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依旧,龙头尚在,轻轻按下龙嘴中的按珠,等待着石门的开启,傲雪抹了抹眼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天堂,是幸福的,她不能哭,不能哭。
这里一如那年,一如梦境,花草鸟树,竹屋,几只新出生的小羊羔,小牛犊……
绛紫花,那一片比之天边的彩霞还要绚烂的绛紫花!曾经见证了他与她抵死缠绵的绛紫花!
猛然间,她似乎看到花海中弯着一个人影,随着她的到来,那个人慢慢直起身子,转过身,举着他新采的一束绛紫花朝她笑,“残儿,残儿……”
她也跟着笑,逸,逸……
缓缓蹲下身,蒙着水雾的眼将视线锁定在跟前的一朵绛紫花,傲雪浅笑,“逸,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在哪里?在哪里?”
拨开弥漫紫荆山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笼罩峭壁的云雾,有一处斜长了棵歪脖子树的峭壁最是奇特。那歪脖子树是自岩缝长出,主干约莫碗口粗,枝叶繁茂。临近树冠处,有一直径约莫一尺宽的干草堆积而成的巢穴,此时里面还静静躺着几颗鸡蛋大小的鸟蛋。
离歪脖子树仅一步之遥的峭壁上有一处凹陷的岩缝,那岩缝高约三尺,深三尺。在这凹缝的靠左侧,有一尊盘膝而坐,手持拂尘的石化道尊雕像。而那凹缝的左侧则是……
满面的胡子,凌散有些毛糙的乌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只有那两只白底黑眸的眼珠子还算有几分人样。此时,该野人正双膝跪地,仰着头,张着血盆大口,两只眼珠子仅仅盯着那从山壁上渗了半天酝酿几个时辰之久的水滴,极力调整自己嘴的位置,对准那水滴,连呼吸都慢了许多,生怕因此而误了时机,让这生命之泉白白浪费。
终于,那晶莹剔透的水滴越发饱满,隐有坠落之状,野人精神也跟着紧张几分,张着嘴丝毫不敢动作,心中却是诅咒了这沧海桑田千遍万遍——既然都渗水,做什么每日就渗这么几滴!
总算,千盼万盼之下,那水滴做自由落体运动,毫不意外的入了野人之口。只见他心满意足的舔舔干燥的唇际,那双原本因着紧张还有些死气沉沉的眸子立时焕发光彩,大大挽回了不少形象。
“诶……四年零六个月了,这该死的鬼地方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某野人拿着软剑在岩壁上又刻下一横,望了一眼岩壁上密密麻麻的“正”字,望字兴叹。
野人挪了挪身子,本就不大的空间只需他一动便能移到洞口。那洞口细细簌簌长了几根生命力甚是顽强的野草,边上则是一捆手编的很是粗糙的“绳子”,看那盘起的厚度猜想该有五丈左右。
“小草儿,快快长大,长大了带爷走出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野人黑漆漆的眸子盯着那顽强的小草发着亮光,“恩,不错,又长了一截,春天果然是春天。”
小草虽小,却是他脱困的唯一希望。
当年从崖上坠落,楚天逸很是幸运的抓住了那颗歪脖子树,更令他惊喜的是云傲雪失嘴掉落的紫荆草竟然也落在这棵救命小树上!当时,他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然仅仅几个时辰后,他就欲哭无泪。
这棵树所在的位置竟然高不高低不低堪堪就在半山腰,上下全都是云雾,不知上有多高,下有多深,上上不得,下下不去,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没个人影来接他。当时,他就明白这不幸中的大幸还是挺不幸!
有无数次,他想就从这跳下去赌一把,偏偏又很是舍不得那女人和云儿,怕这一跳就是阴阳两隔再无相见机会,只得拼命忍下那股冲动。好在这歪脖子树的边上就是一处可容两人的凹缝,无奈之下他只得在此暂住。谁想,这一住就是四年,搞不好还是一辈子。
当时,这岩缝本是那座山雕的老巢所在,可惜它遇上了楚爷爷,任凭它再是凶猛也被这爷爷占了老巢,他可是很大方的没有赶尽杀绝,将那颗歪脖子树留给了它!
而楚天逸没有玩死那只座山雕,没有扔了它的老巢,觊觎这雕会下蛋给他开荤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是看上了这鵰兄百折不挠的筑巢精神。他需要干草,很多很多干草,能编几十丈长的干草!这崖上虽也长些小草,但指望着它们还不如指望雕兄来的更实在!
为了编绳子,楚天逸每日都借着自己那还不错的武功,伏在凹缝周围的岩壁上拔那些已经长得差不多的草。当然最爽的自然就是,雕兄出门觅食之际,他踮着脚尖去偷窝边草!这一拉一拽就抵过他伏一日的岩壁!怕雕兄发现,会搬老巢,楚天逸也不敢大肆偷,每天也就偷那么几把,几把而已!那勤恳的雕兄倒是没让他失望,回巢之时从不忘叼些草回来筑巢。日复一日,那巢穴不仅没大反倒小了不少,急的雕兄每日筑巢时间飙升,却是乐呵了某只搞小动作的野人!
