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古《前苦寒行二首》读记

杜甫七古《前苦寒行二首》读记

（小河西）

前苦寒行二首

汉时长安雪一丈，牛马毛寒缩如猬。楚江巫峡冰入怀，虎豹哀号又堪记。

秦城老翁荆扬客，惯习炎蒸岁絺绤。玄冥祝融气或交，手持白羽未敢释。

去年白帝雪在山，今年白帝雪在地。冻埋蛟龙南浦缩，寒刮肌肤北风利。

楚人四时皆麻衣，楚天万里无晶辉。三足之乌足恐断，羲和送将安所归？

此诗应作于大历二年（767）冬，时杜甫居夔州。苦寒行：乐府旧体。【《苦寒行》（汉-曹操）：“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蹄。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汉时长安雪一丈，牛马毛寒缩如猬。楚江巫峡冰入怀，虎豹哀号又堪记。

秦城老翁荆扬客，惯习炎蒸岁絺绤。玄冥祝融气或交，手持白羽未敢释。

猬（wèi）：刺猬。《西京杂记》卷2：“元封二年大寒雪深五尺，野鸟兽皆死，牛马皆踡缩如猬。三辅人民冻死者十有二三。”《代出自蓟北门行》（南朝宋-鲍照）：“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

秦城：长安。《历历》（杜甫）：“巫峡西江外，秦城北斗边。”

荆扬：指长江中下游一带。《为曹公作书与孙权》（汉-阮瑀）：“闻荆杨诸将，并得降者。”夔州古属荆州。《寄柏学士林居》（杜甫）：“荆扬春冬异风土，巫峡日夜多云雨。”

絺绤（chī-xì）：葛布（细者曰絺粗者曰綌）；葛服。《黄葛篇》（唐-李白）：“闺人费素手，采缉作絺綌，缝为绝国衣，远寄日南客。”《遣兴五首》（杜甫）：“焉知南邻客，九月犹絺绤。”

玄冥：冬神。《礼记-月令》：“（孟冬）…其神玄冥。”《大猎赋》（唐-李白）：“若乃严冬惨切，寒气凛冽，不周来风，玄冥掌雪。”

祝融：夏神。《礼记-月令》：“（季夏）…其神祝融。”《夏日苦热…》（唐-杨巨源）：“思减祝融权，期匡诸子宅。”

气交：天地阴阳二气相互感应而交合。《素问-四气调神大论》：“天地气交，万物华实。”

大意：汉时长安曾雪深一丈，马毛因寒冷缩如刺猬。如今夔州寒冷似冰入怀，虎豹哀嚎一片又可载入史册。长安的老翁夔州的客，整年穿葛服习惯了炎热。也许是冬神和夏神在气交，俺手持的白扇未敢放。

去年白帝雪在山，今年白帝雪在地。冻埋蛟龙南浦缩，寒刮肌肤北风利。

楚人四时皆麻衣，楚天万里无晶辉。三足之乌足恐断，羲和送将安所归？

麻衣：粗麻布衣服。《野歌》（唐-李贺）：“麻衣黑肥冲北风，带酒日晚歌田中。”王琦汇解：“唐时举子皆着麻衣，盖苎葛之类。”

晶辉：光辉。《和晨兴因报问龟儿》（唐-白居易）：“冬旦寒惨憺，云日无晶辉。”

三足乌：也叫日乌；借指日。《淮南子-精神训》“日中有踆（cūn）乌，而月中有蟾蜍。日月失其行，薄蚀无光；风雨非其时，毁折生灾；五星失其行，州国受殃。”汉高诱注：“踆，犹蹲也。谓三足乌。”《感时》（唐-方干）：“日乌往返无休息，朝出扶桑暮却回。”

羲和：传说为太阳驾车者。《广雅-释天》：“日御谓之羲和，月御谓之望舒。”《瞿塘两崖》（杜甫）：“羲和冬驭近，愁畏日车翻。”《同诸公登慈恩寺塔》（杜甫）：“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

送将：送。将：语助词，接于动词后。《听邻人琵琶》（唐-陈叔达）：“虽有相思韵，翻将入塞同。”《卖炭翁》（唐-白居易）：“宫使驱将惜不得。”

安所归：《述志》（魏-嵇康）：“坎井蝤蛙宅，神龟安所归。”

大意：去年夔州雪在山，今年夔州雪在地。结冻后南浦缩小蛟龙被埋，北风呼啸寒冷刺骨。夔州人一年四季皆穿粗制衣，如今夔州万里无光辉。恐怕是三足乌（日）的足已断，驭日的羲和把它送到哪儿去了？

这组诗前章首二句引古。汉时长安雪深一丈，马毛遇寒卷缩如猬。三四句言今。今日夔州雪寒犹如“冰入怀”，因大雪封山虎豹哀嚎。（古今有一比。古已记载今亦“堪记”。）后四句言己对雪寒不适。长安老翁客夔州，已习惯天气炎热四时葛衣。也许是冬神和夏神在“气交”，俺手持羽扇“未敢释”。

后章首二句言今年雪大。去年夔州雪在山上（雪小）；今年夔州雪到山下。（雪大。）三四言今年天寒。南浦结冰埋蛟龙，北风呼啸寒刺骨。五六句言楚人不适。夔州人四时“皆麻衣”（非皮衣、棉衣），而夔州仍万里无光辉。末二句感叹。太阳啊，难道你的足以断，羲和把你送何处？（埋怨“三足之乌”，也是埋怨“日”。似有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