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桑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她的事,也不知道两年前的那一次意外离开,他究竟知道多少,眼下这样的情况她却是没有预料到的,虽然还不知道他到底是爱纳兰紫极还是爱纳兰紫极身体里面的‘她’,但是眼下,她分明就感受他对当时那样伤她的后悔。
“夜深了,主子还是休息吧!”深秋了,更深露重,作为他的使唤丫头,她很尽职的提醒道。当然,也是为了岔开话题,不愿再看他如此伤感了。
他仿若未闻,低头不知从怀中掏出一样什么东西细细看着,眸中隐约有泪,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瞧不见他的神色,但是只单看背影也觉得够凄伤的了,却听见他低声的话语被风隐约送来耳边:“那天她满手是血的走了,我生生忍住去追她的心,枯坐了一晚,却在天明的时候幡然醒悟,冲到她丢玉佩的地方找了一天,还是叫我找到了那个碎了的玉佩,我找了好多好多的工匠,可人家都说没法补,碎了就弄不好了,那时我才知道,书上破镜重圆的话都是骗人的……”
她一叹:“主子又何必自苦呢?”唯一一点点怨恨他的心,在这样夜晚里全都消失殆尽了,只是没有勇气去告诉他,她其实回来了,就是好好的站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他如此在意那块玉佩是她所始料未及,心中一叹,却忽然想起之前秦墨寒好像说过国库中还有另外一枚冷暖玉佩,若她能去拿到,再悄悄给他,说不定他看到了会高兴的,会以为是谁修好了那块玉佩也说不定啊。
嗯,在心里暗暗点头,此事要好好筹划一番,她实在不愿看见他伤心了。到时候瞅好时机,她就去告诉他,纳兰紫极回来了。
“我这算什么,当初,她心里一定比我还苦吧?”温沉筠叹道,刚要拿起酒坛再倒酒,却有人夺过酒坛,他一愣,视线就看了过来。
夏依桑抿嘴笑的温柔,手里拿着酒坛,眼睛亮亮的道:“葡萄酒虽然好喝,但是总不能当水喝吧,夜深了,主子还是休息吧,不然芸娘就要骂奴婢了。”
说完之后,她才心道不好,一时口快,竟然说了这葡萄酒三个字,要知道,这月阑只有她和温沉筠知道这三个字的,完了完了,这下就露馅了,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果然听见他问:“咦,你如何知道这葡萄酒三个字的?”
她心乱如麻,随口找了个理由糊弄道:“呃,是之前奴婢在外面闻见这酒香,就问了芸娘一句,芸娘就告诉奴婢了。”
“哦。”看不出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不过却没有再多问了。
她的心放在原处,却发誓以后再也不能随意说话了。
跟在他身边几天,他倒也习惯了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人,对她也不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冷淡,偶尔还是对她像那样温润的笑,只是他常常投注在她身上难懂的目光让她有些心虚和不安。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在书房看书的时候,总会冷不丁的冒出一些关于柔菀的问题问她,幸亏她在潮州待过一段时间,也总能含糊过去,但很多都是瞎说的,他却不管对不对,每次都是一笑,又低头去看书,倒弄的她心里毛毛的。
十几日过去,她在早上太阳都出来很久之后意外的在书房看到他的身影,心中诧异,怔怔站在门口,脱口问道:“主子今儿不去上朝吗?”
他坐在那里,听见有人说话,抬眸一看是她,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眸光一闪,却道:“皇上的病越发严重了,这几日实在是不能支撑,就罢朝了几日。”
她一愣,秦天磊病了吗?他一向是个很坚强的人,现在居然弄到罢朝,想必是很严重的病了吧?心中莫名一丝疼痛挂念,又想起当初自己受伤时昏睡一夜,他守了自己一夜,往事涌现在脑海里,逼的她不能呼吸,却也隐约猜到,或许这病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温沉筠见她低眉沉思,眸光骤然一暗,随即却笑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们柔菀人善医,就连小姑娘都认识不少常用的草药,不如叫你进宫去看看皇上的病为何这么久不见起色啊?”
