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我坐在柜台后面,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各色行人缩手缩脚打门前经过,外面寒风呼呼,屋里有暖炉倒不觉得冷。
不知不觉就想睡觉了,却又懒得动,就地迷糊起来,头支在手上摇摇欲坠,朦胧中闻到一阵淡淡的海棠花香,似乎有个人影罩在了我头上。
我抬头,半睁眼,因是逆光,一时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只觉身形挺拔。
我慵懒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出尘绝世的容颜、无悲无喜的表情!我的心跳突然就乱了节奏,怎么是他?
穆亭轩站在柜台前,长身玉立,仍是一身白衣,宛若嫡仙。他定定看着我,却不说话。
“呃,穆公子,你好!”我站起身来,对着他讪讪一笑,却不知再说什么好,他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了,是意外的重逢还是?
“乔姑娘好,我的衣服破了,想买身新的,没想到这么巧。这店是你开的?”穆亭轩拂开白色披风,里面不出所料是白色长衫,他拉起左边空空的衣袖,示意我看。
“嗯,过日子没银子是不行的,别的大生意我也不会。”我状似无奈地说。
原来只是碰巧而已,乔玉,你心里到底在期盼着什么呢?我问自己,没有答案,也许是不敢多想。
我看到那空荡荡的袖子被划了一条长口,有二十厘米左右,直至袖口,不怎么规则,像是被树枝之类的东西刮破的,一阵风吹来,袖口随风摆动,好像没有一点分量。我心里突然涌上一丝难言的酸涩。
“穆公子这边请。”我压下情绪,对他露出职业笑脸。
我带他到挂着男装的展柜前,十来件衣服可怜巴巴地摆在那儿,就是没白色的。我店里多是女装,男装只是陪衬而已,平时买的人也少,白色易脏,董荷送衣来时,我特地挑了出来退她。
穆亭轩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我,我会意过来,帮他选了两件面料、做工看起来还好的,叫长生过来侍候他更衣。
穆亭轩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解下披风递过来,我下意识地接过,他再拿走我手里的两套衣服,自行进了换衣间。
他的披风厚实而柔软,由上盛面料做成。海棠花香萦绕在我的鼻间,让我想起南河边赠衣之情,心里有微微的暖意。
很快穆亭轩穿着一件灰色长袍出来了,没想到他单手换衣能比别人双手还快,他站在换衣间前看着我,右手背于身后,脸上似有红晕。
大冬天的换衣也会发热吗?我心下疑惑。以前逢夏天出去购物,只要没有空调的地方,我是坚决不会试衣的。都知道试衣间狭小,温度稍高的时候,一进里面试衣,肯定会全身发热,出来就是一身的汗,薄衫会紧紧粘在身上。
我让开身体,身后直立着一个大大的铜镜。
“乔姑娘,这件如何?”穆亭轩并没去照镜子,视线随着我移动,温润的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说完垂睑看着衣服,让人看不到他睛中的情绪。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意见,有些惊讶,这才敢用放肆的目光去打量他。
这件灰衣是丝绸质地,单看是不错,可一上身就掩去了穆亭轩如仙人般的气质,沾上一点俗气。
我对着他摇了摇头,他很快转身进了试衣间,可能他也觉得不好,迫不及待想要换下吧。
穆亭轩再出来时,是一身浅蓝色长袍,白玉腰带,丰神俊朗。如果再加一把折扇,倒似风流公子的模样,但总觉得哪不对。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秦逸来,那厮穿这件衣服会更合适吧。对了,就是气质上不相衬,穆亭轩太冷清,不适合风流倜傥的衣服。
穆亭轩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了,我心里一动,回过头来,长生和冬梅均是怔在当场,忘了手里的活,愣愣地看着穆亭轩。
被不相识的人盯着换衣展示,穆亭轩肯定有些羞涩,换个人来,只要不是秦逸那种另类的,都会不好意思吧?尤其穆亭轩还是残疾人,真难为他还换了两次。我为自己的粗心有些懊恼,幸好是午睡时间,还没有别的客人进来。
我几步走过去,越过他,把试衣间里他的白衣拿出来,“穆公子,请随我来。”我引他穿过大堂,进了我的房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却比不补要好,至少有点心理安慰。
我把衣服和着披风递给他,示意他到屏风后面换下来,“刚才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了!”
