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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爹怎么样了?”司马黛看着床上的司马懿,向司马师低声问道。

司马师表情黯淡的摇摇头,随后挥退了闲杂人等,把房门一关,便示意她噤声。司马黛点点头,随后便见司马懿慢慢睁开眼睛,露出清明锐利的眼神。

司马黛惊诧,随后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司马懿摆摆手:“时机到了爹自会告诉你,如今让你二哥把你叫回来,是想让你好好待在爹身边,哪儿都不要去了。”

司马黛转头看司马师和司马昭,见他们了然的表情便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她眼珠一转,坐到司马懿的床边,摇晃他的手:“爹,每次你有事就开始装病,如今肯定也是一样,告诉阿黛,朝中又有什么事了?”

司马懿怜爱的抚着她的头:“你这孩子,跟你娘一样,精的很。”

司马黛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却见司马懿露出一丝微笑:“你天天给爹侍汤奉药,爹就告诉你。”随即又闭眼躺下,不再说一句话。

任司马黛再软磨硬泡,也不见动静。

此后一个月,司马黛天天侍立左右,一步也不敢多走,凡事都亲手操持,不让人过问半点,在外人看来,司马懿似乎已经快不行了,自己的女儿天天不离左右,唯恐明天就驾鹤西去,因此连小皇帝都纡尊降贵,亲自来看望。

可是司马黛却暗暗道苦,这种变相的禁足不仅断了她出门的自由,而且不断来探视的官员足已让她的双脚站得发麻。

不过司马懿却有意无意的似乎在告诉她什么,每次周围没有人的时候,司马懿便会告诉她来的是哪个官员,与司马府关系如何。如此往复,司马黛大概也知道了些朝内情况,也知道了哪些是站在自家一边的,哪些是曹爽一势的。

在这一个月中,尽管她没有出去,可是外面发生的事却源源不断传到她耳朵里,十几天前,曹爽又颁布了一套法令,限制中正干预官员任命,规定按才来供职,取消了世家豪族的世袭特权,并遏令合并州县,取消了多余官员的经费。

这些法令刚一颁布,便遭到许多官员的反对,可是摄于曹爽一手包揽大权,世家大族只能吃哑巴亏,司马黛却觉得这些政令可节约许多开支,倒是想得妙,可是下面曹爽的作法却让她难以相信。他把所节约的开支都以莫名的名义都挪到了自己的府库中,谁有异议便打入牢中,连元老蒋济都因对他稍加指责被他当朝羞辱。不仅如此,曹爽频频出入内廷已经深深引起朝中大臣不满,可是他似乎故意要激怒那些大臣,公开把宫女带回自己的府邸,学汉武帝金屋藏娇。

司马黛听着这些消息,不禁连连皱眉,她不知道曹爽为什么会自掘坟墓,难道五石散会让人癫狂不成?就在司马黛规规矩矩的安分了多日后,郭太后却命人传话让她进宫侍宴,原以为也同以往一样,陪太后用膳讨她欢心便好,可是事情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仅皇帝皇后也在,连曹爽同何晏夏侯玄都独享一席。

司马黛顿时觉得陷入了一个陷阱中,她环顾四周,曹爽艳丽无双的看着她,眼里似笑非笑。何晏兀自摆弄小酒盏,孤芳自赏。而夏侯玄端坐一旁,看到她后眼里闪过一丝杂色,最终端酒自酌。

想比他们,太后倒是笑意漾在脸上,亲切的给她安了个位子,可是却是在皇帝下首皇后的位置旁边,她可以清楚的看到皇帝脸上那隐匿的稚气。

宫宴开始,随后便有宫娥起舞弄琴,一片旖旎,可是气氛却异常的怪异,虽然太后叫她来,可是却没有再对她说过话,曹爽有意无意的对她一笑,而其他人径自低头闷声吃着,司马黛拿眼打量,却见曹爽又举杯对她一笑,她忍无可忍,回瞪过去,却引来曹爽更大的笑意。

“黛姐姐跟大将军熟识?”曹芳的声音有些哑,却腻着慢慢的浓厚亲切。

司马黛转头看他,凑头低声说道:“我跟他有仇。”她说这话时调皮的一笑,原先她频繁出入宫廷,跟曹芳打照面的机会便多了起来,渐渐的关系也就有些亲厚,因此说话便少了遮掩。

曹芳在她面前似乎也轻松不少,他微微低头:“朕也不喜欢他。”

司马黛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喜欢曹爽,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尽力装着老成,心里不禁感慨万分。

