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晚登瀼上堂》读记

杜甫五古《晚登瀼上堂》读记

（小河西）

晚登瀼上堂

故跻瀼岸高，颇免崖石拥。开襟野堂豁，系马林花动。

雉堞粉如云，山田麦无垄。春气晚更生，江流静犹涌。

四序婴我怀，群盗久相踵。黎民困逆节，天子渴垂拱。

所思注东北，深峡转修耸。衰老自成病，郎官未为冗。

凄其望吕葛，不复梦周孔。济世数向时，斯人各枯冢。

楚星南天黑，蜀月西雾重。安得随鸟翎，迫此惧将恐。

这首诗作于大历二年（767）暮春，时杜甫刚从夔州城东北的赤岬迁居瀼西。瀼上堂：指杜甫在瀼西的草屋。【参见67020《杜甫五律“卜居”读记》。】

故跻瀼岸高，颇免崖石拥。开襟野堂豁，系马林花动。

雉堞粉如云，山田麦无垄。春气晚更生，江流静犹涌。

跻（jī）：升；登。《说文》：“跻，登也。”《赤谷西崦人家》（杜甫）：“跻险不自喧，出郊已清目。”

开襟：敞开衣襟；敞开胸怀。《登楼赋》（汉-王粲）：“凭轩槛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登禅定寺阁》（唐-宋之问）：“开襟坐霄汉，挥手拂云烟。”

雉堞：城上女墙；城墙。《芜城赋》（南北朝-鲍照）：“板筑雉堞之殷。”李善注：“郑玄《周礼》注曰：'雉，长三丈，高一丈。’杜预《左氏传》注曰：'堞，女墙也。’”《陈书-侯安都传》：“石头城北接岗阜，雉堞不甚危峻。”《南原望汉宫》（唐-司空曙）：“荒原空有汉宫名，衰草茫茫雉堞平。”

大意：因故登上高高的瀼岸，免却不少崖岩拥塞。（比西阁、赤岬。）草堂豁亮俺敞开衣襟。树上系马见林花摇动。城上女墙白粉如云，山田麦苗茂盛无垄。夕阳下春天景色犹佳，平静的江面下江水更加浩荡奔涌。

四序婴我怀，群盗久相踵。黎民困逆节，天子渴垂拱。

所思注东北，深峡转修耸。

四序：四季。《魏书-律历志上》：“然四序迁流，五行变易。”《守岁序》（唐-王勃）：“春、秋、冬、夏，错四序之凉炎。”《九月奉教作》（唐-李峤）：“寒催四序律，霜度九秋钟。”

婴：萦绕。《偶然作》（唐-王维）：“问君何以然，世网婴我故。”《别赞上人》（杜甫）：“还为世尘婴，颇带憔悴色。”《赠别贺兰铦》（杜甫）：“高贤世未识，固合婴饥贫。”

踵：接踵。《说文》：“踵，追也。”

逆节：叛逆。《后汉书-朱浮传》：“今彭宠反畔，张丰逆节，以为陛下必弃捐它事，以时灭之。”

垂拱：垂衣拱手（赞无为而治）。《书-武成》：“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孔颖达疏：“谓所任得人，人皆称职，手无所营，下垂其拱。”《圣主得贤臣颂》（汉-王褒）：“雍容垂拱，永永万年。”

修耸：高耸。《晨坐斋中偶而成咏》（唐-张九龄）：“孤顶乍修耸，微云复相续。”《鸭脚子》（宋-梅尧臣）：“江南有嘉树，修耸入天插。”

大意：一年四季萦绕俺心，长期以来群盗接踵。黎民困于逆贼叛乱，天子渴望无为垂拱。俺心中关注故乡洛阳，俺身在夔州峡深山耸。

衰老自成病，郎官未为冗。凄其望吕葛，不复梦周孔。

济世数向时，斯人各枯冢。

冗：闲散；多余；平庸；无用。《说文》：“冗，散也。”《送高司直寻封阆州》（杜甫）：“司直非冗官，荒山甚无趣。”（“未为冗”：指未回朝作冗官。谦辞。）

凄其：凄凉悲伤。《自祭文》（东晋-陶潜）：“故人悽其相悲，同祖行于今夕。”《初发石首城》（南朝宋-谢灵运）：“钦圣若旦暮，怀贤亦凄其。”《送前卫县李寀少府》(唐-高适)：“此地从来可乘兴，留君不住益凄其。”

吕葛：吕尚与诸葛亮。

梦周孔：《论语-述而》：“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后用为伤老之典。

向时：从前；昔时。《辩亡论上》（晋-陆机）：“向时之师，无曩日之众。”《上欧阳永叔书》(宋-王安石)：“于今窘迫之势，比之向时为甚。”

枯冢：荒坟。《初夏杂兴》（宋-陆游）：“百年等是一枯冢，四海应无两放翁。”

大意：年老之后自然多病，俺这个郎官也没回朝任用。俺悲伤地想望吕尚孔明那样的人才，俺却像孔子一样不复梦见周公。昔日的数位济世之才，这些人都已进入枯冢。

楚星南天黑，蜀月西雾重。安得随鸟翎，迫此惧将恐。

翎：翎毛（鸟翅和尾上的长羽毛)；泛指鸟羽。《彭衙行》（杜甫）：“何当有翅翎,飞去堕尔前!”《和马郎中画鹤赞》（唐-卢纶）：“暮云冥冥，双垂雪翎。”

惧将恐：《谷风》（诗经）：“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维：是。将：方，且。予：助。女：汝。转：反而。）

大意：南国楚天星已隐去，西蜀月下雾气重重。俺咋能跟随鸟儿飞翔？时间急迫俺“将惧将恐”。

这首诗共24句。首8句写瀼西春景。瀼岸很高，但很少山崖巨石拥塞。草堂豁亮，林花繁盛。城上女墙粉如云，田间小麦繁无垄。（暮春麦苗繁盛，看不到“垄”。）夕阳映照下春意更加盎然，平静的江面下犹觉江水奔涌。（瀼西江阔地平。）接着12句写感怀。一感乱不能归。俺到夔州已逾年，然而战乱相继接踵。黎民受困，天子也渴望太平。俺想回故乡洛阳，然而眼前峡深山耸。二感平乱无力。俺年老“自成病”。虽有郎官头衔，却也没到朝中任用。俺指望“吕尚”、“诸葛亮”还有“周公”，但这些人都已入“枯冢”。末4句收结。“天黑”“雾重”是实景也有寓意。俺想回洛阳却没办法，俺如此急迫俺“将惧将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