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暇日小园散病…》读记

杜甫五古《暇日小园散病…》读记

（小河西）

暇日小园散病。将种秋菜督勤耕牛。兼书触目

不爱入州府，畏人嫌我真。及乎归茅宇，旁舍未曾嗔。

老病忌拘束，应接丧精神。江村意自放，林木心所欣。

秋耕属地湿，山雨近甚匀。冬菁饭之半，牛力晚来新。

深耕种数亩，未甚后四邻。嘉蔬既不一，名数颇具陈。

荆巫非苦寒，采撷接青春。飞来两白鹤，暮啄泥中芹。

雄者左翮垂，损伤已露筋。一步再流血，尚经矰缴勤。

三步六号叫，志屈悲哀频。鸾皇不相待，侧颈诉高旻。

杖藜俯沙渚，为汝鼻酸辛。

此诗作于大历二年（767）秋，时杜甫客居夔州，往来于瀼西和东屯之间。小园：应在瀼西。触目：即目光所及。

不爱入州府，畏人嫌我真。及乎归茅宇，旁舍未曾嗔。

老病忌拘束，应接丧精神。江村意自放，林木心所欣。

入州府：《高士传》（晋-皇甫谧）：“庞公者，南郡襄阳人也，居岘山之南，未尝入城府。”

茅宇：《赠李十四》（唐-王勃）：“野客思茅宇，山人爱竹林。”《宾至》（唐-杜甫）：“有客过茅宇，呼儿正葛巾。”

拘束：限制，约束。《晋书-愍怀太子遹传》：“殿下诚可及壮时极意所欲，何为恒自拘束。”【《说文》：“忌，憎恶也。”】

应接：应酬接待。《后汉书-马援传》：“客卿 幼而歧嶷，年六岁，能应接诸公，专对宾客。”《送僧无惑归鄱阳》（宋-王安石）：“晚扶衰惫寄人间，应接纷纷只强颜。”

大意：像庞德公一样不爱入州府，怕人嫌俺遇事太较真。等俺回到草舍居住，旁舍邻人从没有埋怨。老病之人不喜拘束，应酬接待让人难有精神。居于江村俺会自我放松，到了林中心里充满欢欣。

秋耕属地湿，山雨近甚匀。冬菁饭之半，牛力晚来新。

深耕种数亩，未甚后四邻。嘉蔬既不一，名数颇具陈。

荆巫非苦寒，采撷接青春。

冬菁：指蔓菁或芜菁。《南都赋》（汉-张衡）：“秋韭冬菁。”李周翰注：“菁，蔓菁。”蔓菁也叫芜菁。《后汉书-桓帝纪》：“永兴二年六月蝗灾为害，诏令所伤郡国种芜菁以助人食。”《村花晚》（唐-元稹）：“三春已暮桃李伤，棠梨花白蔓菁黄。”《感春》（唐-韩愈）：“黄黄芜菁花，桃李事已退。”

嘉蔬：嘉美的蔬菜。《游感化寺》（唐-王维）：“香饭青菰米，嘉蔬绿笋茎。”《寄李十四员外布》（杜甫）：“闷能过小径，自为摘嘉蔬。”

颇：同“叵”。不可。

荆巫：荆山与巫山。《登成都白菟楼》（晋-张载）：“西瞻岷山岭，嵯峨以荆巫。”《酬绵州于中丞使君见寄》（唐-许浑）：“荆巫夜隔巴西月，鄢郢春连汉上花。”

大意：近日山中雨量适宜，急忙趁地湿进行秋耕。喂牛饲料中一半是蔓菁，牛到后晌还浑身是劲。深耕土地好几亩，秋耕的进度接近四邻。佳美的蔬菜并非一种，其名称和数量不可具陈。荆山巫山并非苦寒之地，采收嘉蔬可延续到来春。

飞来两白鹤，暮啄泥中芹。雄者左翮垂，损伤已露筋。

一步再流血，尚经矰缴勤。三步六号叫，志屈悲哀频。

鸾皇不相待，侧颈诉高旻。杖藜俯沙渚，为汝鼻酸辛。

飞来：参阅：《艳歌何尝行》（汉乐府）：“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十十将五五，罗列行不齐。忽然卒被病，不能飞相随。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吾欲负汝去，羽毛日摧颓。乐哉新相知，忧来生别离。踟蹰顾群侣，泪落纵横垂。”

芹：《说文》：“芹，楚葵也。”尚：《说文》：“尚，曾也。”

矰缴（zēng-zhuó）：系有丝绳的短箭。《广雅》：“矰，箭也。”《说文》：“缴，生丝缕也。”《史记-留后世家》：“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志屈：屈志。曲意迁就。《九章-思美人》（屈原）：“欲变节以从俗兮，媿易初而屈志。”《世说新语-言语》（南朝宋-刘义庆）：“李弘度常叹不遇，殷扬州知其家贫，问：'君能屈志百里不？’”

鸾皇：即鸾凰。鸾与凤。常用以喻贤士淑女。鸾凰配对，常喻夫妻或情侣。

高旻：高天。《自祭文》（晋-陶潜）：“茫茫大块，悠悠高旻，是生万物，余得为人。”《酬裴十六功曹…》（唐-韩愈）：“哀鸿鸣清耳，宿雾褰高旻。”

鼻酸辛：《高唐赋》：“孤子寡妇，寒心酸鼻。”《胡笳十八拍》（汉-蔡琰）：“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

大意：俺看到飞来两只白鹤，暮色中在啄泥中之芹。雄鹤左翅已下垂，伤口好像已露筋。走一步俺看到它伤口还在流血，它曾经多次为箭所伤。走三步它六次悲哀地哭号，它一次次悲哀地屈意迁就。然而配偶鸾凰却不愿等待，它只能侧着脖颈向青天倾诉。杖藜低首沙渚看到这一切，俺为你感到鼻酸辛。

这首诗共30句。首8句对应题目“暇日小园散病”。不爱入州府，怕人嫌俺做事太较真。一旦客居茅斋，邻人从来对俺没意见。俺老病之人不喜拘束，对官场应酬没兴趣。回到江村心放松，回到山林心欢欣。（适合“归茅宇”。）接着10句对应题目“将种秋菜督勤耕牛。”近期雨匀地湿适宜秋耕。牛吃冬青整天有劲。秋耕进度不输四邻。嘉蔬品种多，名数难具陈。夔州不是苦寒之地，这嘉蔬可延续到明春。（对茅宇生活满意。）末12句对应题目“兼书触目。”杜甫“触目”到啥了？杜甫看到暮色中飞来两只白鹤泥中啄芹。雄的白鹤“左翮垂”，伤口还露着筋。每走一步都有血流出，看来它曾多次遭“缯缴”侵。它走三步会叫六声，它多次悲哀地屈意迁就。然而它的配偶却“不相待”，它只能侧着脖颈问苍天。末二句感叹：俺杖藜俯首望沙渚，看到雄鹤的遭遇俺“鼻酸辛”。（“鼻酸辛”既为白鹤也为自己。自己也曾遇“矰缴”也曾受伤“左翮垂”，也曾“志屈悲哀频”。）从全诗看，杜甫看到负伤遭弃的白鹤后，犹觉得“归茅宇”种田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