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农日用杂字》解读(八)
日用杂字原文:
待去摘方瓜,月工来要烟。来家取火纸,又到晌午天。饭锅才烧滚,鏊子支上砖,和面速擀饼,菜蔬盛几盘。盆碗刷洗净,磁罐将鼻拴,筐里放勺子,拿过担杖担,忘了拾上箸,梃子使不番。看坡领着狗,黑夜省胡窜。
释义:
方瓜:一种长南瓜,俗称番瓜。在山东有些地方,番瓜是有专指的,即墨绿皮带竖花纹的才叫番瓜,切成丝可包饺子,可醋溜炒,不宜蒸煮。
方瓜(番瓜)
烟:即烟草。在这里指用烤烟叶制成的烟末。
(烟末)
月工:以月为期的雇工。
火纸:即“火煤子”, 一种用来引火的涂硝易燃纸。
晌午(shǎng wǔ):中午。正午或正午前后。
鏊子(ào zi):一种铁制的烙饼炊具,平面圆形,中间稍凸,下有三根短腿,支在砖上烙饼使用。
(鏊 子)
擀饼(gǎn bǐng ):将和好的面揪成面团,用擀面杖碾轧成圆形薄饼,放在鏊子上烙熟即可。
(擀饼)
磁罐(cí guàn):磁同瓷。磁罐是用来装菜汤、面汤的容器,胎体较粗,里外多施黑釉,小的两系(两鼻),大的四系(四鼻)。
(四系磁罐)
担杖(dàn zhàng):又作“担仗”。 用槐木作成的扁担,在两头加上链钩,便于挂水桶或筐篮等,常用于单人肩挑。
(担杖)
箸(zhù):即筷子。
梃子(tǐng zi ):又称“挺杆”,“秫秸挺秆儿”。一种帚用高粱秸杆顶端的一长段。农村常用来制作盖垫(有的地方叫盖帘),用来盖盆盖罐,做饺子或面饼的托盘等。
使不番:这里指使不尽、用不完。
看坡:在野外看护庄稼。
黑夜:夜晚。
解读(1)
日用杂字中有句“待去摘方瓜”,这里所说的“方瓜”,在山东多称番瓜,是南瓜的一个品种。南瓜到底有多少品种,没人能说清楚。在我的家乡寿光,人们栽种最多的有三种:一是番瓜,就是那种墨绿色外皮,带着竖花纹,在嫩时可切丝醋溜,可蒸包子,可烙馅食,还可以包素饺子的长南瓜,一直备受青睐。二是吊瓜,也叫吊南瓜,通身墨绿皮,最喜吊着长,做菜不如番瓜,老熟后有面感。三是玉瓜。凡是与圆形沾边的,不能切丝做烹饪食材,只能切块蒸煮吃的所有南瓜,通称玉瓜,或称南瓜。
番瓜(方瓜)
(吊瓜)
对于南瓜,蒲松龄在《农桑经》中没有提及,不知何故,只在《日用俗字》菜蔬章中说到:“金酒刀蚕皆豆种,东西南北有瓜名”,这里面后半句就说的是东瓜(东瓜)、西瓜、南瓜和北瓜。北瓜本属于葫芦科南瓜一类,又名笋瓜、桶瓜,吃法与番瓜同,但口味不如番瓜,故种植的不多。
北瓜(笋瓜、桶瓜)
从“待去摘方瓜,月工来要烟。来家取火纸,又到晌午天”的句子看,很明显方瓜是种在野外的。主家在外面刚忙完沤麻的事,正“待去摘方瓜”,就见“月工来要烟”。刚“来家取火纸,又到晌午天”了。
“烟”在这里指的是烟草。在通篇《日用杂字》中,有三处提到“烟”,如:“待去摘方瓜,月工来要烟”、“大的是帑柜,小匣称火烟”、“方才让了坐,管家装上烟”。由此可见,在清代乾隆年间,无论是“月工”这样的打工者,还是参加喜宴的宾客,甚至是每个家庭,都有吸烟成瘾者。
为好理解在《日用杂字》中为什么多处提到烟,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有关烟草的知识。
