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古《锦树行》读记

杜甫七古《锦树行》读记

（小河西）

锦树行

今日苦短昨日休，岁云暮矣增离忧。霜凋碧树行锦树，万壑东逝无停留。

荒戍之城石色古，东郭老人住青丘。飞书白帝营斗粟，琴瑟几杖柴门幽。

青草萋萋尽枯死，天马跂足随牦牛。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皆封侯。

故国三年一消息，终南渭水寒悠悠。五陵豪贵反颠倒，乡里小儿狐白裘。

生男堕地要膂力，一生富贵倾邦国。莫愁父母少黄金，天下风尘儿亦得。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或大历二年（767）冬，时杜甫居夔州。“锦树”二字乃从诗中摘出，并非专咏锦树诗。锦树：似锦之树。【《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杜甫）：“彩云阴复白，锦树晓来青。”《复愁十二首》（杜甫）：“巫山犹锦树，南国且黄鹂。”】

今日苦短昨日休，岁云暮矣增离忧。霜凋碧树行锦树，万壑东逝无停留。

日苦短：《短歌行》（晋-陆机）：“来日苦短，去日苦长。”《当来日大难》（魏-曹植）：“日苦短，乐有余，乃置玉樽办东厨。”

离忧：忧伤；遭遇忧患；离别的忧思。《九歌-山鬼》（屈原）：“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马茂元注：“离忧，就是忧愁的意思。楚地方言。””《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离骚者，犹离忧也。”司马贞索隐引应劭曰：“离，遭也。”离人的忧伤。《长沙送李十一》（杜甫）：“李杜齐名真忝窃，朔云寒菊倍离忧。”

大意：苦于今日太短而昨日已去，又到年终啊多了忧伤。行行碧树经霜凋成锦树，条条沟壑之水东流不停留。

荒戍之城石色古，东郭老人住青丘。飞书白帝营斗粟，琴瑟几杖柴门幽。

青草萋萋尽枯死，天马跂足随牦牛。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皆封侯。

东郭老人：典“东郭履”。《史记-滑稽列传-东郭先生》卷126：“齐人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贫困饥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道中人笑之。东郭先生应之曰：'谁能履行雪中，令人视之，其上履也，其履下处乃似人足者乎？’”后常以“东郭履”指生活贫困。《赠宣城赵太守悦》（唐-李白）：“自笑东郭履，侧惭狐白温。”《崔处士》（唐-李商隐）：“雪中东郭履，堂上老莱衣。”

青丘：齐地地名。详见前篇《杜甫七古<虎牙行>读记》。

飞书：迅速书写。《纸赋》（晋-傅咸）：“鳞鸿附便，援笔飞书。”

斗粟：一斗之粟。指少量粮食。

跂（qí）足：踮起脚跟；举足（喻时间短）。《河广》（诗经）“谁谓送远？跂予望之。”郑玄笺：“跂足则可以望见之。”《新唐书-郭孝恪传》：“孝恪上谒秦王，进计曰：'王世充力竭计穷，其面缚可跂足待。’”

大意：荒凉的关城故老的石墙，东城老人住在青色的山丘。在白帝城急速地写作赚几斗粟米，在幽静草舍只有琴瑟几杖相伴。茂盛的青草已枯死，天马立刻成牦牛。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反而会封侯。

故国三年一消息，终南渭水寒悠悠。五陵豪贵反颠倒，乡里小儿狐白裘。

生男堕地要膂力，一生富贵倾邦国。莫愁父母少黄金，天下风尘儿亦得。

五陵：五个汉代帝王陵寝，皆位于长安。时为豪侠巨富聚集地。《西都赋》（汉-班固）：“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刘良注：“宣帝杜陵，文帝霸陵在南，高、惠、景、武、昭帝此五陵皆在北。”《骊山行》（唐-韦应物）：“秦川入水长缭绕，汉氏五陵空崔嵬。”

狐白裘：用狐腋白色毛皮制的衣服。《礼记-玉藻》：“君衣狐白裘，锦衣以裼（xī）之。”《史记-孟尝君列传》：“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裴骃集解引韦昭曰：“以狐之白毛皮为裘，谓集狐腋之毛，言美而难得者。”《赠丁仪》（魏-曹植）：“在贵多忘贱，为恩谁能博。狐白足御冬，焉念无衣客。”

膂（lǚ）：体力。《迪志》（东汉-傅毅）：“哀我经营，膂力靡及。”《边城落日》（唐-骆宾王）：“膂力风尘倦，疆场岁月穷。”

堕地：喻出生；掉落地上。《苦相篇》（晋-傅玄）：“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

生男：《资治通鉴》天宝五年：“杨贵妃方有宠，…民间歌之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长恨歌》（唐-白居易）：“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大意：故乡长安三年才得到一个消息，终南山麓的渭水依然寒流悠悠。长安五陵的富豪已颠倒，原来的乡里小儿已“狐白裘”。生男落地要体力强壮，一生富贵可以倾邦倾国。不要担心父母没啥财富，天下虽风烟滚滚此儿也能富贵封侯。

这首诗20句。首4句写岁终寥落叹时光易逝。“岁云暮”指岁终也指暮年。暮年遇岁终倍增离忧。行行碧树经霜凋成“锦树”。条条沟壑日夜东流不停留。接着4句写客居境况。“东郭老人”指贫困老人也指东城老人。“青丘”借齐地青丘指夔州青色山丘。俺在白帝城“飞书”营“斗粟”，俺在幽静草舍“琴瑟几杖”相伴。“青草”4句对客居境况的感叹。青草枯死，天马如牛。圣贤薄命，恶少封侯。（杜甫自己当然是“圣贤”。“恶少”指谁呢？）“故国”4句写感叹恶少封侯原因。好不容易得到长安消息。啥消息呢？终南山冬天还是一样冷，渭水还是那样悠悠东流。然而长安“豪贵反颠倒”，原来的“乡里小儿”现在“狐白裘”。末4句再次感叹。生男定要有“膂力”，可一生富贵倾城倾国。不要担心父母没钱，哪怕天下风烟滚滚战乱不断，此儿也能富贵也能封侯。（此诗是杜甫读长安来信有感。杜甫得知儿时认识的空有膂力不读圣贤书的“乡里小儿”富贵封侯，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