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妖孽太多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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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们并没有进入洛阳城内,而是在洛阳城外的都亭便停住不走了,夕阳正好,阮籍一身长袍散漫的披在身上,高挑的身姿,不羁的气势,使得都亭的亭长也出门迎接,胭脂红的云霞泛着流光溢彩的辉煌,一点一点的浸透他的皮肤,然后融入血脉,随后便从他的骨子里散发出来,他的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光辉。

“今晚就在这过夜,明早再走,小馒头,你先下去安排一下,让人把车卸了,喂马点饲料,等安排好了再来侍候我。”阮籍对着司马黛一字一句的交代道,唯恐她不知道干什么。

亭长看了司马黛这个“侍女”一眼便不再看她,只是暗叹阮籍果然有名士风度,对待下人都很好,连下人的衣服都有这么好的质地。

司马黛一时没反应过来“小馒头”是谁,等待大家都进去之后才意识到原来是叫自己,她面容有点抽搐,暗骂了一句后竟也随着小厮去喂马。

“先生高才,蒋大人正盼着您呢,可巧您总算来了,小人这就替您安排膳食去。”亭长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被阮籍的外表和声名所迷,他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而刚进来的司马黛不屑的瞟了他一眼。

“老爷,你还真的是风流俊雅,才名远播。”司马黛说着拍须溜马的话,脸上却一副你好虚伪的样子。

她一把拉过一个案几,一屁股坐在上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在榻子上的阮籍。

阮籍看了她半晌,从她的表情到她的不伦不类的坐姿,直把司马黛看得有点不舒服。她瞥了他一眼:“你跟我说话可以箕踞,不用跪坐这么辛苦。”

阮籍还是没有说话,神情有点怪,随后便微笑道:“小馒头说的对。”接着便伸开双脚,仰身一躺,“不过坐着哪有躺着好。”

阮籍一躺下,就闭上眼睛仿佛又要睡过去一般,他姿容瑰丽,躺着也别有一番风味,等到下人送膳食过来便看到这么奇怪的两人,心里有点惊讶这侍女太不懂礼法,竟然坐在吃饭的案几上,而这主人好像也不在意。

下人把食物放在司马黛刚才坐的长几上,阮籍睁开眼便看到司马黛盥洗了一下手便开始吃饭。

“嗯?”阮籍轻哼了一下,司马黛看了他一眼,随后了悟的点点头,把他的膳食一一摆放好,放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嘴角翘起,语调轻快的说道:“老爷,请用膳。”

接着也不等阮籍说话,就径直吃起来。

阮籍垂敛着眼睑,也不动手,春天的白天似乎特别短,短得夕阳退去残红,烛火映衬着人脸时,都没有发现,这时已经是夜晚了。

此时烛火摇曳,拖得人影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放大了好几倍,而阮籍的脸一半清晰明透,一半隐在暗里,讳莫如深。

司马黛吃了一会,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低头吃起来,还不停的赞叹:“这饭食倒是挺精细的,咱穷苦人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过了一会,似乎想起什么,跑了出去,等到她重新回来时,手里抱了一坛酒。

“这是上好的绿蚁红泥酒,马房的小哥送的,老爷,你尝尝。”说完也不等阮籍开口,又低头吃饭。

“很好。”阮籍低低的说了一句,不知觉的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小馒头果然懂我的心。”

司马黛一口饭一下子没有咽下去,卡在喉咙里,阮籍好心的递过汤水,司马黛这才舒服许多,瞪了他一眼:“老爷,食不言寝不语,您是名士,有大家风范,以后请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阮籍摇摇头,点漆般黑透透的眸子在司马黛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便撇开脸去,他一点一点的撕开酒坛上的封盖,修长的手上有厚重的茧子,指甲干净,那时不时翻动的宽大袍子摩擦着案几,发出沙沙声,然后便是缓缓的倒酒,杯子和酒的撞击声脆而柔和,使得人也一下子静下来,司马黛也拿了一个茶杯递过去,却被阮籍推开:“你不适合喝酒。”

“为什么?”司马黛忍不住问道,她犹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个姿容独绝的男子是第二个不让她喝酒的人,第一个是她的大哥,他也说“你不能喝酒。”

“容易醉。”阮籍又长饮了一杯,却坚定的把酒坛放得远远的。

“可是我酒量很好。”司马黛不甘这个理由,她的酒量的确很好,一坛酒下去都不会晕一下。

阮籍黑漆般的眼珠只看着自己眼前的酒,轻笑了一声:“何谓好?何谓不好?不过是狡辩而已,人生在世,自以为应该遵循的是那条道路,可是走到一半,方向却错了,可自己还不知道该不该走下去,如果该走下去那回头的路是否能够容下自己,出门没有道路的时候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不懂忧愁的人不适合喝酒。”

