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的政治敏锐性

奥卡姆剃历史2023-08-07 11:18:460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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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高欢从一个边镇小兵，在乱世中崛起，最终掌握朝局，其高超的政治敏锐性可以说是决定性因素，但这种政治敏锐性赋予他敢想敢为，果敢决断的同时，也使他只关注眼前而失去了政治战略的高度。

（高欢画像来源：网络）

从一个国防边境线上的站岗小兵，到成为北魏权臣、北齐王朝奠基人，高欢创造的辉煌成就令人瞠目。

那个乱世成就了高欢，高欢也深刻地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他的成功，离不开他高度的政治敏锐性；但恰恰也是只有政治敏锐性，而无长远的政治谋划战略，让他开创的北齐王朝仅存在了二十八年便告消亡，被他的老对手宇文泰、一个有着长远政治战略的政治家开创的北周王朝吞并。

高欢发达后自称出身渤海高氏，其实并不可考，他的血液中流淌的多半是鲜卑人的血液。

高欢的鲜卑名字叫贺六浑，一口鲜卑话说得倍溜。

高欢的先祖确是汉人，六世祖高隐曾任晋朝玄菟郡太守，从五世祖高庆起就投奔了慕容氏的燕国，高祖高泰、曾祖父高湖都在燕国为官，曾祖父高湖在慕容宝亡国时降了北魏，祖父高谧在北魏官至侍御史，也就是主管官员犯法办案的官，品级也不低，直接听命于御史大夫（最高法院院长），但后来犯了错误，被发配到北部边防线上的怀朔镇，高家也就成了世代为兵的兵户，家道由此没落，高欢的父亲高树生还有官家子弟的习气，不事生产、游手好闲，娶妻韩氏，也就是高欢的母亲，这个韩氏疑似出自鲜卑破六韩这个姓氏，在高欢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高树生没有能力抚养高欢，就把他送到自己的女儿、高欢的姐姐家，高欢是被姐姐、姐夫抚养成人的，姐夫名尉景，日后成为高欢的一员大将。

怀朔镇是著名的北疆六镇之一，六镇即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设于北魏早期，位于北魏首都平城也就是今天的大同以北的要塞，一字排开，以防范柔然等少数民族的袭扰。

起初六镇作为北魏边防要地，地位超然，镇将大都出自皇室拓跋氏，或者是其亲信，六镇士兵待遇也极好。

但随着魏孝文帝南迁都城至洛阳，开启大规模汉化改革，加之柔然威胁已不大，北魏将防范力量主要指向南边的齐、梁，六镇的政治、军事地位骤然下降，魏朝也学汉王朝，将有罪之人流配边地，这样许多罪犯被举族流放到六镇，成为兵户。而随着魏王朝扬文抑武的汉化改革的推行，六镇镇将的升迁之路也基本被堵死。在这种情况下，六镇从当初的“国之肺腑”，逐渐成为被遗忘的角落，镇将、镇兵、兵户、各少数民族流民在这里开始野蛮生长。

高欢生于496年，他的青少年时期，就生活在怀朔镇。

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高欢，就像一匹野猪，总在机警地嗅探着什么。

但他的出路，也只能去当个镇兵混口饭吃。

要想当兵，得自备装备。

高欢最初想当骑兵，骑兵威武，立个战功也很快，但当骑兵得自备马匹，高欢的姐姐家境也好不到哪去，没有资金为高欢买马，竭尽全力也只为他搞了一条长枪。

高欢扛着长枪，成了一个地位最低的站岗的镇兵。

虽然家境贫穷，地位也低，但高欢混血人种，长得精神，加之他从不以家贫而自耻，为人大气，颇为豪迈，总有一股逼人的英气，即使是站岗，也是最靓的那个崽。

这个崽有一天就被路过的当地大族娄氏的女儿娄昭君一眼相中了，二人眉目传情，娄昭君倒贴家财嫁给了穷小子高欢。

娄昭君就是后来的北齐娄太后，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贤后。

高欢借由着娄氏的资助，置办起了成套的装备、马匹，这才成了一个小小的队主，可能就是一个小班长、小组长之类的吧。

高欢凭着机敏，不久转任为函使，也就是邮差，经常从边镇到首都洛阳出差送信。

这让高欢有了近距离观察北魏政治中枢的机会。

其实此时北魏的局势已慢慢失控，朝政在胡太后的执掌下日渐腐败，而身处边镇的高欢自然能感受到六镇兵户的矛盾，他经常往来怀朔与洛阳，不管是道听途闻还是亲眼所见，都让嗅觉灵敏的高欢嗅到了一丝世道将乱的味道。

公元519年，23岁的高欢，又一次从怀朔出差到洛阳。

高欢目睹了一场发生在首都的暴乱。

汉人名士、光䘵大夫张彝的儿子张促瑀上了一道奉书，建议“铨别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

