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妃因为激动,脸上呈现出病态的潮红,清水看她的样子不由退了一步,嗫嚅着恳求道:“不要害涯儿。”
“别装清高了,你难道不盼着那个小孽种死吗?这样你的儿子就是皇长子了!”廷妃看着清水轻蔑地一笑,她就是要戳穿她的伪善,这皇宫里最腥风血雨的地方,不是天下大事聚散的金殿,而是这小小的后宫,明争暗斗,夫妻反目,兄弟阋墙,有哪一个是干净的。
清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分辩却一时无从说起,她只觉恶心,低头靠着墙角干呕,瑟瑟发抖。宫女吓得脸色煞白,上前为她抚胸捶背,回头对廷妃怒目而视,“主子要是有什么好歹,皇上饶不了你!”
廷妃看着小宫女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由仰头大笑起来,她指着清水道:“她自己都洗脱不干净,怎么敢告诉咫易渊?告诉咫易渊我替她给墨雅瑟写信吗?哈哈,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别想活命!”说到孩子,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恨不得把清水撕碎。
清水扶着墙直起身,眼前已是昏昏暗暗,她定了定神,微弱地说:“我是没本事……但是我不会让你碰涯儿一根手指头,要死大家一起死。”说完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天色微亮,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清晨淡青色的梅林里。
清水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她努力地回想,记忆好像断了线,截止到那片梅林,接下来是一片空白。一个声音遥遥地传来,“主子,快睁眼看看,皇上来看您了。”
清水心里一阵酸楚,缓缓转过头,咫易渊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昏暗的灯光,看着他英俊又陌生的脸,他眼角眉梢的霸气诡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憔悴的胡茬,暗淡的眸子,相对无语。过了这么久终于再见,清水鼻子一酸,喉头哽咽。
“委屈你了。”咫易渊嘴唇动了动,终于说出了这几个字,脸上是疲倦的愧疚。好像穿越过沙漠的人,经历了生死一线,从踌躇满志到一无所有,终于明白平时习以为常的东西,都是一种恩赐。
清水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不想流泪,好不容易见到他,不想让眼泪模糊了他的身影。她哪里有资格让他说这样的话。雅瑟的死一定和那封信有关系,就算那不是她的初衷,也一样害了墨雅瑟,让涯儿这么小就失去了母亲,让咫易渊失去了心爱的人。若他知道了,他一定不会这样待她,一定会骂她赶她走,后悔曾经对她的每一点点好。清水越想越绝望难过,又无从倾诉,转过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
咫易渊站在那里,目光飘落在某处虚无,“朕会好好对你,每天都来看你。”他有些呆滞的目光转过,定格在清水身上,陌生而疏远,带着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愧疚。他从此会对清水好,会照顾自己的女人,哪怕从未爱过。
“你安心修养。”他说完松了口气,转身离去。他的满腔柔情好像已经冰封,这几句话已是他的全部了。
清水从枕头中抬起头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做出承诺,却是违心的,例行公事。空气里氤氲着淡漠与压抑。是什么逼得她喘不过气来?让她举步维艰,让她得到的越来越多,同时开始渴望更多。
她渐渐止了哭泣,怔怔地躺在床上,看着恢弘的宫殿,这空旷的宫室,让她的心空荡荡的疼痛。不久之后的一个仲夏之夜,梅林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宫里响起警钟,急迫而沉重。大火中烧红的房屋发出哔哔剥剥的爆裂声,一点一点被火舌噬去,大内总管满头大汗,指挥着宫人们忙乱地跑着,端水灭火,防止火势蔓延。
清水闻声赶来,看着冲天的大火,张狂火舌中的宫殿,散发着红光,如同妖魅的魔窟。人影憧憧,她看到咫易渊站在不远处,炽热的火焰依旧不能温暖他孤冷的身影,他负手站立,望着大火,英俊的面颊在火影中忽明忽暗,没人能看出他此时在想什么。
宫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嘈杂纷乱。咫易渊立了一会儿,垂下眼帘转身离去,在他身后,被烧空的庞大宫殿一瞬间轰然坍塌。火星飞腾,在半空中渐渐熄灭,仿佛夏夜燃起的烟花。
内侍和太监总管紧张地调查这场大火的原因,一个月后终于确定不是蓄意纵火,定是当日梅林宫殿里的宫人疏忽大意,烛台打翻了也不知道,等火势蔓延就为时已晚。
梅林大火反而让宫里的人关注起那座宫殿,这里曾是皇室禁地,违命进入者死。现在又有这样一场诡异的大火,更添神秘色彩,据说当日救火的人听见火中有女子嘤嘤的哭声,若远若近,凄惨哀伤,在熊熊的大火中竟持续了好久,让人毛骨悚然。关于宫中之人的身份,众说纷纭,大家乐于猜测,却没有人知道真相。
从此易国皇宫里的梅林成为一片焦土,好像那朴素的宫殿,那疯癫而神秘的女人都不曾存在过。废墟很快就被清理,烧焦的土地上也被执事的宫人铺上青青的小草,皇上没有下旨新建宫殿,这里就荒废着,不时提醒人们那一场映亮整个夜空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