烟草为茄科一年生草本植物,茎高1.2-1.6米,叶片较大,夏季开浅红色花朵。明清古籍中提到的烟草传入中国路线有三条:一为菲律宾至台湾、漳州、泉州。明姚旅《露书》记载:“吕宋国有草名淡芭菰,一名金丝烟,烟气从管内入喉,能令人醉,亦辟瘴气,可治头虱。”“淡芭菰”是对西班牙文“烟草”的音译,原意为西印度群岛中的达巴戈岛。系以地名称呼植物;二为越南传入说。宣统年间的《高要县志》卷十一“实业”说“烟叶出自交趾”。但古代地方志作者一般是文人,往往不熟悉生产实践,也不熟悉科学技术,此说在农业传播史上找不到相应的证据,也没有实物或基因检测的证明,看来不过是人云亦云的讹说而已;三为朝鲜传入辽东说。据乾隆年间《盛京通志》“物产”和《皇朝通志》“昆虫草木”中说法,清太宗崇德年间,朝鲜烟草流入中国,上瘾的人很多,黄金白银外流,清太宗认为应当自产以杜绝进口,于是鼓励了后金领土内的烟草种植,由于当时有“吸烟御寒”的说法,上瘾吸食者越来越多。此说跟西方人与日本的交往时间一致,也能从朝鲜的烟草种植史中得到证明。唯独时间稍晚(约17世纪20年代末开始),看来烟草传入中国有南北两条道路。
烟草的唯一用途就是制造可慢燃生烟的干叶,烟叶中含有尼古丁,可以提高人的肾上腺素分泌,提高应激能力,令人感到工作能力加强,且心情放松。但久吸成瘾,一旦不吸便产生戒断反应。由于烟叶中含有包括尼古丁在内的多种有害物质,对呼吸系统和血液循环系统均有很大伤害。
(晒干或烘干的烟 叶)
明清烟草用于防治害虫,还算是有些用处,但毕竟主要用于人的吸食,因此不能不引起有识之士的反对。明清医药、农业类书籍中多有揭露种烟、吸烟害处者。《齐民四术》、《安吴四种》的作者包世臣曾历数其危害多端。烟草传入之初,曾于崇祯十一年(1638)、十四年(1641)两度诏令禁种禁吸,但禁而不止。且边兵以“御寒”为借口要求合法化,经洪承畴上书解除禁令。到崇祯末年在辽东已经到了“三尺童子无不吸烟”的程度。之后虽然清朝皇帝均不吸烟,宫中禁烟,且朝廷上也有几次禁烟的议论,但终于不能制止。
(老烟袋)
从古至今,人们吸烟总离不开点烟的东西。在有打火机之前,人们在很长一段时期是用“洋火”,也就是火柴。再往前,点烟就是用“火纸”“火镰”一类的东西了。
“火纸”,即作火煤之用的涂硝易燃纸,也叫“火煤子”。新华字典对“火煤子”的基本解释是:即火纸捻儿﹑火纸筒。晚清小说《官场现形记》第四十一回:“﹝账房师爷﹞取了一根火煤子,就灯上点着了火,两只手捧着了水烟袋,坐在那里呼嚕呼嚕吃个不了。”在柳青的《铜墙铁壁》第二章中有段话:“ 曹区长松了一口气,擦着一根洋火,点着旧《解放日报》卷成的火纸,准备吃水烟。”由此可见,用于点烟的火纸,不管有没有涂硝,就属“火煤子 ”。
“火煤子 ” 又称火褶子,是一种用很粗造的土制纸卷成紧密的纸卷,用火点燃后再把它吹灭,这时候虽然没有火苗,但能看到红色的亮点在隐隐的燃烧,就像灰烬中的余火 ,能保持很长时间不灭。需要点火时只要一吹就能使它复燃,不过吹是很有技巧的,需要突然、短促、有力,送气量要大,以前抽水烟的人都有,装在白铜管子内。
“火煤子 ”的制作方法是,以土纸用白芨的浸出液浸泡,再晒干,共七次,取出捶扁,再泡加棉花、芦苇缨子再捶,晒干,加硝五钱、硫磺两钱、松香四钱,樟脑末一钱等,折成长扁筒或拧为绳,晚间燃之似无火放在竹筒里,用时取出一晃即燃。
不论是小说《官场现形记》,还是《铜墙铁壁》,所提到的火煤子或火纸,都是在吃水烟时点火用的。那么,《日用杂字》中所说的火纸,是用做水烟袋还是旱烟袋?因为,在1903年世界卷烟托拉斯英美烟公司来华设厂就地产销卷烟之前,烟民们吸烟不是用旱烟袋就是用水烟袋。那时内陆吸鼻烟的很少。