司马黛忽然拿不出话来堵他,她看着他一杯杯的喝着,说着莫名的话,语调带着一股苍凉,眼前的人仿佛当她不存在,自言自语的说着,他在跟他的酒说,可是好像又是在解释她不适合喝酒的原因,没有忧愁么,她想告诉他,她有,可是在他强大的一股悲凉劲下,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事根本不算什么,尽管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可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从苍穹飘过来的一片黑云,压得她也有点喘不过气来。

忽然阮籍一下子趴倒在案几上,酒坛翻倒,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酒气,熏染开来如同一股雨后泥土的味道从地心散发出来,一寸一寸的弥漫到空气里,把原来压抑的沉痛的厚重赶开,取而代之一股清新的愉悦。

他醉倒了。

司马黛走近他身边,推了他一下,不动,再使劲推一下,他的身形一晃,倒在塌子上人事不省。

司马黛站到一边,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夜色浓妆艳抹,除了烛光摇曳使得这地方充满一点温和之气外,四周都黑的可怕,像一张大网,围着巨大的恐惧把人重重包围。

她一下子跑到阮籍的旁边,想要寻求一点安全,然后盯着那片光亮。忽然她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用手使劲推了推阮籍,大声喊了几声,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时她才发现阮籍的脸色极其苍白,一摸他的手,又冷又湿,嘴唇微紫,呼吸缓慢,她抖索的用手去看她的眼睛,一看才惊吓了一跳,此时他的瞳孔散漫,他不是喝醉了,而是喝死过去了。

“来人那,叫御医……”司马黛大喊一声,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用词,她冷静的把阮籍平放,接着跑出去叫人,随后便有人闻声跑进来。

“怎么回事,你这婢女怎么侍候的?”亭长披衣而来,问明是喝酒喝死过去便劈头盖脸的责怪。

“闭嘴!”司马黛浑身散发着一股凌烈的气势,让人不容逼视,“大夫呢?什么时候过来?”

亭长一下子被她的眼睛一瞪有点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这里离……城远,况且城门已经关了,最快明晨。”

司马黛抿了抿唇,跑到阮籍身边蹲下,沉声道:“去拿些梨子过来,把厚被子都拿过来,去城门外的秦庄找一个叫秦简的人过来,就说故人找……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他死了你们就跟着陪葬!”

亭长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司马黛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简扔在案几上,亭长看了那木简一眼,脸色立马惨白,连连弓腰告罪,惶恐的遵照她所说的办。阮籍醒来已经是日上中午了,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纱窗射进来,一圈圈的粉尘在桌子上起舞,杯盘狼藉,昨日的绿蚁红泥也不知道去哪了,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断断续续的传进来,恍如隔世,他想坐起来,可是这才发现身上几乎压了五条棉被,身上也感觉异常粘腻,不禁失笑。

门一下子被推开,阳光下走进来一个人,背着光难以看清脸,可是慢慢的,那人踏着阳光进来,面容愈加清晰,如璞玉镌刻,清新透亮云润。

司马黛笑嘻嘻的看着他:“您终于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您现在肯定很饿吧?小人这就去给你弄点粥。不过您得先沐浴,浴桶就在隔壁。”司马黛走近他,把他身上的五条被子一条条的挪掉,叠好,还把衣袍都准备好,连靴子都替他放好。

阮籍看着她尽所谓的婢女的本分,脸上出现一瞬间奇怪的神情,随后似想通一般,也不问昨晚到底怎么了,径自开门出去。

云淡风清,桃花纷繁如星,连着璀璨连着细丝,金针银线似的阳光打在桃花瓣上,连杨柳的姿态都被压下去了,而屋里的人不知觉的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流了一摊的口水。阮籍一进门便瞧见司马黛斜趴在那条长案几上,较小的身形蜷缩成一团,不禁想起方才几个下人的议论声:昨天他喝死过去了,那小丫头可真厉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硬给救回来了,你听那秦大夫不是说吗,如果等到今天早晨再请大夫,恐怕只有收尸的份了,哎,听说那姓秦的大夫是扁鹊的孙子,一般是不出手的……

阮籍挺立在她的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那张秀丽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可是看了半晌也毫无结果,他的眼神慢慢露出迷惘之色,然后便踱到床上,拿了一条绣花稠被盖在她身上,仔细又盯了她一会,便起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