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资讯历史钩沉大宋第一浪子的真性情,谁懂?
840802

大宋第一浪子的真性情,谁懂?

菊斋菊斋2023-07-27 18:56:270

秋日,黄昏。

一阵滂沱骤雨之后,寒意更深。

河岸旁的一座长亭里,一对男女正依依惜别。

最终男子还是转身上了船。他不敢回头,生怕恋人那湿漉漉的目光再次羁绊住他好不容易跨出的脚步。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他除了发出一声这样的感慨,还能怎样呢?

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去留,就像他左右不了自己颠沛坎坷的命运。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宋代词人中的异类——柳永。

明 唐寅 垂虹别意图局部

他才情高绝,撑起了宋词的半壁江山,但因为词作内容多是写歌妓生活,为主流圈子所不容。

李清照鄙视他“词语尘下”;王国维嘲讽他“屯田轻薄子,只能道奶奶兰心蕙性耳。”

人们只看到了柳永词作中俗艳的一面,但拂去他词作表面的脂粉,就可以窥见一个善良悲悯、具有真性情的柳永。

祟安才子少年郎

公元984年,柳永出生在一个官宦世家,因在族中排行老七,人们都亲切地唤他“柳七”。

父亲柳宜时年已46岁,依然仕途不定,颇不得志。他看着襁褓中眉清目秀的第三子,心中忽有所念:此子仪表不凡,将来或许能有一番作为。

于是他用心地给儿子取了一个名字:三变。

“三变”出自《论语》:“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父亲希望他可以成为这样既庄重又可亲的君子。

背负着殷切期望的柳永,果然没有令父亲失望,小小年纪就初现才华。

10岁时他写了一篇习作《劝学文》,里面有一句:“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一语道尽了他的凌云志向。

明 居懋时 秋读书乐图局部

怀抱利器的人终会闪闪发光,幼年柳永都是跟着父亲宦游各地,13岁那年才回到故乡崇安。聪慧如他,很快就在当地崭露头角。

一次,他偶然去家乡名胜中峰寺游玩,随手作了一首《题建宁中峰寺》。因诗歌对仗工稳、声韵错落,广为传诵,一时间他声名大作,风头无两。

毕竟是个才十几岁的孩子,盛名之下,不免飘飘然,直到他偶然间读到一阙流传于家乡的《眉峰碧》,才意识到自己的文字终究缺了点什么。

蹙破眉峰碧,纤手还重执。镇日相看未足时,忍便使、鸳鸯只!

薄暮投村驿。风雨愁通夕。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

这阙词的作者已不可考,也许是羁旅在外的游子,也许是愁困闺中的思妇。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蕴藏其间的情思如一坛窖藏年久的佳酿,只一打开,就醉了少年柳永的心。

也让他惊觉,自己曾写下的文字里有眼前景、身边事,却独少了心底情,因而少了一份动人心魄的力量。

从此,求真向美,成了柳永词创作的追求目标。

柳永耐心经营着他的词名,也始终没有忘记他要追求他的功名。读书、科考、入仕,这本就是古时读书人实现理想抱负的不二路径。

公元1002年,18岁的柳永携书仗剑,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希冀,告别了崇安,也告别了纯真的少年时代。他意气风发地奔赴汴京参加科考,去追求他心中的诗和远方。

只是他没料到,从崇安到汴京,这条路,他竟走了6年!

烟花巷里白衣相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凡是到江南一游的人都乐不思归,只想在此人间仙境,终老一生。

唐代韦庄的这句诗道尽了江南的魅力。

柳永这一路骑马换舟,目标坚定,心如磐石,但一到有“人间天堂”之称的苏杭,也不禁放缓了脚步。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南宋 佚名 西湖春晓图局部

他怀着激荡的心情,写下这阙《望海潮》,不想竟因这首词名满天下。

其实羁绊住他的不仅是这秀美河山,还有绝色佳人。

宋代的江南商贾云集,青楼酒肆林立,柳永的词作迅速在曲坊青楼走红,而他本人,也成了最受歌妓欢迎的座上宾。

风光旖旎,美人如画。

柳永醉倒在烟雨江南的温柔乡里,待他醒来时,6年的时光已悄然而逝。

公元1008年,柳永整装再出发,奔赴汴京。到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词作已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年轻的心得到了很大鼓舞,接下来他精心备考。原本信心满满,志在必得,不想放榜下来,他把榜单从头看到底,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他满怀激愤地写下《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清 刘彦冲 听阮图局部

未出所料,这阙词又是红遍一时。年轻的柳永只顾宣泄自己的真实感受,却没想到,就是这首词,成了他科考路上的绊脚石,为他坎坷的一生埋下伏笔。

很少有人会因为一次失败而放弃自己的梦想,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柳永。虽然对这次的落第牢骚满腹,但他并未放弃,而是更加用心备考。只为等到蟾宫折桂的那一天,一雪前耻。

于是他又考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公元1024年,他第四次参加科考,终于中榜。名单很快呈报宋仁宗,只是柳永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仁宗皇帝从榜单上除了名。