旧时农村用的旱烟袋构造比较简单,有烟袋锅、烟袋杆和烟袋嘴三位一体。前面是一个金属锅,多由铜制成,中间的一段大多为木制空心(多为乌木,也有用竹的)作为杆,后面的烟袋嘴多为玉质。因为没有过滤装置所以吸起来很呛人,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与烟袋配套使用的还有装烟末用的烟荷包(也称烟口袋)。用旱烟袋抽烟多用烟末和烟丝,一般老百姓都是用烟末,很多人家里都专门有个小烟笸箩,来客人就端到跟前伺候客。旧时市场上有很多小商贩卖叶子烟和烟末,在北方数“关东烟”最受欢迎。人们把黄灿灿的干烟叶买回家,再用豆秸点火烤一烤,待凉下后用手搓一搓,去掉烟筋就是烟末了。当年在生产队里劳动,抽烟的人都会交换烟口袋,相互品尝各自的旱烟。
(各式老烟袋)
吸水烟之俗源于古代的波斯(今伊朗一带)。它传入我国的确切年代,已无从查考,一般多认为在清乾隆年间,如黄钧宰在《金壶七墨》中说:“乾隆中,兰州别产烟种,范铜为管,贮水而吸之,谓之水烟。”到了道光年间,就已经“吃水烟者遍天下”了(梁章钜:《退庵随笔》)。当时水烟的中心地在兰州。就吸烟的人数来看,吸水烟者仅次于吸旱烟的。水烟袋的烟斗较小,吸完之后需要另装另点,这就需要与之相适用的火源。这种火源就是称作“纸捻”或“纸媒”的东西,点燃之后无明火,一吹之后明火就会燃起,使用起来比较方便。吸水烟所用的烟丝,也与旱烟不同。它是将晾晒过的烟叶用开水湿润之后,抽去筋脉,再喷上开水(使含水量在30%左右),加入麻油(或其他食用植物油)、食盐、香料等配料。待烟叶将配料吸附之后,再放入特制的木箱中,压紧成砖头大小的烟捆,然后用专门的烟刨刨成细烟丝,晾干之后就可吸食。
(清代白铜水烟袋)
从以上材料可以得出结论,在清初,作为外出打短工的“月工”,是不可能吸水烟的。其理由一,在乾隆年间,吸水烟的人并不多,人穷到成为雇工,不可能去吸水烟赶时髦。其理由二,水烟袋构造较旱烟袋复杂,下地干活的人不可能带到野外去吸水烟;其理由三,吸水烟用的烟丝配料讲究,加工麻烦,不是一般穷人能做到的。既然月工不会抽卷烟,也不会吸水烟,只能抽旱烟了。
在乾隆年间,作为火柴的“洋火”还没传入中国。因为在十九世纪初,瑞典人才发明了摩擦火柴,很快在各国流行开来。至1855年,瑞典人设计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盒安全火柴。由于火柴自西方传入中国,故在我国就有“洋火”之说法。1879年,华裔卫省轩在广州创办了我国第一家火柴厂,火柴的使用也在我国逐渐普遍流行。所以说,在洋火还没有的清初,人们吸烟是离不开火纸的。
(火柴)
在没有火柴的时候,人们取火有一套工具,即火镰、火石和火煤(火引子)。火镰为一小长方形钢片,以之取火必先备火石(砾石有刃口)、火绒(用苘秸或高粱秸瓤烧成末)、火煤子,取火时将火绒缚在火煤子顶上,将火煤子与火石并在一起捏紧,以火镰击火石,迸出火花落在火绒上即引发着火,接连燃及火煤子,持火煤子用嘴吹气,即可得到明火。因火媒子燃烧极快,保存火种又常用山草或玉米缨搓成的火绳。这种方法渐被火柴、打火机所取代。二三十年代直到建国初,民间称火柴为洋火,称打火机为“自来火”。我亲眼见过用火镰、火石取火。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有的农民还在使用。那时什么商品都定量供应,火柴两毛钱一封,两分钱一盒,每家一年供应一封火柴,勉强够点灯和生火做饭用的。因此,抽烟的人就用火镰与火石打火来点烟。我所见到的抽烟引火用的火煤子(俗称“火梃子”),是剥过外皮的高粱梃杆芯,开始用时先让梃杆芯燃烧一头,然后熄灭,留下少许未烧透的黑色灰烬,这样火镰打出的火星飞到上面就容易燃成没有火焰的暗火了。关于火镰,山东军阀头子狗肉将军张宗昌还有一首歪诗《咏闪电》,读来着实可笑:“忽见天上一火镰, 莫非玉皇要抽烟。 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镰。”我的家乡不是山区,所用火石都是到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沟头崖岭上去寻找的。
