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参五古《过梁州奉赠张尚书大夫公》读记

岑参五古《过梁州奉赠张尚书大夫公》读记

（小河西）

过梁州奉赠张尚书大夫公

汉中二良将，今昔各一时。韩信此登坛，尚书复来斯。

手把铜虎符，身总丈人师。错落北斗星，照耀黑水湄。

英雄若神授，大材济时危。顷岁遇雷云，精神感灵祇。

勋业振青史，恩德继鸿私。羌虏昔未平，华阳积僵尸。

人烟绝墟落，鬼火依城池。巴汉空水流，褒斜惟鸟飞。

自公布德政，此地生光辉。百堵创里闾，千家恤茕嫠。

层城重鼓角，甲士如熊罴。坐啸风自调，行春雨仍随。

芃芃麦苗长，蔼蔼桑叶肥。浮客相与来，群盗不敢窥。

何幸承嘉惠，小年即相知。富贵情易疏，相逢心不移。

置酒宴高馆，娇歌杂青丝。锦席绣拂庐，玉盘金屈卮。

春景透高戟，江云彗长麾。枥马嘶柳阴，美人映花枝。

门传大夫印，世拥上将旗。承家令名扬，许国苦节施。

戎幕宁久驻，台阶不应迟。别有弹冠士，希君无见遗。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春，时岑参赴嘉州途中因蜀乱滞留梁州。张尚书大夫公：检校工部尚书、御史大夫张献诚。【《旧唐书》列传72：“张献诚，…天宝末，陷逆贼安禄山，受伪官。…宝应元年冬，东都平，史朝义逃归汴州，献诚不纳，举州及所统兵归国，诏拜汴州刺史，充汴州节度使。逾年来朝，代宗宠赐甚厚。三迁检校工部尚书，兼梁州刺史，充山南西道观察使。…（永泰二年正月）兼充剑南东川节度观察使，封邓国公。西川崔旰杀郭英乂，献诚率众战于梓州，为旰所败，献诚仅以身免。”《旧唐书-代宗记》永泰元年正月戊午：“山南节度使张献诚加检校工部尚书。”永泰二年二月：“癸丑（二十七日），以山南西道节度使、梁州刺史张献诚兼充剑南东川节度观察使，邛州刺史柏茂林充邛南防御使，剑南西山兵马使崔旰为茂州刺史、充剑南西山防御使，从杜鸿渐请也。三月辛未（十六日），张献诚与崔旰战于梓州，为旰所败，仅以身免。”张献诚任御史大夫，史书未载。】（是年三月，张献诚赴梓州与崔旰作战惨败，此诗作于战前。）

汉中二良将，今昔各一时。韩信此登坛，尚书复来斯。

手把铜虎符，身总丈人师。错落北斗星，照耀黑水湄。

英雄若神授，大材济时危。顷岁遇雷云，精神感灵祇。

勋业振青史，恩德继鸿私。

韩信坛：刘邦拜韩信为将处，在梁州城固县。《水经注-沔水》卷27：“又东南迳大城固北，城乘高势，北临婿水。水北有韩信台，高十余丈，上容百许人，相传高祖斋七日，置坛，设九宾礼，以礼拜信也。”

铜虎符：汉代发兵用的铜制虎形兵符；借指官印。《史记-孝文本纪》：“九月，初与郡国守相为铜虎符、竹使符。”裴駰集解引应劭曰：“铜虎符第一至第五，国家当发兵。”亦省作“铜符”、“铜虎”。《乾元殿颂序》（唐-王勃）：“易简成功，偃铜符于鹤仗。”

丈人：《易-师》：“师，贞，丈人，吉，无咎。”彖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孔颖达疏：“丈人，谓严庄尊重之人。”《咏古》（唐-李涉）：“况以丈人师，将济安川流。”

错落：《元和圣德诗》（唐-韩愈）：“群星从坐，错落侈哆。”钱仲联集释引魏怀忠注：“错落，纵横分布貌。”《春归昌谷》（唐-李贺）：“宫台光错落，装画徧峰峤。”

黑水：《水经注》卷27沔水：“汉水又东，黑水注之。水出北山，南流入汉。庾仲雍曰：黑水去高桥三十里。诸葛亮《笺》云：朝发南郑，墓宿黑水，四五十里，指谓是水也，道则百里也。”《元和郡县图志》卷22兴元府城固县：“黑水，出县西北太行山，南流入汉。诸葛亮《笺》曰：'朝发南郑，暮宿黑水。’”

湄：《说文》：“湄，水草交为湄。”《蒹葭》（诗经）：“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神授：神明授与。《从子永宁令谦诔》（梁-王僧孺）：“若其孝亲睦友，故非天堕地出，异才绝学，如有鬼告神授。”

