”

抱着醒夜瑟瑟发抖的脊背,萤火才发现,积累了那么多年的怨恨痴缠,在这一瞬间一下子就化成了空,恨了怨了痛了那么久,可原谅他只花了刹那的时间,先前往这赶来时,想好的话语半点都派不上用场,一遇见他,心就塌了一大片。

“燕……子……”他努力的想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想最后在近距离抚摸她一次……

如果他死了,她还能去恨谁怨谁,让谁和她一起痛呢?只因他还活着,她也才会觉得怨怒痴恨以及疼痛,所以,没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

“所以没还回来之前,不许你这样离开。绝对不可以的,我可告诉你,以后还有那么多时间,你都要给我还回来,还回来……”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她终究还是为了他而哭了。

鼻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重重的点头,沉沉的在她肩头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