(老火镰与火石)
作为抽旱烟引火用的东西,因时代不同,地域不同,所用的材料也不同。除起初的火纸外,人们为图方便和节省,多就地取材,使用艾绒、蒲绒和高粱梃杆芯等。《日用杂字》中抽烟用专门准备的火纸并不奇怪。因为《日用杂字》所记述的这户人家属于大富户。从“市上领短工,连割带着担”、 “待去摘方瓜,月工来要烟”、“觅汉领几个,车运似旱船”中可以看出,这户人家不仅雇有几个长工(觅汉),在农忙季节还雇用一定数量的月工和日工。这么多人在一起干活,抽烟时用一根火纸点烟,是最方便的。
总之,对于点烟用火,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抽水烟点火要用明火(有火焰的火);抽旱烟点火可用明火,也可用暗火(看不到火焰的火)。
前面已经说到,月工多是在农忙季节受雇的劳力。他们在忙着秋收时,怎么还会为过烟瘾“来要烟”呢?过去农村干活有个习惯,只要是多人一起劳动,就会按时分“派儿”。比如有的地方短工们干活按五派计价,早晨一派儿、午前二派儿、午后二派儿。干一派儿的活一般在一个半小时左右,然后歇派儿(休息)一二十分钟,在此期间抽烟或解手,作短暂休整。这一习惯一直延续到1979年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前的生产队时期。那时在生产队里劳动,上工后一到地头先干几分种的活,即一起作短暂休息,会抽烟的人开始抽烟,名曰抽“插锄烟”,然后正式开始干活,中间再歇息一段时间,这样半天就忙两派。山东有的地方常说“忙了一大派子”或“歇了一大派子”,就是从这里来的。很明显,月工是在劳动中间休息的时候派个人来向主家要烟的。
解读(2)
以上主要讲的是雇工吸烟的问题,下面则主要说给在地里干活的人做午饭和送午饭的事宜。
“饭锅才烧滚”中“烧滚”,即烧开的意思(至今闽南话还将开水叫做“滚水”)。饭锅要烧什么?毫无疑问是汤,因为吃面饼喝汤是很正常的就餐方式。还因为是用磁罐装的,并准备了盆碗和勺子,就更证明饭锅里烧的是汤了。之所以用饭锅烧汤,是因为旧时农家的炊具不像现代这么复杂,仅用饭锅蒸干粮烧汤,用鋽(diào)子(一种带两耳的小锅)炒菜,用鏊子烙饼或摊煎饼。有的穷人家里甚至没有鋽子,直接用大饭锅炒菜。笔者曾见过一家用大饭锅(是种俗称的八印锅,直径72厘米左右)炒两个鸡蛋招待来客的情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以前农家喝汤不是单独烧的,都是在用箅子馏好干粮后,将打好的面水倒进饭锅的开水中,搅和几下再烧开就可以喝了。用饭锅烧面汤,不用等烧开锅,只要听到锅里的水有响声,把搅好的面水倒进锅里,再烧滚就好了。乾隆中叶鲁中还很少引种玉米,打面汤用的面粉不是小麦面,就是高粱面,多数人家都是用高粱面的。
日用杂字中说的“和面速擀饼,鏊子支上砖”,这场景笔者再熟悉不过了。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里偶尔要吃饼,都是母亲和面擀饼,我烧鏊子,逐渐掌握了烧柴禾烙饼的要领。