灵祇（qí）：指天地之神，亦泛指神明。《南都赋》（东汉-张衡）：“圣皇之所逍遥，灵祇之所保绥。”李善注：“灵祇，天地之神也。”

鸿私：鸿恩。多指皇恩。《萧领军让司空并敦劝启》（梁-江淹）：“且皇华之命，居上之鸿私；凤举之招，为下之殊荣。”

简述：总赞张公。一是比作汉之韩信。若古之良将。二是比作天上北斗。将星闪烁。“铜虎符”言其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丈人师”指其所率军队威武雄壮。“遇雷云”言安史之乱风云变幻局势动荡。“感灵祇”或写张公宝应元年冬“举州及所统兵归国。”总之，张公勋业将青史留名，皇上对张公恩宠有加。“继”字有深意。张公之父为开元名将张守珪。也是功勋卓著，深受皇恩。（当然，张守珪是安禄山义父，不便多说。）

羌虏昔未平，华阳积僵尸。人烟绝墟落，鬼火依城池。

巴汉空水流，褒斜惟鸟飞。自公布德政，此地生光辉。

百堵创里闾，千家恤茕嫠。层城重鼓角，甲士如熊罴。

坐啸风自调，行春雨仍随。芃芃麦苗长，蔼蔼桑叶肥。

浮客相与来，群盗不敢窥。

羌虏：党项、奴刺皆羌族。《资治通鉴》卷222宝应元年建辰月：“丙申，党项寇奉天。”“甲申，奴刺寇梁州，观察使李勉弃城走。”建卯月“（辛亥朔）奴刺寇固城。”

华阳：古地名。《尚书-禹贡》：“华阳黑水为梁州。”意即古梁州东至华山之阳，西至黑水之滨。华阳一般指秦岭以南、巴蜀等广大地区。东晋常璩所著《华阳国志》，记载此地区历史。

墟落：村落。墟，通虚。《左传》昭公十七年：“宋，大辰之虚也。”疏：“虚者，旧居之处也。”《赠张徐州稷》（梁-范云）：“轩盖照墟落，传瑞生光辉。”

巴汉：古巴郡、汉中地区；巴山、汉水。《史记-刺客列传》：“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汉之饶。”《诸葛武侯》（宋-王安石）：“崎岖巴汉间，屡以弱攻强。”

褒斜：褒斜道。南起褒谷口北至斜谷口，穿越秦岭。《史记-货殖列传》：“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褒斜绾毂其口”。《后汉书-孝顺帝纪》延光四年十一月：“乙亥，诏益州刺史罢子午道，通褒斜道。”李贤注:“褒斜，汉中谷名。南谷名褒，北谷名斜。首尾七百里。”

百堵：众多的墙；亦指建筑群。《鸿雁》（诗经）：“之子于垣，百堵皆作。”毛传：“一丈为板，五板为堵。”高亨注：“百，言其多。堵，一面墙。”《魏都赋》（晋-左思）：“宣王中兴，而筑室百堵。”

茕嫠（qióng-lí）：茕：原文为异体字“惸”。《正月》：“哀此茕独。”《七命》（张协）：“茕嫠为之擗摽（pǐ-biāo），孀老为之呜咽。”李善注引杜预曰：“寡妇为釐。”“嫠”与“釐”同音通假。

熊罴：喻雄师劲旅。《尚书-康王之诰》：“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

坐啸：闲坐吟啸。指为官清闲不理政事。《后汉书-党锢传》卷67：“弘农成瑨但坐啸。”《在郡卧病呈沉尚书》（齐-谢朓）：“坐啸徒可积，为邦岁已期。”

行春：《后汉书-郑弘传》：“弘少为乡啬夫，太守第五伦行春，见而深奇之，召署督邮，与孝廉。”李贤注：“太守常以春行所主县，劝人农桑，振救乏绝。”《过卢明府有赠》（唐-高适）：“明日复行春，逶迤出郊坛。”

芃芃（péng）：形容植物茂盛。《载驰》（诗经）：“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毛传：“麦芃芃然方盛长。”《下泉》（诗经）：“芃芃黍苗，阴雨膏之。”蔼蔼：茂盛貌。《和郭主簿》（东晋-陶潜）：“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

浮客：浮户与客户；四处漂泊的人。《隋书-食货志》：“其无贯之人，不乐州县编户者，为之浮浪人。”《唐会要》卷85：“广德二年四月敕：如有浮客，情愿编附，请射逃人物业，便准式据丁口给授。”（射：循。）《吴兴黄浦亭庾中郎别》（南朝宋-鲍照）：“旅雁方南过，浮客未西归。”

群盗：参考：《资治通鉴》广德二年十一月：“五谷防御使薛景仙讨南山群盗，连月不克。上命李抱玉讨之。贼帅高玉最强，抱玉遣兵马使李崇客将四百骑自洋州入，袭之于桃虢川，大破之。玉走成固。庚申，山南西道节度使张献诚擒玉，献之，余盗皆平。”

