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没人敢反对,新帝即位,而曹髦却连谥号都没有,冷冷清清便的便埋了。渐渐入冬,早上便已经有了霜气,冷的人也懒散起来,等到太阳出来,府里才开始活络起来,渐渐的便暖和起来,司马黛兀自钻在被窝里,捂得严严的,如今的她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可被子盖的又厚,因此看起来便如同小山一般。
门轻轻被推开又关上,掩去钻进来的冷气,司马黛不动,过了一会,一双手慢慢从被子底下伸进来。司马黛忙从被子底下抓住,随即把头深出来,怒瞪:“司马昭,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司马昭微微一笑,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司马黛放开他冰冷的手,然后往里缩了缩,嘟哝:“上来吧。”
司马昭却没有依言跳上床,而是坐到床沿,把手抵在床榻上,借此烘暖:“我身上寒气重,会冻到你的。”
“刚下朝回来?”司马黛转开话头,问道,“如今朝中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司马昭眼神有些冷,随即又分外柔软,“阿黛,皇后的位子我一定会拿来给你的。”
司马黛微微瞥过脸,淡的几乎不可闻:“其实这样已经够了。”
“如今已经快晌午了,吃点东西,嗯?”司马昭的声音软的几乎要让人溺死在其中,他这种近乎讨好的语气司马黛怎么也抵抗不了,应了声又钻进被子。
司马昭随即唤人来替司马黛梳洗,而自己亲自去厨房吩咐膳食。
司马黛不情愿的出来,尽管天冷,屋子里到也还好,司马黛梳洗完便出去厅堂,外面阳光很暖,只是风一吹便有些冷,光照照在人脸上,到也是分外舒服。
她一直懒的出房门,因此难道出来,便放慢了脚步,看着园子里的枯草,也有些精神,前面微微有些人声,司马黛轻轻走近,绕过假山,便远远看到有几个收拾园子的仆人在说话。
“这嵇康真如此不把大将军放在眼里么?”闻言司马黛一愣,又忽然缩回假山旁,仔细听他们说什么。
“整个洛阳都传开了,嵇康写了那什么断绝书,摆明着就是跟指责大将军。”其中一人道。
“那断绝书不是写给他的好友山涛大人的吗?听闻山涛大人推荐嵇康做官,却被他一口回绝,并因此跟山涛大人断交了呢。”另外一个人插嘴道,颇有些疑惑。
“像他这样如仙般的人物,自是有些心高气傲,不愿意为官也是正常的,只是传言说他这其实不是写给山涛大人的。”
“那是给谁的?”众人皆疑惑的说道。
方才的人见大家都看着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压低声音道:“其实来讥讽大将军的,说大将军弑君!”
“这还不止,可知道常住在东院的阮籍阮大人?”
其余人点头,好奇的瞧着他说什么,司马黛心一揪,也倾耳听着。
“阮大人也写了这么一篇,好像是什么《鸠赋》,听闻大将军看后脸色都黑了。”
“到底写了什么大将军脸色黑了?”
“差不多也是含沙射影吧,总之这整个大魏,就他们俩敢如此不要命。”
众人倒吸一口气,其中有一人忽然说道:“切莫说了,被大将军听见,恐怕会杀了我们。”
随即众人皆散。
司马黛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旋即快步往厅堂走去。
可是厅堂里却没有司马昭的身影,司马黛语调泛冷:“将军呢?”
其中一名婢女有些惶恐:“山涛大人来了,大将军正在书房,说稍后便来。”
司马黛闻言更加确信仆人的话,但还是静静的坐着等。
“阿黛。”司马昭温柔的唤道,微微有些疑惑,“你怎么不吃?”
“我很想知道,你会怎么对付他们?”司马黛忽然笑道,接过仆人递上来的汤,喝了一口,看着司马昭。
司马昭顿时脸色微变:“谁在你面前说的?”
司马黛微微握拳,随后轻轻拉住他,柔声说道:“你要对我发火?”
司马昭顿时气焰全消:“我不会杀他们。”他微微叹气,随后小心的看着她,唯恐司马黛生气。
司马黛低下头,嘟哝一声:“吃饭吧。”
“阿黛,你可还记挂着他们?”司马昭忽然看着她问道,眼里有似乎充斥着无数的恐慌,仿佛眼前的人随时都会离他而去,这样美好的场景随时都会消失。
“你多虑了。”司马黛淡淡的说道。
司马昭眼神有些冷下来,司马黛仿佛有所察觉,对着司马昭说道:“司马昭,你脑子里乱想什么呢,还不吃?”
