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话吗。即使真的如此,那也是我先提的主意,你别想用我的主意来搪塞我!实在不行,我就抢亲!”
“抢亲……可不是汉人的习俗了。”窦太后凉凉的一句话,让乌蛰有些窘迫,似被困入了死角一般,憋了半天。
“那就按匈奴的习俗来!我们匈奴的新娘子,只嫁给本领高强的人!”乌蛰已经有些黔驴技穷,汉景帝只是静坐龙榻,不言不语,此时此刻,他不可轻易言语。
“既然要按匈奴习俗了,那大汉边境的十城十八乡那可就是像乌大人所言,是‘抢亲’了?哼!既然如此,那我大汉岂能姑息。皇上务必即使调兵遣将,好好地教训一番匈奴人才对,至于乌大人……两军交战,不杀来使,虽然匈奴不讲礼仪仁智信,但我大汉却是君子之国,讲了一个诚字,大汉不会杀乌大人,但,乌大人也不用再回匈奴了,来人!把乌大人给哀家拉下去,关入大牢!”窦太后声色厉急,吓得乌蛰微微有些腿软……
“你……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乌蛰大吼,却无人帮他说话,那一向求和的汉朝官吏在面对窦太后的威严下,也不敢开口帮腔了。
“如此……乌大人是要按照我大汉的习俗求亲?还是按照匈奴的习俗‘抢亲’啊?”窦太后看着那被两名侍卫紧紧架住的乌蛰,冷冷一笑。
“求亲……求亲!”乌蛰此刻有些慌乱了,他此次出访的目的是带回好处,不是带来战争,更何况,两方交战,他必死无疑的……与珠宝比起来,还是性命重要的……
“既然如此,哀家也不会亏待你们的,公主,还是会去和亲的,但哀家的孙女实在太小,哀家也舍不得,为了补偿匈奴可汗,哀家做主,就把十四公主许给可汗好了,如此,匈奴可汗就是皇上的妹丈,大家一家人,哀家也乐得多个半儿子。”窦太后又恢复了那一脸温和慈爱的笑意,仿若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那欺压羞辱他们的匈奴可汗,就像是她即将成为一家人的儿子一般,当场宣读了十四公主的丰厚嫁妆,让乌蛰一身冷汗的同时,又有点松了口气,这好处,可比来时预想的还要多……他总算可以交差了……
辅一回宫的阳信在听到这惊天动地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呆傻了,直到宫女不安地唤了她好几声,阳信才如刚刚清醒一般,提起裙摆便要朝门外跑去,却迎面撞上了随她进来的王娡身上。
“去哪?”王娡抓住阳信的肩膀,将她扯了回来。
“我要去看十四姑姑!母后,怎么能让十四姑姑和亲呢。不行,我不答应!我,我要去找皇祖母!”阳信急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娉儿!”王娡大喝了一声,这是阳信从小到大第一次听到王娡如此凌厉的语气,停下了挣扎,不解地看向王娡。
“你不能去。”没有强硬的口气,没有声嘶力竭的大喊,王娡平静地述说着,随后,她身后出现了一派侍卫,将阳信的寝闺死死地围了起来。
“母后这是做什么。”阳信大喝,眼中是不敢置信。
“母后这是为你好,母后绝不会让你去匈奴的!哪怕是要把你关起来。娉儿,母后知道你的才智和手段,十四公主和亲的事,是太后定下的,母后不会让你去看她的。”王娡声调不高,却语气坚定。
“母后……”阳信看起来有些哀求,但王娡不再看她,扭身走了出去,在她消失后,那侍卫们留存的缺口瞬间堵了上去,阳信砰地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启禀公主,这是平阳侯府送来的聘礼,馆陶公主让您亲自过目……”不知过了多久,当阳信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是麻痹地失去了知觉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的声音传了进来,只是,却未能看见人,那一箱子一箱子的聘礼被身穿铠甲的侍卫抬了进来,在她面前摆了整整一排,阳信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真不知道,这是报复了谁……她原本是想答应了这门亲事,过段日子,在找借口取消,即借着这消息传给周亚夫,又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地教训老平阳侯那个老匹夫,看他还敢背地里勾结馆陶姑姑,给她使绊子,同时也给馆陶公主找个难看,让她知道,她阳信可不是任她摆弄的玩偶……只可惜……一切都脱离了她的轨道……害了十四姑姑不说,还将自己的一生,就这样送了出去……
