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竹屋
“喏,就在这里,我说过入夜之前肯定能搭好的。” 息昔很有成就感的指着面前的小屋,无限得意的说道。
只见一个小巧的竹屋出现在眼前,它虽然只有一人多高,在室内走不了七步就能碰到鼻子,简陋像是刚刚遭了群贼野蛮抢劫。但是,它毕竟是一座可以暂时栖身的房屋——而且是不需要付钱的房子。
自打考期推迟二周的消息传出后,梧啼城所有的客栈价格飙升了三倍不止,近万名怀着“除妖师”理想的考生们在掌柜们眼里无疑是最肥的羔羊,任由他们宰割,连在柴房里打个地铺都要收一枚金币!而且还有继续涨价的趋势。
精明的小市民们也趁机提高了房屋租金,还提供日租、二日租、半月租等新花样,一间漏雨的草屋也被抄到二枚金币一天,是一天啊!有空房间的市民个个是赚的盆满钵满,甚至有了将将茅房拾掇拾掇改装成客房的想法。
在商民的共同炒作之下,梧啼城的“房地产”行业异常火爆,众多囊中羞涩的外地人不得不卷起铺盖露宿街头,引起了丐帮的强烈不满不说,还被游手好闲的小贼盯上,很多人在睡梦中被偷得只剩下一件短裤!一个穷酸书生无限感慨的做赋一首:“房价如此之高,令无数英雄竞折腰!”
息昔和赤槿觉得住客栈要价太离谱,第三天就忿然拖着行李流落街头,息昔说空空山北面有一片貌似无主的竹林,她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搭建一座简单的竹屋,即清净又省钱。
果然,当最后一缕阳光隐去,息昔就邀功似的蒙着赤槿的双眼,带她来到竹林深处。
“息昔!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赤槿乐得声音都颤抖起来,掀开竹扉冲进屋子里。
“哇!居然还有吊床!”赤槿兴奋的一跃而起,躺在麻制渔网改装成的吊床上晃晃悠悠。
“我是觉得立秋了,睡在地板上会着凉的,所以就挂上渔网做吊床——喂!你别乱晃!小心弄破了渔网掉下来!”息昔警告道。
“没事!本姑娘这几天瘦了,这张渔网绝对撑得住。”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赤槿像只鲤鱼般在网中跃动几番,最后惬意的闭上眼睛。
子夜,梦境。
白衣的公子在雾中时隐时现,赤槿急切的问道:“公子是你吗?那个——谢谢你的帮忙,不然我就被挤下悬崖了。”
白衣公子像是没听见般,径直消失在前方,赤槿拨开云雾去追,只恨腿脚无力,还没走几步就瘫坐在地上。
“姑娘小心。”一双温暖的手稳稳扶过,她赶紧借力站起来,连连道谢,“我叫赤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姓狐名帏,是群芳司狗尾草花神。”
这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赤槿定睛一看,面前的白衣公子突然变成刺猬头短发的狐帏,他嘿嘿的笑着,手里还拿着最最讨厌的狗尾巴草!
“怎么会是你!”赤槿惊呼道,骇然从梦中惊醒。
秋虫唱晚,凉风徐徐,月光透过竹屋的缝隙撩拨着她的眼睛,赤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在吊床上翻了个身,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个梦境。
“吱呀——吱吱——吱呀——呀。”
房梁上传来诡异的声响,赤槿喃喃说道:“息昔,息昔,是不是老鼠?你把灯点起来罢,它们见到光亮就跑了。”
一阵安静过后,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赤槿睁开眼睛,竹屋里依旧是月光,息昔根本没有点燃油灯。
“咔嚓!”一声巨响,屋梁上系着吊床的竹竿终于支撑不住,炸雷般折断,赤槿连同吊床一齐砸在地板上,整个竹屋轰然倒塌!
赤槿滚到行李中间,在断竹刺来的瞬间打开精钢伞,同时大声叫着:“息昔,当心——!” 竹屋塌下的轰鸣声掩住了赤槿的呼叫。
半盏茶后,一切归于寂静。
“赤槿!”狐帏突然从天而降,心急如焚的搬开竹屋的“残骸”, 移到一半时,他摸到一个硬硬的,龟壳般的东西。
“赤槿的金刚伞!”狐帏小心翼翼的拨开周围的碎竹,终于见到蜷缩在伞下半昏迷的赤槿。
他横抱着赤槿,将她放在草地上躺平,使劲掐她的人中穴,赤槿霍然坐起,愣愣的看着变为废墟的竹屋,喃喃问道:“息昔呢?你有没有看见息昔?”
“啊!息昔?我没看见她,我——。”狐帏见她醒过来,赶紧自行退避三尺,就怕赤槿见到他后又吓的逃跑。
“息昔?”一个略带着颤音的声音在竹林里响起,背着书篓的谢行远鬼魅般出现在面前,急切的问道:“你确定息昔还在里面?”
赤槿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她真的不确定息昔是否还在废墟里,她模糊的记得坍塌之前,息昔没有起来点亮油灯,她罩起金刚伞时,也没有见到息昔的身影,她以为息昔法力比自己高出许多,应该早就逃出去了罢?可是,这里根本不见息昔的人影。
“我不知道。”赤槿老老实实的答道。
书生抿紧嘴唇,从书篓里抽出折扇,朝着废墟猛地一挥!