“鏊子”是北方人用来烙饼的工具,圆圆的铁板如蘑菇顶状,直径几十公分不等,有三只短腿,以前都是用三块砖头支撑起来烧火加热,现在很多都改成炉灶了。
烧鏊子烙饼最好的柴禾是高粱穰或豆秸,既易燃又耐烧。最难烧的是麦秸和麦穰,又呛人又截火,搞不好“呼”的一下子很快就没火了。如果碰到阴雨天,火柴受潮擦不着火,要重新点火不应急,那真叫急人。
烧火烙饼看着很简单,但掌握火候却很难,关键是火候要均匀。有个说法是“烧鋽子烧底,烧鏊子烧腿”,即烧鏊子的三条腿,火候自然就均匀了。鋽子由于底厚壁薄,如果把鋽子的底烧热了,上面自然就热了。鏊子和鋽子这两种铁制炊具,一种凸面朝上,一种凸面朝下,老百姓虽不懂热传导的原理,但却在长期的实践中摸出了规律。
在烙饼时,将擀好的面饼放到鏊子上后,烙上几秒钟,马上翻过来烙,待见鼓起几个气泡后,再翻过来烙另一面,这时就要用“翻饼刮子”挑着不停的转动,一会儿那饼就全部一鼓两层了,这时再用翻饼刮子挑着面饼烙周边,就保证面饼熟了,还没有烙糊的地方。当然,这需要两手的配合,左手拨拉柴禾把火烧匀,右手不停的转动面饼防止烙糊。这样烙出的面饼,又好看又好吃,绝对上档次。
用鏊子烙菜饼也是当年农家常做的。菜饼一般是用韭菜做馅,再拌上点粉丝和虾皮,味道更鲜美。烙菜饼比烙单饼要费工夫,但吃起来还是菜饼好。不论是单饼还是菜饼,烙好后要码在一起焐一会儿,让其有个闷热的过程,这样吃起来就觉得格外软和可口。
“山东,山东,面饼卷大葱。”现在城市是吃不到这一口了。因为没法用柴禾烧鏊子了。有人用蜂窝煤或液化气烧鏊子烙出的饼,还有用电饼铛烙出的饼,就是吃不出那个味道。因为缺少了柴草的烟熏火燎,就失去了那种独特风味。
旧时农家烙饼,有白面饼和红面饼之分,白面饼用的是小麦面,红面饼用的是高粱面,当然也有杂面饼,那是用高粱面搀上适量小麦面做成的。在以前给干粗活重活的雇工做饭,纯白面饼一般不舍得擀,说是吃饱了顶不到时候就饿;纯红面饼又觉得太小气,因而吃的最多的是红白杂面饼。据老人们讲,有的壮汉能吃七张杂面饼,如果松一下腰带,还能撑进一张,可见饭量之大。
从“和面速擀饼,菜蔬盛几盘”一句看,受雇干活的人不仅有面饼吃,有面汤喝,还有几盘菜蔬。记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后,大兴忆苦思甜之风,在一农村,一红卫兵头头将一位曾在地主富农家扛觅汉的老光棍推上讲台,让他控诉一下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没想到那老汉竟说起在地主家里干活,三日两头吃面饼,还断不了吃个炒菜,虽然干活累点,但能吃饱肚子。可在那几年非常时期,差点饿死。这番话让在场的人无比震惊,但对一个老光棍,也没啥办法。人家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是寻常户主。
“担杖”和扁担是一样的东西吗?在《日用杂字》中,前面曾说到 “扁担槐木解,牛筐草绳拴”,在这一段里又提到“筐里放勺子,拿过担杖担”。这会让人想到,“担杖”和扁担是不是一样的。在山东有些地方,扁担也叫担杖,担杖也叫扁担。但细究起来,扁担和担杖还是有区别的。
扁担,是抬东西或挑东西的常用工具,多用硬杂木或半边毛竹削制而成,长短因人而异,一般长160~200厘米,两端较窄,中间较宽,表面平整光滑,两头没有铁制滑链和挂钩。南方多用毛竹制作,如朱德元帅在井冈山挑粮用的扁担。山东多用槐木制作。