原来柳永的词作在后宫也悄悄传唱开来,仁宗皇帝早对这些“淫词艳曲”深恶痛绝。现在竟然在榜单上看到词作者的名字,当即奋力划去“柳三变”的名字,并批下十个大字: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此时柳永已年届四十,他明白皇上的这道谕旨等于堵死了他的仕途之路。绝望至极的他惨然一笑,转身走进烟花柳巷中——既然官场容不下自己,就继续混迹于欢场吧。

柳永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一个属于他的传奇时代已经悄悄开启。

一朝风月万古长

在宋朝,狎妓冶游,蔚然成风,上至公卿大臣,下至落魄文人,无不把眠花宿柳作为一种消遣。

起初,柳永也是以一种消遣的心态对待这些歌妓;但是在他彻底被官场放逐之后,跌入尘埃的他,终于看清了:她们也是被命运的大手摁进泥淖,却在泥淖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华。

于是他执笔为她们代言:描摹她们的绝世姿容,也刻画她们的孤独清冷;同情她们的不堪境遇,也盛赞她们的高贵灵魂。

明 佚名 庭中赏乐图

这些至情至性的词作,一经写出,就传唱开来,红到了“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程度。

只是这坊间的辉煌,到底消弭不了他壮志未酬的惆怅,他始终在等待一个机会。

机会终是被他等到了,公元1034年,宋仁宗亲政,特开恩科,他沉寂已久的梦想再次被点燃。因有了前车之鉴,他把名字改为“柳永”,不想这次还真考中了。

那一年,他50岁了。

从此,名满天下的柳三变变成了寂寂无名的柳永,饶是如此,他依然甘之若饴。

“学而优则仕”,这是古时读书人刻进骨子里的信念,虔诚得让人动容,执拗得近乎悲壮。

虽然一直做的是芝麻小官,但他勤政爱民,在地方上享有“名宦”的美誉,即便没有升迁的机会,他也勤勤勉勉,不再似年轻时一样,满腹牢骚。

如果没有意外,柳永就会这样,守着一个小官职,无功无过度完余生。不想又一场词祸,令他前途尽毁。

原来因为柳永官职低微,官场上少有人与他走动,却有一位史姓官员“爱其才,怜其潦倒”,对他甚是亲厚。

公元1043年秋天,天上突现老人星,这是祥瑞的征兆,百年难得一见,宋仁宗自然十分高兴。

史姓官员让柳永趁此机会,作一首词进献皇上,以博皇上欢心。这种应制之作对于柳永来说,原是小菜一碟。但他还是很用心地作了一首《醉蓬莱》。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水。

正值升平,万几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清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

整首词文采斐然,内容虽是歌功颂德,但笔法深婉曲折、含而不露,史姓官员读罢,不禁击节叫好。

待呈送宋仁宗,仁宗开始也是颔首微笑,但读着读着,突然勃然变色,当即把词作掷在地上。原来是里面的一些词句暗合了先皇悼词,犯了皇家大忌。

柳永这一生,成也是词,败也是词,是偶然也好,是宿命也罢,都再难破译。

这之后,他大病一场,病愈后,心如止水,不再过问世事。大半生已过,他彻悟了,再多的挣扎,也逃不脱翻云覆雨的命运之掌。

公元1054年,柳永悄无声息地走完了他人生最后的旅程,属于他的传奇也就此谢幕。

在最后的年岁里,柳永穷困潦倒,以致于死后家人都拿不出余钱为他安葬,还是众歌妓集资,为他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

柳永出殡那天,满城歌妓身披缟素,哭声震天。

并且从此后每年清明,众歌妓都到柳永坟上祭拜,后来沿袭而成一种习俗,曰“吊柳七”。

都说欢场女子最是无情,那是她们受尽凌辱后,给自己造的盔甲。

这世间的一切关系都是等价交换,你投我木桃,我报你琼瑶;你对我虚情假意,我对你也必定是虚与委蛇。

柳永以平等的姿态对这些女子倾尽真心;她们自然也在他生前回报他温暖慰藉,在他死后为他掬一把思念的泪。

虽然柳永这一世遭受了太多磋磨,但死后还能被人这么深情地惦念着,也终不枉这人间一趟。

尾声

纵观柳永这一生,浪迹在风月之中,游离于仕途之外,跌跌撞撞地左冲右突,却始终未能实现心中的恢宏理想。

虽受尽命运的捉弄,他依然保持自己的真性情,不被世俗左右,以真写文,以善待人,放浪不羁的表象下,隐藏着一颗纯真善良的心。

在这个诡谲莫测的世界,也许谎言很快能让人懂,真相永远暧昧不明。但凡事自有神迹,相信柳永那颗不曾蒙尘的心,终将穿透历史的迷雾,被人看见。

编者按:柳永去世后只有歌妓送葬一事并不确凿,本文遵重作者想法保留。

作者:由缰

本文为菊斋原创首发。公号转载请联系我们开白授权。

0000
评论列表
共(0)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