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有些东西忘不掉就是忘不掉,刻意为之反而落了下乘,当有一天你真的释然了,那么你会发觉,无论你怎么想,你也记不起来。回忆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力量。”
夜色下少女清润动听的嗓音渐渐弥漫开来,如同凉爽的微风吹进剑冥袭的心间,让他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在今晚第一次抬起头来正视面前少女的目光,唇边的笑真正的荡漾开来。
“姬洛冰,我第一次发觉原来好奇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洛冰扬了扬眉,面容淡然,示意剑冥袭接着说。
“我知道你是为了露水而来,但是你就那么有自信我会给你吗?”
洛冰微微一笑,唇畔的笑意并不张扬,内蕴的却是强大无比地自信,“你已经在我面前了,不是吗?”
剑冥袭沉默不语。
唇边仍是那淡淡的笑,他将视线抽离,望向水池边的竹林。
“你知道为何冥月一定要至你于死地吗?”
“你知道那往生树的露水为何如此重要吗?”
“你不知道的,那么我来告诉你。”
“每一界的冥主身边都会有四个暗卫,如同冥主的影子一般守护,终其一生,而这一界的暗卫正是日月无影四人。他们会把一切威胁到冥主的存在扼杀于摇篮之中,也许你会问,你只是要露水,何来威胁?
这又要说到往生树的露水,冥界之主每五百年决定一次,而冥主真正的继承仪式则是要上一界的冥主将冥界的天地规则传承给下一任,才算真正的完成了接管,但是这个继承仪式必须要往生树的露水才能完成,如果没有露水,那么接受传承的下一任冥主将没有任何可能活下来。”
剑冥袭低沉温润的嗓音在月光下缓缓溢出,清晰而冰冷的传入洛冰的耳中,当说完这些后,才掉转了目光望向对面的洛冰,眼底没有了笑意,“那么此时,你还能如此自信的说出那些话吗?”
洛冰沉默了。
此时再明白不过,那露水关系着剑冥袭的命,同时也关系着自己的命。
洛冰目光沉静,月光映在平静的池水上,也融进了她深不可测的双眸中,尽管神情无恙,可是她的心却因为剑冥袭的话,微微的,动了一下。
其实她并不害怕死亡,却在这一刻不知该如何面对依然在外面等着她的风凌黯。
一直淡然的神情有了细小的裂痕,即使那么微弱,却还是裂开了。
面对风凌黯,她的心狠手辣,她的步步算计,她的坚韧心机全都无用。
漆黑漂亮的双眸猛然收缩。
沉静的起身,将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转身走出了凉亭,走出了花园,走出了这片后殿。
缓慢的却又异常坚定的向着外面等候着她的那个黑色身影走去。
四天,只剩下四天的时间。
然而黑暗中洛冰唇边的笑却越来越明亮,脚步声越来越坚定。
原来还有四天啊……
剑冥袭目送着那白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洛冰走得很慢,脚步是一如既往的平稳从容,可是不知为何,剑冥袭从远处看着,却忽然产生一种错觉,那在月色下更显朦胧的雪白身影,如同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在黑夜里横冲直撞,头破血流,却依然固执而倔强的,将脚下的路看做人生的最后一场豪赌,走的坚定异常。
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良久过后,剑冥袭才抽离了自己的目光。
“冥影,告诉冥无,可以开始动手了。”
“冥影,告诉冥无,可以开始动手了。”
“是。”
原本寂静的庭院内突然从黑暗中闪出一道人影,利落干脆的话音刚落身影已飘向远处,几个起落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随着冥影的离开,这一方天地又陷入了安静之中。
剑冥袭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置于唇边,冰凉的触感在唇上散开,淡淡的酒香缭绕在鼻尖。
起身斜斜的倚在凉亭的圆柱上,紫眸投向远方,目光专注而莫测,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融进这片夜色里,让人看不真切。
一滴,两滴,三滴……
后半夜开始下起绵绵的细雨,不大,却仿佛无止尽一般,偶尔一阵风拂过,细细的雨丝吹落进凉亭,打在紫色的锦缎之上,打在凉薄的唇上。
当清晨的第一束光穿破天空之际,剑冥袭的身上已经湿透。
这雨下了一夜。
他亦在这夜雨里站了一夜。
长长的墨发贴在两颊,长而翘的睫毛上凝着晶莹细小的水珠,衬得他的紫眸越发润动人。