穆亭轩看着我,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眼里有异彩闪过,似惊似喜,我眨眨眼,还来不及看清,他已转过身去。
在他换衣的间隙里,我在门外高声叫冬梅泡壶茶过来,准备请他喝杯茶,以示歉意。
穆亭轩似乎当真不在意被我的伙计观赏了,眼里平平无波,看不出一丝怨意,依言同我面对面坐下品茶。
“如果穆公子不着急,我们替你量身定做如何?”我问穆亭轩,想了想再补充一句,“至于你的衣袖可以暂时缝补一下,我叫那边赶一赶,三日便可完成。当然,如果穆公子不喜欢穿补过的衣裳,就再到别的店里看看,我这里的成衣都不适合你穿。”
我想他肯定没有带多的衣服,否则何必穿着破衣在大街上晃悠。
“好。”穆亭轩答得干净利落,随手把左袖拿起来放在桌上,目光灼灼。
我本想唤冬梅进来替他缝上,在看到穆亭轩修长的右手时改了主意,如果没有十年前的惨事,他的左手也是如此修长如玉吧,我有点心疼,也许是女子与生俱来的母性发作了,我端了针线盒出来,在穆亭轩左侧坐下。
我低下头,找到白色的线,虚着眼睛弄了半天才穿上线,不怪手冻僵了,针线活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准备好后,我拉过他的袖子,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
也不知道我到底缝了多久,只觉得脖子发酸,眼睛发涩,终于打了个结了事。看来这缝补不是一般人都能干的活,下次还是找专业人士来吧。
我看着蚯蚓似的作品,有些傻眼了,不就是把两片缝在一起吗,我以为很简单的,为什么会这么难看?自以为天下无敌,原来是不自量力!
我脸有点发烫,不敢去看穆亭轩,盯着衣服弱弱地说:“我还是叫冬梅进来拆了重补吧。”
“不必了,就这样好。”穆亭轩声音温润而低沉,似耳语,语气不是一贯的淡然,仿佛饱含浓浓的情愫。
我抬起头来,他坐在靠我很近的地方,微低头,专注地看着我,不知道他这样看了我多久,只见他眼神那么温柔,似乎要滴出水来。见我看他,他也没回避,眼里满载的柔情让我的心狂跳起来,我们第一次挨得这么近,他的呼吸喷在我的头顶,好像能感到如兰的气息,我有些恍惚。
面红耳赤之后,我迅速低下头来,好像被色诱了?!或者是我自己“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这时变得异常敏感起来,垂着头也能感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我如坐针毡,一时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气氛是无言的暧昧。
“对了,你该量身了,我们出去吧。”我头脑终于正常运转了,很高兴,一下子站起来,大声说。
我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很突兀,我看了看他一瞬间僵硬的表情,更尴尬了,硬着眉头往外走去。
“就在这里量吧。”穆亭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带点无奈的语气。
我拍了拍头,怎么又想把他领出去展览了?不是自己带他进来的吗?我这都颠三倒四了。
我返身回房,找了软尺出来,穆亭轩见机地张开了单臂,看得我心里又酸了一下。
我掂起脚来量他的脖子,这才发现原来他很高,至少有一米八,然后是肩,手臂,不小心碰到他手上的肌肤,如雪般冰凉。他的腰劲瘦,肚腹平坦。双腿修长,比例匀称。用现代语说是“宽肩窄臀”的男人,如果右手还在,是多么完美的身材?
没想到这才是最近的距离!棠花的清香充斥在我鼻间,我想他身上不是带了香囊就是衣服熏过。为何独爱海棠,是因为那个叫小北的少年吗?
故作镇定地量完,用毛笔草草记了几个数。
穆亭轩等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