也就是在选官制度上，要加强考试，不让那些只会打仗的武士们进入到官僚队伍当中。

要说考试，鲜卑人哪考得过汉人士子，这无疑进一步压缩了那些代北迁来的鲜卑武人的上升渠道，而一般的鲜卑人，更会被压制到社会底层。

这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暴乱，一些下级武人聚众，先到张彝任职的尚书省去打砸抢，后又到张彝家中，痛殴张彝，烧死了他的长子张始钧。

事情闹得很大，但北魏朝廷此时毫无政治能力来解决这些民族、制度等深层次的矛盾，最后只是杀了几个带头的下等兵士草草了事。

高欢亲眼目睹，他的政治敏锐性告诉他，北魏统治的危机就要到来了，世道即将大乱。

“吾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邪？”

乱，自己就有机会！

高欢绝不是那种吃饭当兵的碌碌庸人，他是一匹野狼，他深信在乱世之中，才有自己出头的机会。

高欢回到怀朔镇，开始倾尽家财结交六镇豪杰。

说是豪杰，其实就是不甘现状、把青春交付于日渐败落的六镇的一帮热血青年、街头浪子。

日后在高欢阵营中大显身手的司马子如、刘贵、孙腾、侯景，对就是那个后来自封为宇宙大将军，把南梁搅得一塌糊涂的侯景，等等，这一时期都渐渐聚集到了高欢身边。

高欢虽然还是在镇军中一名不显眼的小军官，但实际上他已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班底。

高欢在静待时机。

523年，先是怀荒镇兵因粮食问题起而造反，随即星星之之火迅速燎原，敲响北魏王朝丧钟的六镇起义拉开了序幕，一时间天裂于北，兵凶之祸顿起。

高欢等待的时机到了，他先是带领家人和自己的一帮铁杆盟友投奔到柔玄镇民杜洛周的义军之中，但杜洛周才质平庸，高欢看出他不能成大事，竟起了杀心，想杀杜洛周而代之，但事不机秘，走漏了风声，高欢只能仓皇出逃。

高欢此人，堪比刘邦。出逃途中，因一双儿女幼小，高欢担心自己被杜洛周的追兵赶上，竟然拿起弓箭要射死儿子，好在有高欢的连襟段荣拼死相救。

这个儿子，就是日后的北齐第一任皇帝高澄。

高欢也和刘邦同样幸运，逃出了生天。

随后高欢投入到另一股义军葛荣帐下。

葛荣也是鲜卑人，最初为怀朔镇将，是高欢的顶头上司。六镇起义，葛荣趁乱而起。

首义的破六韩拔陵兵败后，其流民被安置到河北，北魏这是自引祸水至内陆，流民不堪不断起义，葛荣崛起，兼并了杜洛周、鲜于修礼两起义军，逞威于河北、山东等地。

但这些义军首领，大都没有过人的政治才干，历史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点燃了时代的烽火，但火势燎原之际，他们并不能控制历史的走向，葛荣也一样，急急称帝，却又向流匪一般，没有自己固定的根据地。

高欢再一次察觉到自己投错了人，于是叛出，最终投到了尔朱荣帐下。

尔朱氏是契胡的一支，世居东秀容，今天的山西朔州，世为酋长，天下大乱之时，尔朱氏积聚起了一支强悍的武装力量，但他并没有打出造反的旗号，北魏朝廷也就顺势封了他很多官职，让他主政山西，出兵剿灭各路义军，后葛荣大军就是被尔朱荣剿灭。

在这个过程中，尔朱荣周围聚起了一批人才，除了尔朱氏家族外，高欢、侯景、、贺拔岳、宇文泰等都成为他的部将。

高欢能受到尔朱荣的重视，依然来自于他高超的政治敏锐性。

高欢有一次对尔朱荣说，“方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乱，孽宠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而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

很透彻地为尔朱荣分析了当前的政治形势，指出了尔朱荣今后的政治路径。

528年，魏孝明帝与其母胡太后争权，密命尔朱荣率军入洛阳，胡太后得知后先下手为强，杀死孝明帝，另立了一个三岁的小皇帝。

尔朱荣率大军进入洛阳，杀胡太后和小皇帝，立元攸为帝，也就是孝庄帝。

但尔朱荣毫无政治头脑，竟主导了河阴之变，将北魏朝廷官员屠杀一空，由此失去了政治上的道义。

在这个过程中，高欢究竟发挥了什么作用，《北齐书》和《魏书》认为高欢是阻止尔朱荣篡位的，但《周书》中又说高欢不仅不阻止尔朱荣，反而极力怂恿尔朱荣称帝。

史无定论，也不好说什么，我们只知道的史实是，河阴之变时候的高欢，在尔朱荣阵营中并非主角，其地位甚至较贺拔岳等人更低。在此之后，高欢又参与的镇压泰山、济南附近的平定义军的战斗，因功被封为晋州刺史，这才有了一方之权，开始积蓄自己的力量，集合了一批有志之士，逐渐形成了以他为领袖的相对独立的一个政治集团。

