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律《峡口二首》读记

杜甫五律《峡口二首》读记

（小河西）

峡口二首

峡口大江间，西南控百蛮。城欹连粉堞，岸断更青山。

开辟多天险，防隅一水关。乱离闻鼓角，秋气动衰颜。

时清关失险，世乱戟如林。去矣英雄事，荒哉割据心。

芦花留客晚，枫树坐猿深。疲薾烦亲故，诸侯数赐金。

原注：主人柏中丞，频分月俸。

这组诗或作于永泰二年（766）秋。峡口：即瞿塘峡西入口，也称夔门。汉时在此置江关都尉。【《汉书-地理志》：“鱼复，江关都尉治。”《后汉书-公孙述传》李贤注：“江关旧在赤甲城，后移在江南岸，对白帝城。”】江关也称扞（捍）关。【《后汉书-公孙述传》：“东拒扞关，于是尽有益州之地。”】南宋以后，江关名为瞿塘关。【《入蜀记》（宋-陆游）：“瞿塘关，唐故夔州也，与白帝城相连。”】

峡口大江间，西南控百蛮。城欹连粉堞，岸断更青山。

开辟多天险，防隅一水关。乱离闻鼓角，秋气动衰颜。

百蛮：泛指西南各部族（包括但不限于南诏各部）。安史之乱起，南诏会同吐蕃于至德元载（756）攻唐。曾控制大渡河以南，包括今四川西南部、云南全部及贵州西北部等地。相关战乱持续多年。《秋风》（杜甫）：“要路何日罢长戟？战自青羌连百蛮。”

欹（yī）：倾斜。《行途赋得四更》（北周-庾信）：“深谷暗藏人，欹松横碍马。”《度石门山》（唐-杜审言）：“道束悬崖半，桥欹绝涧中。”

粉堞：城上女墙叫“堞”，刷白即粉堞。《北渚》（梁-萧纲）：“岸阴垂柳叶，平江含粉堞。”《秋兴》(杜甫)：“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过内黄县》（唐-韦庄）：“云中粉堞新城垒，店后荒郊旧战场。”

开辟：指自盘古开天辟地。《法言-寡见》（汉-扬雄）：“开辟以来，未有秦也。”《后汉书-应劭传》：“开辟以来，莫或兹酷。”

防隅：山角的江防。

水关：水上关口。例如瞿塘关。《五月六日发石头城…》（唐-沉亚之）：“水关开夜锁，雾櫂（zhào）起晨凉。”《赠休上人》（宋-员兴宗）：“何须更下牢关铁，出没无心月在江。”《西塞山怀古》（唐-刘禹锡）：“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秋气：指秋日凄清、肃杀之气。《吕氏春秋-义赏》：“春气至，则草木产。秋气至，则草木落。”《曲江》（杜甫）：“曲江萧条秋气高，菱荷枯折随风涛。”

大意：三峡西口在大江之中，这里可以控制西南诸蛮。依山倾侧的古城连着白色的城堞，中断的江岸接着青翠的山峦。盘古开天辟地这里唯有天险，山脚下乃是江防水关。听到了战乱的鼓角之声，萧瑟的秋风吹着俺衰老的容颜。

时清关失险，世乱戟如林。去矣英雄事，荒哉割据心。

芦花留客晚，枫树坐猿深。疲薾烦亲故，诸侯数赐金。

时清：时世清平。《端午》（唐-李隆基）：“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奉和李右相赏会昌林亭》（唐-孙逖）：“地胜林亭好，时清宴赏频。”

去矣：《岘山送张…》（唐-孟浩然）：“去矣勿淹滞，巴东猿夜吟。”荒哉：《感遇》（唐-陈子昂）：“荒哉穆天子，好与白云期。”

割据：《丹青引赠曹将军霸》（杜甫）：“英雄割据虽已矣，文彩风流犹尚存。”《剑门》（杜甫）：“至今英雄人，高视见霸王。并吞与割据，极力不相让。”

芦花：《赠贺左丞萧舍人》（陈-江总）：“芦花霜外白，枫叶水前丹。”《在江南赠宋五之问》（唐-骆宾王）：“蝉鸣稻叶秋，雁起芦花晚。”

坐猿深：《游洞庭湖》（唐-张说）：“树坐参猿啸，沙行入鹭群。”《端州别袁侍郎》（唐-宋之问）：“客醉山月静，猿啼江树深。”

疲薾（ěr）：疲惫；无生气。《过始宁墅》（南朝宋-谢灵运）：“缁磷谢清旷，疲薾惭贞坚。”《东征答朝臣相送》（唐-陈子昂）：“平生白云意，疲薾愧为雄。”《秋中野望寄舍弟绶…》（唐-卢纶）：“骨肉暂分离，形神遂疲薾。”《任诗》（唐-皮日休）：“以斯为思虑，吾道宁疲薾。”

诸侯：指夔州都督柏茂林。崔旰之乱中，柏茂林是郭英乂部下。约大历元年夏任夔州都督。

大意：时世清平江关失去其险，战乱年代此处剑戟如林。都过去了，多少英雄事迹。很荒唐啊，分裂割据之心。俺在芦花飞扬中滞留很晚。猿坐在枫树上枫林深深。俺疲惫不堪，要麻烦亲人故旧，夔州的领导已数次为俺发放奖金。

首章首联总写峡口。峡口大江间，能控西南诸蛮。次联峡口之景。城依山势倾斜，城墙连绵。岸被青山遮断，岸接青山。三联峡口之用。自古天险，江防水关。末联感伤。站在峡口这形胜地，俺听到鼓角喧天。也不知那儿又有战乱。秋风萧瑟，吹着俺衰老的容颜。（望峡口形胜而伤世乱。）

末章前二联忆往事。每逢时世清平，江关之险失去价值。每逢乱世，这儿是兵家必争之地。然而，荒唐的割据之心，平乱的英雄故事皆成往事。（杜甫或想到了公孙述跃马称帝之类故事。）后二联伤羁旅。俺久久地望着秋日白色的芦花随风飘扬。俺听着猿啼似乎看到枫林深处树枝上独坐的孤猿。俺年老体衰疲惫不堪只能麻烦亲故，夔州的“诸侯”已为俺几次发放奖金。（忆峡口往事而伤羁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