她一惊,惶恐推却道:“那怎么行呢?宫里那么多太医,怎么轮到奴婢为皇上看病呢?再说了,皇上是万金之躯,奴婢是万万不敢去看的。”
温沉筠一笑:“那怎么不行呢?我推荐你去,那些太医也不敢说什么的,你只管去看好了。”
她蹙眉,不得不说实话:“主子,奴婢,奴婢不会看病啊。”
没想到温沉筠浅浅一笑道:“我没要你去看病啊,”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站定,眸光幽深,“实话告诉你,皇上的病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病难除,我看你心思玲珑,说不定还能劝劝皇上,若是劝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赏赐,说不定皇上还开恩替你找你的夫君呢!”
她一门心思想要国库里的那枚冷暖玉佩,也想去看看秦天磊,终究抿嘴点了头。
温沉筠见她答应,抿嘴一笑,那笑容在明媚阳光下竟让她看的呆了一呆,直到他越来越深的笑意,她才反应过来,忙敛眉站到一边不说话了。
他伏案的身影她从未这样细看过,越看越是怦然心动,一直都是喜欢他的温润笑意,只是自己现在不是纳兰紫极,所以在他身边的这十几日以来,都未曾再看过那样的笑颜了,看芸娘的神色,似乎看到他笑都是一种惊喜。
都已经两年了,她都不知道这两年秦墨寒是怎么度过的,当初就留了他们在紫宸,现在却日日挂心。她想知道却不知该问谁,很多的情况都只能从别人的嘴里知道,却没有任何人提及过他们的近况。
怔怔站着,低眉想事。
芸娘进来的时候恰好就看见这一幕,此刻她却没工夫管她的分神,只对着伏案的温沉筠道:“主子,朝阳公主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不用通报了,我自己走进来啦!”
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女孩子,一个黄衣一个青衣,黄衣少女活泼,青衣少女温婉,这是夏依桑看过来第一眼的感觉。她认得穿黄衣的正是秦小离,可是穿青衣的却看着面生。
秦小离笑的灿烂:“沉筠哥哥,你上次跟我说有个地方要办个菊花展哦,有好多珍奇的菊花,离儿想去看看,你带离儿去好吗?”
她咧嘴一笑,又牵起旁边青衣少女的手,雀跃道:“青儿虽是第一次来,但也不是外人,沉筠哥哥就带她一起去吧?”
温沉筠视线移到青衣少女身上,淡淡一笑:“公主也这么有雅兴,要跟我们一起去逛么?”
叫青儿的少女抿嘴一笑:“丞相言重了。青儿本来就不是紫宸的公主,无意卷入那场争斗,幸得月阑皇上庇护,青儿才有今日,所以,丞相还是叫我青儿吧。”
温沉筠也笑:“那青姑娘你也不要丞相丞相的叫了,你与离儿一样的年纪,也随她一起叫我沉筠哥哥吧!”
三人相视而笑,屋中一时温情脉脉。
几人寥寥数语,夏依桑在一旁却听了明白,原来那被上官千夜换了的紫宸公主竟是眼前的少女,看着温婉眸间却有一抹贵气,想来也是身份不一般的人,她现在知晓了三人关系,在听见青衣少女唤他做沉筠哥哥的时候,心中莫名酸涩,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只是不知,秦小离如何跟他熟悉了呢?
心中忽然产生很大的恐慌,自己在他们的记忆里生命里空白了两年,这两年里她不在,他们做了什么事遇见什么人她都不知道,都跟她没有关系,若是他们不爱她了,她又该如何呢?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一样的纳兰紫极了,那个身体年轻粉嫩,可是她夏依桑呢?二十多岁的姑娘,虽然长的不错,可是跟十几岁的小丫头站在一起,就是看着老了些。
穿着灰不溜秋的丫鬟衣裳,看着面前耀眼的两个小姑娘,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起来。
“喂,沉筠哥哥跟你说话呢!你这个丫鬟怎么爱答不理的,你是怎么当丫鬟的啊?一点规矩都没有!”秦小离见沉筠哥哥含笑跟站在角落里的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丫鬟讲话,她本来就觉得奇怪了,居然还看见那丫鬟走神完全没有听见,她一下就生气了,那是什么人啊,那么无理!
夏依桑一愣,被秦小离一喝,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过来,果然看见温沉筠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可见秦小离一脸怒色,她心里一惊,忙屈膝赔礼道:“奴婢失礼了,请主子责罚。”
心里酸溜溜的,以前是纳兰紫极的时候多嚣张啊,现在还要委曲求全的赔罪,还让离儿这般呵斥,一旁青衣少女好奇的眼神也让她浑身上下不舒服,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自己又不是多了个眼睛多了个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