“那为什么他也在这里?”司马黛心中不解,除了问曹芳,别的人未必肯说。

“朕也不知道。”曹芳说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但是随后转瞬即逝。

司马黛哑然,她重新抬起头看曹爽,越发觉得他的笑容怪异的很,心里暗惊,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心里有事,她便坐立不安,心里盼着曹爽快点说出他的意图,可是曹爽却神情自若,举手投足间,怡然自得。仿佛就在家中赏月吟风。

就在司马黛想要告辞离去的时候,曹爽却突然站了起来,不急不缓的说道:“皇上,三日后的谒陵臣恳请与皇上一同前去。”

曹芳眉头不经意一皱:“谒陵并非国礼,按祖制,官员可不用前往。”

他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曹爽闻言嘴唇边凝着笑:“可是臣非去不可呢?”他的话音刚落,连司马黛都不禁变脸,他竟敢这样跟皇帝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司马黛明显看到曹芳有些颤抖,显然是被曹爽给气到了,只见曹芳隐忍着,手上青筋暴出,仿佛下一刻便要把曹爽给杀了,但是最终他还是缓过来,有些不甘心:“既如此,曹爱卿便同朕一同前往,倒也可在路上给朕做个伴。”

“昔日先皇在世,便十分器重曹大将军,如今你们叔侄间也别生分了。”郭太后终于发话,“安排祭祖的事情,到辛苦曹将军安排了。”

曹爽含笑点头,至始至终,不曾有丝毫敬意,仿佛这宴会上,他便是皇帝。

司马黛在旁边看着,在这种事上,她只能安安静静的听着,然后努力不让曹爽注意到她。

可是曹爽的眉目一转,声音腻软:“司马小姐也一同去吧。”

“这……怕是不妥。”司马黛万万想不到他会如此说,心惊胆战的看向皇帝,没有想到曹芳也看了她一眼,旋即又转过头去。

“有何不妥?”曹爽没有问她,而是径自看向皇帝。

“并无不妥,司马小姐也一同去吧。”曹芳声音轻飘飘的,随后像是再也忍受不住,“朕乏了。”便快步离去。

曹爽看着皇帝的背影,嘴角噙着笑,随后对着司马黛,眉眼一挑。曹府

何晏施施然的坐到塌子上,然后抿茶笑着对曹爽说道:“你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曹爽摇摇头:“没有什么目的。”

“那你是疯了不成?把那个丫头也带上?她会败了我打猎的兴致!”何晏把杯子一摔,“你究竟想干什么?”

“阿默,你究竟想干什么?”夏侯玄同意的低低说了一句,“你何必去招惹她。”

曹爽浅笑,他走过去给两人都倒了茶:“我要篡位。”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夏侯玄一把捂住他的嘴,却被他拨开。

“我没有说笑。”曹爽认真的看着他们,眼里的笑意逝去,代之的是隐藏在深处的阴骛与倔强,“我要看看,司马懿与他的两个幼崽这些年到底积蓄了多少力量。”

“那么你是准备好了?”夏侯玄低问出声,“这些年你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就是为了三天后?”

曹爽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会来得这么快,看到那丫头,临时想的。”

何晏身形一晃,他不可思议的瞧着她:“你是说你根本没有准备过?”

曹爽竟然开心的点头,负手而立:“我告知是三天后,就准备给他们三天时间,你们说,三天时间,他们究竟能做些什么?”

“你说清楚。”夏侯玄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他看到曹爽似乎陷入了一种狂热中,他把自己逼入绝境,也把别人逼入绝境,然后与自己斗,也与他人斗,从中获得一种满足。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别人陷入挣扎境地,然后慢慢的让人绝望,在人快要溺死时,再给以微弱希望,然后静静的等待奇迹的出现。

夏侯玄忽然想起司马黛来,曹爽当初也是把她逼入困境,然后给她希望,可是她最终没有抓住,奇迹没有出现,那次,曹爽自己做了三天的噩梦,一次比一次痛苦。

他折磨别人,更折磨自己,不过是一个执念罢了。

“三天后,我会陪着皇帝去高平陵,到时会把全部兵力都撤去,所有禁卫军也会带走,把洛阳留给他,我想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中风。”曹爽颇有些讽刺的笑了,“那天将是我们最后的决战。”

“你假装挟持皇帝,做出要篡位假象,然后给机会让司马懿来杀你?”何晏醒悟过来,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曹爽,“你不要命了?”

曹爽点头:“我是不要命了。”他笑得比冬日枝头的梅花还要冷艳,“就看他会不会和我来这一局了。”

夏侯玄按了按额头,曹爽真正想要的是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的争斗。

追求最绚丽的释放也罢,不甘年华易逝也好,他最终想要的不过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战,来成就他以命相抵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