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将自己宽宽的额头抵上阳信的,感觉着她退下的热度,终于放心地舒了口气,女儿的平安让她一夜提着的心掉了下去。泪水,再次泛了出来。
“公主醒了?”因着她俩的对话,那歪在桌子上打盹儿的平阳侯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一夜之间他下巴上已是出了轻轻地胡茬,身上还是昨日的衣衫,有些邋遢,但那笑容温暖,一瞬间,阳信那被伤害的心,似乎微微有了一点回温,难得地也对着曹寿笑了一下,曹寿受宠若惊,有些脸红地低下了头。
“你父皇也来了,孩子……下次再也不许不声不响地出宫了,知道了吗?”王娡有些生气地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女儿。
“娉儿错了……”阳信嘟囔了一句,微微眯了眼,如晒暖地小猫一般,蹭了蹭王娡的胳膊,又困顿地睡了过去,也正好错过了汉景帝那布满寒霜的脸和他准备好的教训。
“皇上……您还有早朝呢,快回宫吧,等娉儿醒了,臣妾就带她回去……”王娡帮着汉景帝整了衣衫,催促他先行回宫,汉景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第一次发现那曾经惹他开心的女儿何时变得如此调皮了……竟是比彻儿都难管教……叹了口气,汉景帝认命地先回宫去了。
而阳信一直睡到中午,才再次悠悠醒转了来,肚子饿的咕咕叫,王娡亲手给她做了好些吃食,也吩咐了平阳侯一起入了席,填饱了肚子,阳信才满足地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脸上的笑容明媚艳丽,曹寿一点都找不到昨日那失魂落魄的女孩了……心中也安定了一些了……
“老侯爷。”饭毕,阳信甩开了曹寿和王娡,独自一人在下人的带领下去了老平阳侯的书房,老人见到阳信的到来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地平复了,他以为,阳信在这里养了病就会走的,毕竟,她不喜欢寿儿不是吗?
“公主驾到,微臣有失远迎了……”老平阳侯敷衍地行了一礼,便直起了身子,犀利的眼眸若有若无地瞟向阳信。
“老侯爷……馆陶姑姑应允了您什么?”阳信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中的笑有些浮夸,没有沉淀到眼底。
“微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老平阳侯弯了身,一副惶恐的模样。
阳信粲然一笑,在老平阳侯的那把藤木椅上坐了下来,高傲不可一世:“不管馆陶姑姑应允了你什么,这门亲事……”
阳信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老平阳侯毫不在意,舒展了的双眉,冷冷一笑。
“本宫应下了……”
“什……”老平阳侯惊呆了,猛的抬头,却看到阳信已是背转了身,小小的身子,迈出了那高高的门槛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独留下老平阳侯满头的冷汗。
阳信出了平阳侯府,在曹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最后回身看一眼那鎏金的大字,平阳侯府刺了她的眼,但心,却冷极了。
周亚夫……你会后悔的。
今日的朝堂可谓热闹非凡了,汉景帝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地看着那大堂中央傲慢站立的匈奴使者,心头的怒火蹭蹭地向上蹿着。
“乌蛰,朕答应和亲,你便已该知足了,居然还敢向朕要求和亲对象?你以为我大汉当真如此可欺吗。”
“大汉皇上,您误会了。”乌蛰淡淡一笑,自信的气息不由自主地流露在外,“按照汉朝的习俗,乌蛰现在,只是代替我们可汗向汉朝皇帝提琴罢了,有何不可?”
提琴。汉景帝微微眯了眼,大军压境,烧杀抢掠的女婿,他还真没有见过。
“乌大人此言差矣,若说匈奴当真是来提前的,那乌大人也该了解一下汉朝的习俗,这女子是三岁及笄,才是嫁人的年纪,阳信公主今年才刚刚十二……匈奴若真有提亲的诚意,不妨明年再来。”礼部侍郎出言反驳,也是扣紧了情理。
乌蛰脸色有些暗沉起来,冷声笑了笑:“那就让本大人先把公主带回匈奴,明年再与可汗同帐,岂不更好?乌蛰今日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朕已赏赐你们牛羊上万,怎的还不够你带回去的吗?”汉景帝沉沉的声音里,一时透露了怒火,今日早朝,他第一次接见乌蛰,没料到他一上来便要求公主和亲,还真的死死咬住,选了阳信……
“大汉皇上应该知道,公主的价值可比这牛羊要珍贵的多了。”乌蛰哈哈大笑起来,笑话,那上万的牛羊是他们的战利品,公主自然也是,他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汉景帝那藏在龙袖下的手,死死地握紧了,鬓角因为紧咬的牙齿而爆出了青筋。
“哈哈哈哈……”殿外,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传了进来,朝堂上的所有人都是蓦地一惊,纷纷转头朝殿外看去,只见那龙头拐杖最先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连汉景帝都匆忙走下龙榻,起身相迎来人。
乌蛰却只是好奇地挑高了一侧的眉毛,眯了眼想要悄悄这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公主的价值必然比这上万头的牛羊要高得多,乌大人没有说错。”窦太后鬓白了乌丝,脸上的笑意让人觉得慈祥极了,只是一双弯弯的眼眸却少了些神采,一侧的馆陶公主紧紧地搀扶着她,犀利的眼眸扫向乌蛰时,竟让乌蛰有一丝不舒坦的感觉。
“儿臣,恭迎母后。”汉景帝弯下了腰身,心中舒了口气,母后来此,必然已是想到了解决之道了……
儿臣?母后?乌蛰这才正眼看起了眼前的老太太,矍铄的身姿,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大汉文帝的皇后,如今的太后窦氏!