北方的担杖,实际就是两头带挂钩的木制扁担,用来挑柴、挑粪和挑水。农家最好的担杖一般四尺三长,用国槐二膘料制成,木质软硬适度,花纹均匀周正,若每年用鸡油擦一遍,日久就显深棕颜色,光滑如玉。
从以上资料可以看出,扁担既有木制的,也有竹制;既可以抬东西,也可以挑东西。担杖只有木制的,没有竹制的,因具有一定弹性,故一般用于挑东西,很少用来抬东西。在北方多数农家,实际只有一件,既叫扁担,也叫担杖,到水井打水时挂上担杖钩,到坡里挑柴时摘去担杖钩,抬较轻的东西用担杖,抬较重的东西用木杠子。在富人家里就不同了,抬粪用的扁担,决不是承重差的普通扁担,如挑水的扁担等。
“磁罐”应是出自博山八陡的一种粗瓷大罐,严格的说应是一种非常结实的陶罐。从科学角度讲,陶与瓷的主要区别在于烧成温度不同。陶器烧成温度一般都低于瓷器,最低甚至达到800℃以下,最高可达1100℃左右。瓷器的烧成温度则比较高,大都在1200℃以上,甚至有的达到1400℃左右。由于陶器烧成温度低,坯体并未完全烧结,敲击时声音没有瓷器清脆,胎体硬度也比瓷器差。瓷器的烧成温度高,胎体基本烧结,敲击时声音清脆,胎体表面用一般钢刀很难划出沟痕。陶器的坯体即使比较薄也不具备半透明的特点。例如龙山文化的黑陶,薄如蛋壳,却并不透明。瓷器的胎体如果不太厚,就具有半透明的特点。
(清代二鼻磁罐)
博山陶瓷到了清代中叶,已得到大力发展,产品除销本境外,并大量外运,畅销本省各地和河北、河南、江苏、东北诸省。 而且,不同地点的产品各具特色。乾隆《博山县志》记道:“博(山)疏土宜陶,因地而异。务店宜瓮及盆,土性坚也;然不及曩时西河远甚。山头宜碗及杂器,土色亮也。八陡亦尝为之,而光不逮。八陡宜罐与瓶,其质坚也,以盛水浆,无渗漏焉。”从这里可以看出,八陡出的罐,质地非常坚硬,用来盛水浆,不会出现渗漏问题。
我小时候还见过那种带鼻的大磁罐,看去似一个竖立的腰鼓,在1958年农村吃食堂的时候几乎每家都有一个,用来到食堂打豆面汤和胡萝卜稀粥。后来事过境迁,这种罐子就见不到了。
“梃子”,有的地方也叫挺秆,凡在山东农村长大的人对此并不陌生。它是从帚用高粱杆顶端截下来的一段,由于高粱品种不同,梃子也有粗有细。能做筷子用的就是一种细挺秆。旧时农家有红白公事,吃饭时筷子不够用,去帮忙的人会顺手从近处的高粱秸上折来挺秆当筷子,虽然没筷子好使,但也凑付着照吃不误。自古至今,挺秆在农家的用处很多,其中一项就是做“盖垫”(有的地方叫“盖帘”),用作饺子和面饼的托盘。
“忘了拾上箸,梃子使不番”这句话的意思,说的是急急忙忙地去坡里送饭忘了拿上筷子,只好折来梃子当筷子使。此时正是砍蜀黍的时节,蜀黍上可代筷子用的挺秆确实很多,可说是用不完、使不尽。
秋收季节,围着庄稼地看护好即将到手的粮食是非常必要的,农民将此举叫做“看坡”。北方不像南方偏远山区,有野生动物糟蹋庄稼,北方看坡主要是防人。大白天是不用安排专人看坡的,但在黑夜必须有人进行巡逻。如果庄稼地太多又太分散,“看坡领着狗”,听到动静就叫几声,在黑夜就省得到处转了。有时黑夜里让狗去撵偷庄稼的,总比自己去追去赶的“胡窜”好。
(临时搭建的看坡屋子造型)
以上《日用杂字》,虽寥寥数语,但让我们看到了农家忙于做饭、送饭的情景和看坡护坡的情况。也许很多年后,有些农事已成过眼云烟,但我们这些老农出身的人,永远难以忘怀。
(作者:王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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