司马昭这才微微浮起一丝笑容,脸上的阴郁气也渐渐散去。
“咱们孩子叫什么好?”司马黛忽然崩出这么一句话,抬起头来看着司马昭。
司马昭微微一愣,旋即满心喜悦,也开始兴奋起来,宠溺的看着她:“你定。”
“这冬天太冷,那便叫司马炎如何?”司马黛眼神清澈,一眨不眨的看着司马昭。
“那便叫司马炎。”司马昭几乎有些乐的癫狂。
司马黛笑着眨眼,被司马昭的笑容传染,说道:“裴楷那小子长的跟玉人一般,还有嵇康的儿子,将来必然好看,咱们的孩子不知道长什么样?”
“孩子一定会像他的父亲。”司马昭有些强势的说道。
司马黛微微撅起嘴,仿佛不忍破坏司马昭脸上的笑意,含笑着低头。
“大将军。”忽然从外面奔来一位仆人,急急走到司马昭旁边,然后附耳对着司马昭说了些什么。
司马昭闻言脸色顿变:“这混蛋。”
“怎么了?”司马黛疑惑的问道,看着司马昭愠怒的脸,便已经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司马昭摇摇头,对着候着的婢女沉声道:“送夫人回房。”他的那股深沉的气势几乎无人能抗,司马黛却倔强的不走。
司马昭无可奈何的只好挥退了侍从,恨声道:“吕巽把他的弟妹给污辱了。”
“你说的是吕安的妻子?”司马黛失声道,微微想起那年见到的那名淡朗如月的男子,虽不见他的妻子,可是得子之喜的笑脸还在眼前,那场宴会,那几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让她见识了什么才是风流名士。
如今却出了这么大变故,吕安该如何?
司马昭出去了,司马黛兀自还未回过神来,终究觉得有些恍然。
夜晚司马昭回来时,司马黛已经蜷缩在被子里,夜凉如水,司马黛把手按在肚子上,有些凄然,司马昭钻进被子,却发现她居然还醒着,有些愕然:“你没有睡着?”
“如何了?”司马黛扭头看他。
司马昭欲言又止,随后有些漠然:“吕安没有报官,他忍了。”
司马黛猛然看着司马昭,却被司马昭搂住,他微微有些倦意:“阿黛,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一下,谁也不能动你。”
司马黛捂住心口,微微有些犯疼,司马昭如此霸道宠溺的爱,她该如何做?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几天后,吕巽居然跑到府衙,状告吕安虐待母亲,罪名是不孝,没过几天,吕安便会流放,司马黛一直不知道这些,一切如戏般发生,如戏般结束。直到嵇康来洛阳的消息如风一般飘散到洛阳的每个角落。
司马黛闲闷的慌,便来到青梅酒楼,楼里布置依旧,却已经有了新的掌柜,她独坐于楼角,望着繁华似锦的洛阳街道,却是有些淡漠。
“是嵇康……”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把酒楼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司马黛心里一咯噔,抬眼间果然见一个雪白衣衫的男子迎着寒风渐渐走了进来。
还是那么清冷,那么疏离,只是眉宇间,似多了些什么,司马黛盯着他看,才知道,原来是多了些苍然。
嵇康似乎也看到了她,微微一愣,便走了过来,他雪白的衣衫不染纤尘,如雾一般飘飘渺渺的吹到司马黛面前,司马黛眼睛泛酸,好几年前,也是同样一个人,清冷的微笑。让她迷恋好久,如同烙印,刻了一轮又一轮,几乎要了她的命,以至于让她不敢触摸。
“好久不见,嵇康。”司马黛微微笑道,唤来小伙计,“一壶洛阳花酿,一壶醒酒茶。”
嵇康缓缓坐下,看到她隆起的肚子,眼神一变,随后又清清冷冷。
小伙计把东西放下,又呆呆的看了嵇康一眼,随后有些不愿意的离去,司马黛看着小伙计的反应,轻笑道:“你的风采还真的很吸引人。”
嵇康倒是没有想到司马黛会如此说,他一直不关注这些,不关注别人的眼光,所以司马黛提起,他也只是后知后觉的微应了一声。一时气氛又沉寂下去。
“这次你来洛阳做什么?”司马黛忽然开口问道,却见嵇康脸色顿时很难看,似乎充盈着无数的怒气。司马黛从没有见嵇康如此失态过,有些心惊的看着他。
“你不要问。”嵇康薄薄的唇紧紧抿着,似是极大的隐忍。
“好,我不问。”司马黛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