乌蛰作势行了一礼,脸上依旧是一丝轻蔑,但窦太后却不以为意,抓着馆陶的手背迈进了大殿的门槛儿,众大臣纷纷行礼,窦太后一一回应了。
“各位大人们,平身吧,哀家今日来,是听说匈奴可汗向咱们的阳信公主提亲来了……哀家好奇得很,这什么时候,匈奴人也开始学咱们汉人的礼仪了?乌大人,哀家敢问,您对汉人习俗了解多少?”窦太后笑容和蔼明媚,却让乌蛰冷不丁地冒了一头的汗。
“略懂皮毛而已,乌蛰就不献丑了。”乌蛰企图蒙混,笑的有些牵强。
“欸这是哪里的话?呵呵,匈奴要与汉亲好,这是哀家乐意看到的,哀家一生都耗在了这汉宫,没多少机会出去游历长见识,这是哀家平生一大遗憾,倒是羡慕乌大人年纪轻轻便能出使我大汉,更是通晓汉人习俗,这不得不说是我大汉的一种荣幸啊。”窦太后一番高抬让乌蛰提起了心,俗话说,这高帽子,可不好带,果不其然,下一刻,窦太后已是渐渐收起了笑容,弯弯的眉眼也多了一丝冷然。
“只是,不知道乌大人在学习汉人习俗的时候,知不知道汉人礼仪多,进人家门是要通报的。”
“乌蛰不知太后此话何意。”乌蛰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匈奴三月前,发兵南下,占我大汉十城十八乡,要进我大汉边境,怎的没有想我们通报啊?如此基本的礼仪都不能遵守,乌大人也能说略懂皮毛吗?”窦太后冷冷一笑,乌蛰后背出了一层冷汗,皱起了眉头,但,一想到那屋子里满满实实得一箱子珠宝,还有那未到手的另一半酬金,乌蛰便僵直着挺了身,梗着脖子看向窦太后。
“我匈奴讲究马背上出英雄,并非有意抢掠,只是要教会汉人随时保持警惕,这样,才能生存,我们这是交给了汉人生存之道,难道也有错吗?汉人耕地,早已不能了解危险随时存在的道理,而我们匈奴,正是这样一个师傅,让你们时时刻刻保持警醒!”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着实让朝堂上的士大夫们气的涨红了脸,但乌蛰却依旧挺着胸,抬着头,丝毫不为所动。
“乌大人的话,不无道理,既然乌大人想要按照汉人的习俗办事,那哀家也无话可说,只是,乌大人晚了一步……”窦太后不为乌蛰的话所气愤,依旧气定神闲。
“什么?”乌蛰皱了眉。
“阳信公主,已经订了亲了,夫家已经送了聘礼过来,而王皇后也已经同意了!”馆陶公主高喝,直射向乌蛰的眼神竟似寒刀,刺得他微微退了一小步。
“呵,据乌蛰所知,阳信公主还为行你们所谓的及笄礼,是不能嫁人了!”乌蛰定下心神,有些洋洋得意起来,现学现卖,他也玩的有木有样了。
窦太后眼眸不屑地闪过一道寒光,也懒得开口,馆陶公主意会,替他解了疑问。
“哼!乌蛰你听好了,本宫说得是定亲,不是娶亲,阳信公主定下了夫家,还未嫁,只等十三及笄礼一过,就回家过去的。”
乌蛰皱眉了,这与他的先夺回匈奴,一年后成亲是一个模式,不由得怒火丛生,只觉得馆陶公主这是盗用了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