尔朱荣后被孝庄帝设计格杀，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兆进军洛阳剿杀孝庄帝，另立长广王元晔为帝，尔朱兆继承尔朱荣成为北魏第一号权臣。

高欢如何处理与尔朱兆的关系，成为考验高欢政治敏感的重大事件。

高欢此时正处于积蓄力量阶段，不可能公然与代表中央政府的尔朱兆反目，甚至帮助尔朱兆击败了攻陷尔朱氏大本营东秀川、兵锋直指晋阳的费也头部落纥豆陵步藩，取得了尔朱兆的绝对信任。

高欢这么做，是他的政治敏锐性告诉他，义军相继被剿灭，尔朱氏掌握北魏大部地区后，影响政局最大的就是六镇起义后的流民安置问题，这二十万流民，足以影响政局走向。

高欢看中这部分强悍的力量。

但他得首先取得尔朱兆的信任，再伺机把安置流民的权利争取到手。但他付出的代价，是被尔朱兆留在了晋阳。

当初尔朱荣把这六镇流民安置到河东，但只是迁到这里，并没有一个完善的安置政策，流民生活无靠，再加上远离家乡，还时不时受尔朱氏契胡兵士的欺负，所以他们动不动就聚众起义，但这些流民既不能也不可能全部杀光，尔朱兆也没啥好办法。

尔朱氏这些契胡首领，打仗还行，玩儿政治却不具备能力，根本没有办法治理这种崩溃的局势。

尔朱兆只能问计于高欢。

高欢早有谋略：“六镇降兵反叛不休，又不能全部杀掉，大王您应选心腹之人去统领他们。再有反叛，就归罪其将领，不能每次都杀掉大批的兵士。”

高欢强调了“心腹之人”，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当费也头部落差点把尔朱兆剿灭之时，是高欢出兵相救，之后二人结为兄弟，在这种情况下，你说谁是“心腹之人”？

尔朱兆自然顺着高欢的心理引导，要求高欢去统领六镇镇民。

这正中高欢下怀。

高欢随即被尔朱兆任命为六镇降兵的统帅，立刻驰奔阳曲川，建立统军大营。

随即高欢又借由山西大旱，粮草不够，请求移师山东以就食。

高欢这是要远离尔朱兆，摆脱他的威胁和控制。

尔朱兆的长史慕容绍宗劝说不可，认为让高欢出镇“譬如借蛟龙以云雨，将不可制矣”。

尔朱兆有勇无谋，把慕容绍宗关进牢房，下令高欢移军山东。

高欢这下真如蛟龙入海，东出太行山，虽然其间也有反复，但他于531年2月率六镇军民抵达信都，收当地豪族高乾、封隆之，据冀州，赵郡李氏、范阳卢氏等豪姓大族也纷纷听命于高欢。于6月在信都起兵，正式与尔朱氏决裂，并夺取政治道义，高欢拥立北魏宗室、渤海太守元朗为帝。

这一年，高欢35岁。

随后他与尔朱氏展开了争夺天下的大战，经邺城之战、韩陵之战，进入帝国首都洛阳，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高欢把两个魏帝——自己立的废帝元朗、尔朱氏立的节闵帝元恭都废掉，另立平阳王元修为帝，这就是北魏最后一个皇帝孝武帝。

在洛阳忙完了这些政治道统上的大事，高欢再挥师进军晋阳，把尔朱氏赶回了老家秀容川，第二年终于将尔朱兆逼迫得在东北逃窜途中自缢于赤洪岭。

高欢遂在晋阳建大丞相府，长年驻扎于此，晋阳从此成为日后的东魏北齐的军事中心。

北魏最新一代权臣就此诞生。

而北魏在高欢手中分裂为东西魏，高欢与宇文泰周旋多年，二人的儿子又分别建立北齐、北周，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高欢一旦掌握朝局，就因为政治战略高度不够，先是逼迫魏武帝西迁投奔宇文泰，从而造成北魏分裂成为东西魏，最终也没有实现他“澄清天下，志在一统”的理想；在执掌东魏朝局时，也没有适应历史发展的要求，在政治制度上向汉人政治进一步过度，始终也没有从一个鲜卑大军阀转变成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从而埋下了祸根，延及高澄建立的北齐，也只存在了二十八年即被北周吞并，而天下最终被禅代北周的杨坚的隋朝所统一，根源也可直追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