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古《古柏行》读记

杜甫七古《古柏行》读记

（小河西）

古柏行

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

忆昨路绕锦亭东，先主武侯同閟宫。崔嵬枝干郊原古，窈窕丹青户牖空。

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

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

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时杜甫客居夔州。成都武侯祠堂也有古柏。夔州孔明庙（武侯庙）也有古柏。【《蜀相》（杜甫）：“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夔州歌十绝句》：“武侯祠堂不可忘，中有松柏参天长。”《方舆胜览》卷57夔州：“诸葛武侯庙在州城中八阵台也。”】

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

霜皮：类似霜干、霜枝、霜叶、霜根等。指经霜树皮，或白如霜的树皮。《题流沟寺古松》（唐-白居易）：“烟叶葱茏苍麈（zhǔ）尾，霜皮剥落紫龙鳞。”《和琅琊王依古》（南朝宋-王僧达）：“仲秋边风起，孤蓬卷霜根。”

溜雨：皮光滑如雨水溜过。《过建章故台》（梁-庾肩吾）：“图云仍溜雨，画水即生苔。”

围：长度单位（具体长度难考）。《扶风歌》（晋-刘琨）：“南山石嵬嵬，松柏何离离。上枝拂青云，中心十数围。”《拟古咏河边枯树》（唐-长孙佐辅）：“野火烧枝水洗根，数围孤树半心存。”

黛色：青黑色。《登大雷岸与妹书》（南朝宋-鲍照）：“从岭而上，气尽金光。半山以下，纯为黛色。”《崔濮阳兄季重前山兴》（唐-王维）：“千里横黛色，数峰出云间。”

与时：追逐时机。《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子贡好废举，与时转货赀。”裴駰集解：“与时，谓逐时也。”

际会：回合；遇合。《歌》（魏-司马懿）：“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逢际会，奉辞遐方。”《至人行》（唐-陈元光）：“际会风云上，清平岭海中。”

大意：孔明庙前有古柏，干如青铜根如盘石。经霜皮滑溜，树干数十围。树盖青翠色，参天两千尺。当年刘备孔明君臣遇合乘时起，至今树木仍被人爱惜。云雾飘来高耸的柏树气接长长的巫峡，月亮升起寒凉的月光直通洁白的雪山。

忆昨路绕锦亭东，先主武侯同閟宫。崔嵬枝干郊原古，窈窕丹青户牖空。

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

锦亭：成都锦江边某亭。严武有《寄题杜拾遗锦江野亭》。

閟宫：即祠庙。《同诸公谒启母祠》（唐-崔曙）：“閟宫凌紫微，芳草闭闲扉。”《武侯庙古柏》（唐-李商隐：“蜀相阶前柏，龙蛇捧閟宫。”

崔嵬：高耸貌。《九章-涉江》（屈原）：“带长鋏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王逸注：“崔嵬，高貌。”《拟东城一何高》（晋-陆机）：“西山何其峻，层曲郁崔嵬。”

窈窕：娴静貌；美好貌；深邃貌。《关雎》（诗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传：“窈窕，幽闲也。”《赠石荆州》（晋-曹摅）：“轗轲石行难，窈窕山道深。”《明佛论》（南朝宋-宗炳）：“窈窕精深，迂而不昧。”

丹青：红和青；绚丽色彩；画像；图画。《江上暂别…》（唐-陈子昂）：“山水丹青杂，烟云紫翠浮。”《过郭代公故宅》（杜甫）：“迥出名臣上，丹青照台阁。”杨伦笺注：“丹青，谓画像也。”

落落：零落貌。《首阳山赋》（汉-杜笃）：“长松落落，卉木蒙蒙。”《思友人》（晋-曹摅）：“凛凛天气清，落落卉木疏。”

冥冥：高远貌；有时也指主宰人世祸福的神灵世界。《九辩》（战国-屈原）：“尧舜之抗行兮，瞭冥冥而薄天。”《余寒》（宋-王安石）：“冥冥鸿雁飞，北望去成行。”

大意：想起去年在成都绕路锦亭东，先生庙与武侯祠位置同。郊原上柏树高耸增古意，庙宇深邃色彩绚丽门户空。孤零地盘踞庙前虽适得其地，但冥冥中孤高多招烈风。扶持它的自然是神明之力，它正直乃原于造物之功。

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

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万牛：《种松赋》（唐-崔敦礼）：“凛高节兮，四时不能易其操；建大厦兮，万牛不得轻其力。”

文章：错综华美的花纹。《九章-橘颂》（屈原）：“青黄杂糅，文章烂兮。”《凤》（唐-李峤）：“有鸟居丹穴，其名曰凤皇。九苞应灵瑞，五色成文章。”《古剑篇》（唐-郭震）：“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苦心、香叶：柏味苦而气香。古诗中有“苦柏”、“香柏”之称。《尹喜哀叹》（隋）：“餐松食苦柏。微命乃得存。”《送范端仲推官》（宋-郭祥正）：“志气老不衰，苦柏冒霜霰。”《马跑神泉》（唐-卢象）：“饥麝寻香柏，流莺助晚弦。”《元旦》(明-祁顺)：“璀璨梅花雪，清香柏叶杯。”

才大难用：《论衡-逢遇》：“孔子绝粮陈、蔡，孟轲困于齐、梁，非时君主不用善也，才下知浅，不能用大才也。夫能御骥騄(lù)者，必王良也；能臣禹稷皋陶者，必尧舜也。…故至言弃捐，圣贤距逆，非憎圣贤，不甘至言也。圣贤务高，至言难行也。夫以大才干小才，小才不能受，不遇固宜。”

大意：大厦若要倾倒要有梁栋支撑，古柏重如丘山万牛难拉动。它不露花纹彩斑使人震惊，它不辞砍伐又有谁能运送？它虽味苦也难免要容留蝼蚁，它气味清香终究要招来往宿鸾凤。志士幽人请不要怨嗟，自古以来大材难用。

此诗共24句。首12句主写孔明庙古柏高大茂盛。庙前古柏铜枝石根，皮滑色翠，树围四十，树高参天。香气接巫峡，阴凉通雪山。而且成都也有孔明庙。成都孔明庙还与先主“同閟宫”。古柏一样高大古朴，庙宇一样窈窕空阔。（兼叙羡慕之情。孔明生前适逢明主风云际会，死后与君王同享祭祀。死有遗爱，庙前柏树也为人爱惜。）“落落”4句写古柏高大茂盛之因。古柏虽盘踞“得地”，但树大毕竟招风。能在“烈风”中直立不倒，应有神明“扶持”之功。（有寓意。孔明犹如古柏，位高权重风云际会功成名就却屹立不倒。犹如神助。）末8句写感想：现在大厦将倾正要栋梁。这古柏不就是栋梁之才吗？古柏“不露文章”。古柏“苦心叶香”。古柏“未辞剪伐”。古柏有诸多优秀品质。古柏最适为大厦栋梁。然而，如此古柏重如丘山“谁能送”？末2句道出诗旨。“志士幽人”有啥怨嗟的，你不知道材大难用？（孔明是“大材”。但孔明遇到了明主，那是神助，那是造化。你们这些“志士幽人”也是“大材”，但你们遇到明主了吗？你们有神助吗？杜甫在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