“呵呵呵……哈哈哈……”低沉的笑意渐渐地变大变得尖利起来,所有的宫女都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而十四公主的寝殿里,此时正坐着一个几乎从不踏足她宫殿的人,两人面面相对而坐,却沉默无言……
“你……恨母后吗?”汉景帝开口有些涩然。
“我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十四公主淡然一笑,将泡好的清茶递了一杯给汉景帝,粗糙的陶器有些铬手,汉景帝微微叹了口气……这个,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妹妹……
“朕……都不记得十四的小名儿了。”汉景帝有些尴尬,端着的茶水,在手指间转着圈,却没有喝下去的欲望。
“十四没有小名儿,皇上也不必为此内疚,十四喜欢现在的名字……这数啊,单纯,没有那么多寓意,却又包含白罗万象。娉儿是个好姑娘,只是心气儿太高,将来若是嫁入平凡之家,怕是不会甘心的。”十四公主轻轻地吹了茶水,就着那杯口抿了一下,掩去了眼眸中的沉重。
“娉儿已经与平阳侯订了亲了。”汉景帝声色无波,只是,蹙紧的眉头一直不曾展开罢了。
“平阳侯?”十四公主抬眸,苦苦笑了一下,“千算万算,娉儿还是没能逃出这后宫阴谋的手心,平阳侯啊……委屈娉儿了。”
汉景帝不言语,终于肯低头喝了口茶水,一股清香弥留口齿之间,不由地喟叹:“朕,第一次喝到这么清醇的茶水……第一次,喝十四泡的茶……”
“娉儿聪颖,得我相传,若是皇上以后还想喝了,就到椒房殿去吧。这后宫的是是非非,十四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外人,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上的心在谁那,十四不敢妄论,但也窥了一二出来,王皇后失了爱情,选择了权力,皇上为此烦心,觉得被背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皇上可曾为这后宫女子想过?王皇后曾被贬永巷,因为她手中无权,那时……皇上多宠爱她啊……所以,王皇后选了权力,皇上,这是无可厚非的。”十四公主平静极了,她想在这里开之际,再为阳信多一些事情,来记住那个在寒冬之日,为她种下寒梅的女孩……
汉景帝握着茶碗的手紧了一下,这话对一个帝王来说,有些难看了,她这是在质疑他作为一个帝王,一个丈夫,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但,却该死的是实话……瞬间,汉景帝无力地松开了手,叹了口气。
“朕知道……是朕……对不起她。”
十四公主淡然一笑,再抿一口清茶,抬眸看向那暗自懊恼的男人一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皇上枕旁有奸佞小人,十四不爱说人坏话,但,今次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与死无异,那就当十四死了吧,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上要听吗?”
善?汉景帝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怕不是什么他爱听得才是,但,还是点了点头。
十四公主赞许地笑了笑,站起身,看着那大开的房门前,一株冒着花骨朵的梅树,眼神迷离了起来:“十四心中有几处疑惑,这第一,匈奴使者此次单点了娉儿和亲,一国使臣初入我大汉,却将这后宫摸得一清二楚,实在可疑。第二,德妃娘娘与王皇后是亲姐妹,却并不亲厚,反而与栗妃亲近,当初保举之人还是太子……这后宫的友谊,还真是让十四难以看透啊……第三嘛,娉儿有一个大丈夫的雄心,平阳侯柔弱,娉儿挑选驸马,不是将,也必是相,平阳侯……实在入不得她的眼……”
说了三点,汉景帝双手已是握紧了拳头,看向十四公主的目光也多了犀利,他原以为眼前的这个妹妹是清心寡欲的,不问世事的,却没想到……心思也不少……
“十四是在告诉朕,这次的和亲是德妃的主意,匈奴的使者也是德妃的授意?就连平阳侯与娉儿的婚事,德妃也插了一脚吗。”
十四公主平静清冷地脸色,缓缓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心中有些空落:“十四并无此言。”
汉景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霸然了,不由地有些尴尬起来,放下茶碗,站起了身:“好了,朕,还有些事情,明日,再为你送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