漩涡状的龙卷风平地而起,它狂暴的扑向废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碎竹卷到竹林里。烟尘散尽后,只剩下散乱一地的行李和两张渔网,仍旧不见息昔。
“你是那天在河边烤山鸡的书生?”赤槿揉着酸痛的腰肢站起来,“你认识息昔很久了?她法力高强,是不是用遁地术逃生了?”
“她根本不会遁地术。”谢行远十分肯定,转身问赤槿:“她不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她有可能去那里?”
“房子呢?赤槿你——?”息昔抱着半缸梨花酿,愣愣的看着谢行远和狐帏两个不速之客,以及半个时辰以前还是竹屋的空地。
“你跑到那里去了?”赤槿七分关切三分恼怒的吼道,这也是他们共同的疑问。
“搭完竹屋我就去城里吃饭,嗯,还喝了半缸酒。”
“你一直喝到半夜?!”赤槿的声音比刚才还高出一截。
“我觉得头晕,就到溪水边洗——嗯,洗脸。”息昔扫了一眼谢行远和狐帏,“后来,我在溪边睡着了,刚才被一阵怪风惊醒。”
谢行远看着息昔披散在腰记半干的青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想说自己在溪水里洗澡,但看见他和狐帏,便立即改口为“洗脸”——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说谎话时眼睫毛还是会不由自主颤抖,一点都没变呢。
“竹屋呢?怎么不见了?”息昔问道。
“肯定又是他暗中捣鬼!”赤槿的注意力霎时转向狐帏,“只要你出现,就肯定没好事!这房子是你偷偷破坏的吧?”
狐帏以为自己走远一些就没事了,却没想他再次被赤槿误会,明知赤槿不会相信他,嘴里还是无力的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啊,你误会了。”
“哼,前些天我们恰好在路上遇见,你逼疯了我的马——就算那次是意外吧,马匹是被雷劈疯的。可这次是在半夜啊,你鬼鬼祟祟的一直跟着我们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前天在笃行峰我差点跌下悬崖,是不是你下的黑手?”赤槿越说越气,“你害我也就罢了!谁叫我当初不知好歹得罪你呢?是我自作自受。可是,你现在变本加厉,弄塌了房子不说,居然还要假惺惺来救我!冒充救命恩人!”
狐帏好几次张开嘴想要辩驳,可赤槿根本不给他机会,等她爆发完了,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捏紧拳头,绝望的无语望苍天。
“你是说房子塌了?”息昔问道:“可是那些竹子怎么不见了。”
没等赤槿开口,狐帏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说明全过程,说他如何如何想要帮助赤槿,所以这些天一直隐秘在附近,后来见竹屋突然倒塌,他奋力从废墟把赤槿抱出来,而后来了位书生,为了找到息昔,他施法术将残骸全部卷走,而他则再次被赤槿误会云云。
“赤槿,这次你可能真的误会狐帏了。”息昔有些难堪的挠挠头发,“忘了告诉你,我的确能很快的搭好竹屋,可是——可是不知为什么,它们塌的也很快。而且这些竹子远远不如毋逢山的结实,还有我是第一次在竹屋里悬吊床,屋梁支撑不住,确实很容易塌掉的。”
“难怪呢。”谢行远笑道:“上次在毋逢山,你将屋子借给山神暂居,当天晚上他只是翻了个身,房子就塌了,脑门砸起鸡蛋大的肿块。”
“你——你搭建的房子到底能坚持多久?”赤槿面无表情的问道。
“我是自学的,刚开始能坚持半天就不错了,改进多次后,一般能挨二三个月——当然了,如果遇到大风大雨,就顶多还有十天寿命。”息昔如实答道,她独居毋逢山时,坚持不住山洞,二百年来,毋逢山的竹屋建了又塌,塌了又建,她自己都记不清搭建过多少次,好在山里的竹子多,任由她折腾。
谢行远嘴角上翘,四分温柔六分怜惜的看着息昔。狐帏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洗净冤屈。
“息昔!!!”赤槿怒火中烧,“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多么在意这次选拔!我要是见了阎王,怎么有脸向列祖列宗交代?我若侥幸不死,被砸成重伤,岂不是要错过这次考期?你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说的好听是不在乎!说的难听就是从来不替别人考虑!不顾及他人感受!我没有你这样自私自利的朋友!”
赤槿边吼边收拾行李,清理完毕后,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行了几步远,她又停下来,掏出口袋数出一半钱币,用手绢包好,踹在息昔手里,冷冰冰的说道:“这是你的那份,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路,后会无期!”
有生以来,息昔从未被人这番吼过,她怔怔的呆立在那里,“从不顾及他人感受”?“自私自利”?
狐帏看看远去的赤槿,又回头看看息昔和谢行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朝着赤槿消失的方向奔去。
息昔觉得全身乏力,干脆依靠着巨石坐下,酒坛被她抱的温热,散发出诱惑的香醇,息昔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将酒坛晃了晃,然后搁在一边。
“我真是很自私自利吗?”息昔突然抬头问谢行远,本来她向来看不惯书生,但今晚听到狐帏的描述,心中的排斥感顿时渐渐消失。这个书生毕竟还帮忙救她。
见息昔主动和他说话,谢行远着实有些意外,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寻了些枝叶堆成火堆,他盘坐在息昔对面,从书篓里拿出火镰,火星在竹枝里绽放,轻烟徐起。
“如果你真的是自私自利,就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而且还那么在乎她对你看法了。”谢行远微微一笑,对着竹筒吹燃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