至于那鸟蛋,楚天逸怕雕兄发现端倪,鲜少顺手牵羊,也就有些时候储藏的果实都吃完了,实在馋的慌,才会拿块玉去换个鸟蛋。啧啧,一个玉球换一颗蛋,这蛋可真贵,雕兄这生意净赚不赔!自然了,雕兄离家之时,他还是会用鸟壳把玉球赎回来滴。
冬去春来,楚天逸与雕兄和睦相处,在鵰兄不在家时,还顺道屈尊降贵当起保姆,将那一只只小雕驯的服服帖帖,堪堪从雕进化成了楚爷爷的私人御雕。如今,楚天逸一半的吃食、干草全都是由着这帮孙子供奉,生活水平每日渐高,俨然就还是一饭来张口的王爷!
“雕兄……”楚天逸眼尖的看见雕兄衔了满嘴的干草凯旋而归,两眼冒着星星,一边坐在石像边编着草绳,一边与雕兄亲密打着招呼。
雕兄扑腾几下翅膀,不甩他,在窝边站定身子,翘了翘尾巴,对着他拉了一鸵鸟屎,算是对他招呼的回应,而后专心埋头筑巢。
楚天逸也不生气,乐呵呵的瞧着。
看在方才你贡献一鸟蛋的份上,爷不同你计较,只要你乖乖给爷多下几个孙子,多送些干草。
“诶……”楚天逸有些烦躁的扔了草绳,靠在那尊石像上,半眯着眼,看着勤勤恳恳的雕兄,悲从心中来,“爱巢,爷的爱巢……想当年,爷的爱巢也是顶呱呱的,金屋藏娇,有云傲雪那个能让人爱死的坏女人日夜陪伴,白日里耍耍嘴皮子,晚上再将她好好疼爱一番,想当年……唉……”
“大仙,你说我让小雕送了那么多小布条到崖上崖下,怎么也都不见人来接呢?”楚天逸瞧了瞧自己那已被扯得只能护住重点部位的破烂衣裳,嫌恶的撇过头,好臭……
随手往身上一撮,那厚厚的泥儿便滚成一体积不小的球,惹得这小爷狠狠皱眉,狂想跳脚。
四年半了,整整四年半没有洗澡了!
被困在这旮旯之地,莫说水与吃食,他连躺着睡觉的地儿都腾不出,一大半时间都是靠在大仙身上,唯有在洞边拔草之时才能伸直身子,舒展筋骨。再这样下去,他严重怀疑他也会变成一座石像!
“古有望夫石,今有道尊像。大仙,你这修行之所选的还真是……特别。不知你是自己找的这地儿,还是也被人推下的崖,才阴错阳差到得这儿?”四年功夫,足够楚天逸将这弹丸之地摸得清清楚楚。这尊道尊并非石像,而是石化了的古修行者。虽然具体不知他是怎么跑到石头里的,但八成也不是自愿到这儿的。有时,楚天逸甚至在想,这尊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紫荆道人?
虽然岩缝很窄,但楚天逸却还是留下了这占地不小的石像,原因无他,解闷儿而已。
“唉……也不知那女人怎么样了?”倏然想起当年他与楚天高决战之时云傲雪的威胁,楚天逸“腾”地一下坐起身,死掐石像脖子,恶狠狠道,“老头,你最好在天有灵,给爷看好了爷的宝贝女人,你如果敢让她犯桃花,爷立马灭了你!她要敢改嫁,爷……爷就阉了你!”
一想到别的男人压在傲雪身上做他最爱做的事情,楚天逸原本还算不错的轻松心态浑然被腹中一阵阵不断上升的怒火给烧成了灰。
“云傲雪,你敢给我找野男人,我死都不放过你!”
两眼灼灼盯视雕兄那枯藤干草堆一堆的鸟窝,楚天逸捏了捏拳头。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的等下去,否则搞不好他的女人孩子真成了别家的!
楚京
“真的有逸的消息?”寻寻觅觅了那么久都杳无音讯,如今却突然有了他的消息,傲雪一时竟有些彷徨不敢置信,那原本从容坐着的身子也禁不住站起身,凑近展言问。
“是。探子回报,在紫荆山一带曾有人拾到过一些破碎的布条,而那布条与当日主子穿的锦绸有几分相似。但是,也可能不是,毕竟只是几块布条,也可能是别人留下的,或者是想引您前去的诱饵。”在这一件事上,展言显得有些谨慎。有过一次请君入瓮的经历,如今这布条来的蹊跷,让他不得不多一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