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古《晚晴》读记

杜甫七古《晚晴》读记

（小河西）

晚晴

高唐暮冬雪壮哉，旧瘴无复似尘埃。崖沉谷没白皑皑，江石缺裂青枫摧。

南天三旬苦雾开，赤日照耀从西来，六龙寒急光裴回。

照我衰颜忽落地，口虽吟咏心中哀。未怪及时少年子，扬眉结义黄金台。

洎乎吾生何飘零，支离委绝同死灰。

此诗作于大历二年（767）冬（同前二篇），时杜甫居夔州。

高唐暮冬雪壮哉，旧瘴无复似尘埃。崖沉谷没白皑皑，江石缺裂青枫摧。

高唐：巫山高唐观。借指巫山。【参宋玉《高唐赋》。】

旧瘴：原有的瘴气。

皑皑：雪白的样子。《北征赋》（东汉-班彪）：“飞云雾之杳杳，涉积雪之皑皑。”《晋书-后妃传上-左贵嫔》：“风骚骚而四起兮，霜皑皑而依庭。”

大意：三峡的暮冬雪壮哉，原来的热瘴像尘埃一样不复存在。山崖沉沉山谷淹没一片白，江石就像缺裂，江岸的青枫像要被摧折。

南天三旬苦雾开，赤日照耀从西来，六龙寒急光裴回。

照我衰颜忽落地，口虽吟咏心中哀。

苦雾：浓雾。《舞鹤赋》（南朝宋-鲍照）：“凉沙振野，箕风动天，严严苦雾，皎皎悲泉。”《骢马驱》（梁-萧绎）：“朔方寒气重，胡关饶苦雾。”

六龙：驭日车（传说日神乘车驾以六龙，羲和为御者）；借指太阳。《游仙》(晋-郭璞)：“六龙安可顿，运流有代谢。”

寒急：指冬日昼短。《赋得佳期竟不归》（陈-张正见）：“时分年移竟不归，偏憎寒急夜缝衣。”

大意：三旬之后南国浓雾开，晚霞从西边照过来，驾日车的六龙在寒天急徘徊。照到俺衰老的容颜后忽落地，俺口中虽在吟咏心中哀。

未怪及时少年子，扬眉结义黄金台。洎乎吾生何飘零，支离委绝同死灰。

少年子：青年人。《少年行》（唐-李百药）：“寄语少年子，无辞归路遥。”《少年子》（唐-李白）：“青云少年子，挟弹章台左。”

扬眉：形容得意、忧愁、愤怒等。《胡笳曲》（南朝宋-吴迈远）：“轻命重意气，古来岂但今。缓颊献一说，扬眉受千金。”《广绝交论》（梁-刘孝标）：“见一善则盱衡扼腕，遇一才则扬眉抵掌。”

黄金台：《代放歌行》（南朝宋-鲍照）:“岂伊白璧赐，将起黄金台。”李善注：“王隐《晋书》曰:'段匹䃅讨石勒，进屯故安县故燕太子丹金台。’《上谷郡图经》曰：'黄金台易水东南十八里。燕昭王置千金于台上,以延天下之士。’二说既异，故具引之。”《行路难》（唐-李白）：“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

洎乎：等到；及。《三国志-魏书-文帝纪》：“洎乎孝、灵，不恒其心。”《王勃集序》（唐-杨炯）：“洎乎潘陆奋发，孙许相因，继之以颜谢，申之以江鲍。”《代李敬业讨武氏檄》（唐-骆宾王）：“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旧唐书-李怀光传》：“详考先王之道，洎乎烈祖之训，皆以刑佐德俾人向方，则斧钺之诛甲兵之伐，盖不得已而用也。”

支离：分散；流浪；衰疲。《鲁灵光殿赋》（汉-王延寿）：“捷猎鳞集，支离分赴。”李善注：“支离，分散貌。”《咏怀古迹》（杜甫）：“支离西北风尘际，飘泊东南天地间。”《赠崔十三评事公辅》（杜甫）：“分军应供给，百姓日支离。”

委绝：衰老，憔悴，衰败。《奉和竟陵王药名》（梁-沈约）：“细柳空葳蕤，水萍终委绝。”《拟恨赋》(唐-李白)：“恨桃李之委绝，思君王之有违。”

死灰：火灭后的冷灰（形容消沉、失望的心情）。《庄子-知北游》：“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秋日荆南述怀》（杜甫）：“自古江湖客，冥心若死灰。”

大意：怪不得青年人会及时行乐，会得意地结义于黄金台。到了俺的一生为何四处飘零？为何流浪衰弱如同死灰？

此诗首4句写暮冬三峡雪景。山崖峡谷，白茫茫一片。江石似缺裂，青枫被摧折。“旧瘴”如同尘埃不复存在。接着5句写晚晴。浓雾终开，夕阳西来。然而“六龙”似乎着急徘徊。刚照到俺衰弱的身躯，它忽然落山。俺口咏夕阳心中悲哀。（李商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末4句晚晴有感。怪不得那些“及时”的青年人，总是得意地“结义”于“黄金台”。也明白了俺为啥一生飘零一生“支离委绝同死灰”。（由“晚晴”的夕阳“忽落地”，想到时光短暂。似乎明白了青少年“及时”的原因，似乎悟出了自己一生飘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