剑冥袭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活动着站了一夜已经僵硬的四肢,修为转过全身,原本贴着肌肤的衣衫已经烘干,墨发被风拂起,不再因为湿润而贴在脸颊。
似乎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是一夜的时间。
“也该出发了。”
也该出发了……
下一刻,剑冥袭脚尖轻点地面,身影向着远方掠去,消失在晨曦的微暖光辉中。
一处偏殿内,男子推开紧闭了一夜的窗,阳光喷洒进来,照亮了整片大殿。
细小的灰尘在光照下飞舞,男子的身影显得朦胧而不真切。
规律而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咯吱一声,大门被缓缓推开,一身黑衣的冰冷男子跨步走了进来。
“他可离开了?”冥清夜听到脚步声仍旧没有回身,站在窗边,负手而立背对着黑衣男子。
“是,剑冥袭刚刚离开冥都。”
刺影立于冥清夜身后大约七八步的位置,并未恭谨的行礼,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冥清夜转过身来,阳光透过他在地面投射出一小块浓暗的缩影,因为背光的关系,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只是刺影却可以感觉的到,那直视自己的目光,以及冥清夜因为兴奋而微微弯曲的手指。
冥清夜没有开口,但是内心里的迫切与激动却如泉水般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当然也过了冲动的年龄,这被延长了无数年的生命里,让他学会了怎样隐忍,怎样伺机而动。
当年他输给了自己的师弟,丢了那个位置,那么如今便让他从那个人最得意的弟子手中重新夺回来吧。
这么多年的隐忍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刻,不是吗?
“刺影,可以开始行动了。”
“是。”
刺影应声答道,干脆利落的转身,没有一丝停留的走了出去,步伐坚定而平稳,丝毫没有感染冥清夜的兴奋,似乎这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冥清夜并不在意刺影的不敬,他只需要这个男人按照自己的话去执行,并且执行的比任何人都准确就可以了,其余的,他并不在乎。
那些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筹码这一次也倾巢而出,没有丝毫的保留,成败在此一举。
他又何尝不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而筹码则是他的全部,包括这活了无数年的生命。
清晨时分,街道空旷而安静,一队队的黑衣人步伐快速而整齐的走过,每个人都面无表情,肃杀的气氛似乎在宣誓着即将到来的血战。
同一时刻,冥都左卫府里。
冥界左卫是一名硬朗的老者,是冥界里出了名的死硬派,迂腐而守旧,对于冥主那散漫的玩乐之心也是最为不屑之人,但即使如此,却是相当的忠心。
一向习惯早起的左卫在天才刚刚亮时就从睡眠中醒来,然而刚刚睁开双眸,这位经历过无数风霜的老人就明显察觉到了不对,本能的一个翻身,身体向左边让开了大约五寸的位置,而就在他让开的位置上则多了一枚细细的银针。
赢取了这短暂的时间,左卫一跃而起,双眸如鹰般锐利望向来人。
一身黑衣的刺影面无表情的站在门边望着左卫,对于刚才的失手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才放下的手又再次抬起,手中已多了一把黝黑的短小匕首,只是上面明显的死气让左卫瞳孔一缩,心里闪过讶异。
这样品阶的冥器,就是在冥界的整个上层都并不多见。
看来这次恐怕不好应付,一边想着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分析着局势。
刺影闪身上前,缠斗在一处。
然而此处如此大的动静却没有引来左卫府的任何守卫,这样的局面让老者心微微一沉,心里明白恐怕那些人此时已凶多吉少,对方是有备而来。
“说吧,你们有何目的。”左卫一边躲闪一边问着,虽然明知道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却还是开口,只为拖延时间等着救援,毕竟高手之战,才一交手他就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对方的对手。
刺影依旧面部表情,冷冷的吐出了三个字,“你的命!”
半刻钟后,刺影如同来时一般走出了房间,而冥界的一代左卫此时正躺在他的房间内,身体渐渐僵硬。
而左卫府内同老者想的一样,被一群面目陌生气势冷凝的暗卫控制了全部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