简述：赞张公治理山南西道有方。“羌虏”6句写上任时巴汉现状。羌虏未平，僵尸堆积。村庄人烟稀少，城市鬼火飘飘。巴山汉水，空有流水；褒斜古道，唯有鸟飞。“自公”12句写张公上任后德政。一是“创”百堵。二是“恤”孤寡。三是训练甲士。“坐啸”言其治理轻松。“行春”言其兢兢业业。结果是麦苗繁盛桑叶肥大。浮客相聚而来，群盗不敢入侵。

何幸承嘉惠，小年即相知。富贵情易疏，相逢心不移。

置酒宴高馆，娇歌杂青丝。锦席绣拂庐，玉盘金屈卮。

春景透高戟，江云彗长麾。枥马嘶柳阴，美人映花枝。

门传大夫印，世拥上将旗。承家令名扬，许国苦节施。

戎幕宁久驻，台阶不应迟。别有弹冠士，希君无见遗。

嘉惠：敬辞，称别人所给予的恩惠。《从建平王游纪南城》（梁-江淹）：“恭承此嘉惠，末官至南荆。”

小年：少年；幼年。《北史-卢询祖传》：“卿小年才学富盛，戴角者无上齿，恐卿不寿。”《连昌宫词》（唐-元稹）：“宫边老人为余泣，小年选进因曾入。”

青丝：喻指黑发。《将进酒》（唐-李白）：“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青青的韭菜。《立春》（杜甫）：“盘出高门行白玉，菜传纤手送青丝。”

佛庐：上层吐蕃人所居的毡帐。《旧唐书-吐蕃传上》：“其屋都城号为逻些城。屋皆平头，高者至数十尺。贵人处于大毡帐，名为拂庐。”《送杨六判官使西蕃》（杜甫）：“草肥蕃马肥，雪重拂庐干。”

屈卮：有曲柄的酒杯。《浩歌》（唐-李贺）：“筝人劝我金屈巵，神血未凝身问谁。

高戟：《新唐书-百官志》武器署：“凡戟，…一品之门十六，二品及京兆、河南、太原尹、大都督、大都护之门十四，三品及上都督、中都督、上都护、上州之门十二，下都督、下都护、中州、下州之门各十。”《唐会要》卷32戟：“长庆二年十月。以礼部尚书韦绶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辞日，请门戟十二。自持赴镇。从之。”

彗：扫。《东都赋》（汉-班固）：“戈铤彗云。”《题衡山县文宣王庙新学堂呈陆宰》（杜甫）：“旄头彗紫微，无复俎豆事。”

长麾：《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独二人及从奴十数骑驰入吴军，至吴将麾下，所杀伤数十人。”张守节曰：“谓大将之旗。”

门传大夫印：父子为御史大夫。《资治通鉴》开元二十三年：“二月，守珪诣东都献捷，拜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

苦节：俭约过甚。后以指坚守节操，矢志不渝。《易-节》：“苦节，不可贞。”孔颖达疏：“节须得中，为节过苦，伤于刻薄，物所不堪，不可复正。故曰'苦节不可贞’也。”《题冤句宋少府厅留别》（唐-刘长卿）：“从宦闻苦节，应物推高谊。”

台阶：三台星亦名泰阶，故称台阶。古人以为有三公之象，因以指三公之位或宰辅重臣。《后汉书-崔駰传》：“攀台阶。”李贤注三台谓之三阶，三公之象也。”《后汉书-郎》：“三公上应台阶，下同元首。”《秋日夔州咏怀》（杜甫）：“宫禁经纶密，台阶翊戴全。”

弹冠：《汉书-王吉传》卷72：“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颜师古注:“弹冠者，且入仕也。”后因用喻即将做官。《早度分水岭》（唐-卢照邻）：“徒费周王粟，空弹汉吏冠。”《酌酒与裴迪》（唐-王维）：“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见遗：被遗弃。《南史-杨公则传》：“昔廉颇、马援以年老见遗，犹自力请用。”《不调归东川别业》（唐-李颀）：“寸禄言可取，托身将见遗。”

简述：写张公富贵情深，表达祝愿和希冀。“何幸”4句写交情不移。二人少年相知，如今嘉惠多多，富贵不忘。“置酒”8句详写嘉惠。置酒高馆，娇歌青丝。（青丝或借指歌女。）高档宴席，玉盘金杯。春日门前，排列高戟，将军大旗，高入江云。枥马嘶鸣柳下，美人映衬花枝。“门传”4句再写张公勋业引出期望。父子相继御史大夫，父子皆拥上将之旗。继承家业美名传扬，以身许国矢志不渝。节度使幕府岂会太久？位列三公不会太迟。末2句以希望收结。请记得还有一个将要赴任的少年知己，希望张公莫要“见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