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薛蟠有一优点，现在很多人做不到

实花柳之门外汉，风月之假斯文，真堪绝倒也。这是清朝宗瀛写下的评价《红楼梦》里薛蟠的文字。这段文字很容易就让我们想到薛蟠初见柳湘莲那一回，意欲调戏柳湘莲，结果被痛打，被逼喝下芦苇根下脏水的著名情节。这回文字里，薛蟠的丑陋形象让人绝倒，其意欲效仿贾宝玉之于蒋玉菡之举，实在是东施效颦。在整部《红楼梦》书里，薛蟠留给读者最深的印象大概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凶恶至极，一个是他的愚蠢可笑。在整个贾府主子奴才的印象里，薛蟠大概还是以愚蠢可笑的表现居多，所以作者在有关薛蟠的情节文字里，多以突出他的不学无术、粗俗不堪、愚蠢可笑为主。第十六回，作者通过贾琏之口，直接对薛蟠的愚蠢可笑给定了性：“竟与薛大傻子作了房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在这里，贾琏一口一个薛大傻子，说明在贾府主子奴才的心目中，薛蟠等同于薛大傻子。这个绰号私下早就被传开了。我们来看一下薛蟠平日的行事为人，便知道他为何被称为薛大傻子了。

首先薛家是皇商，是在户部挂虚名，支取钱粮的，然后一应经济之事，都由家中伙计老家人全权负责办理。这薛蟠五岁上便性情奢侈，言语傲慢，不学无术，整日只知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这可不是一个标准的富家纨绔子弟？大凡纨绔子弟，又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大抵便有成为大傻子的重要特质了，薛蟠自然也不例外。因为不学无术，所以著名才子唐寅的名字，硬生生被薛蟠读成了“庚黄”；因为不学无术，所以众人作行酒令的时候，薛蟠只有硬生生挤出粗俗不堪的哼哼歌；因为不学无术，得了鲜藕大西瓜时鲜稀罕之物时，薛蟠只能这么形容东西的好：“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面对薛蟠这一系列令人喷饭的骚操作，也难怪宗瀛要下结论说，真绝倒也。然而，这是在贾府亲戚朋友们面前，他的大傻子的形象，给一众主子奴才带来的不少笑料，可是，作为读者，我们不会忘记薛蟠在第四回刚一出场，就给读者留下他草菅人命十恶不赦的形象，强买英莲，打死冯渊，然后自己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赶路；我们同样不会忘记第八十回，他拿起门闩，不由分说，毒打香菱的凶狠家暴现场：“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秋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脸浑身打起来。”此时凶恶野蛮狠毒至极的薛蟠，可是和大傻子毫不沾边，活脱脱一个到处杀人放火的主。然则，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在他身上是否全无优点，都是缺点，是一个坏便坏到极致，坏到彻底的人呢？那倒也不全是。

清朝的宗瀛认为薛蟠的优点是：“然天真烂漫，纯任自然，复时时有可歌可泣之处。”说薛蟠“天真烂漫”，大约等同于《红楼梦》里说王夫人是个天真烂漫之人，这里的天真烂漫，并不等同于我们今人理解的天真烂漫，大约更多指向是说他们喜怒形于色，一眼便知。然而说薛蟠有可歌可泣处，我们至多也只能说批评者宗瀛在这里是大词小用了。诚然，薛蟠是有一二优点的，可是，这一二优点，无论如何也是当不起“可歌可泣”四个字的。下面，我们就来看看薛蟠的优点。通观全书，薛蟠最为鲜明突出的优点大概只有孝母怜妹了。孝顺母亲，疼爱妹妹，倾尽自己的所有，对母亲和妹妹好。一旦得了好吃好玩好看的，第一时间便想到要拿来送给母亲和妹妹；忽然间遇到危险或者紧急情况了，第一时间同样是想到要去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这大约是全书唯一一个薛蟠让我们刮目相看的地方了。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使然，所以，这份情意深重，即使是命运苦到极致的香菱，也无缘消受，更不要说悍妇夏金桂了。小说里写薛蟠处处顾母疼妹，最突出的表现当是第二十五回，写宝玉凤姐中了魇魔法大观园乱作一团时，作者以幽默风趣的笔墨写薛蟠着急忙慌的表现：“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

这里的为着薛姨妈，为着薛宝钗，都是从对方角度出发，为其设身处地考虑的，唯独对于香菱，怕被人占了便宜，却是从自己角度考虑的。原来，危急时刻，在薛蟠的心目中，排在第一位的母亲的安全最重要，其次是妹妹女儿家的名声，最后才是香菱，可不能让别人调戏了，让别人占了便宜去。可见，薛蟠在这里，对母亲和妹妹的关心，才是真关心，是毫不为己专门为人的。第二十六回写薛蟠得了稀罕的鲜藕西瓜鲟鱼暹猪，第一时间同样是给了母亲，“我连忙孝敬了母亲”，然后才拿来与狐朋狗友们分享。第三十五回写薛蟠得罪了母亲妹妹，那一番含泪的道歉，读后让人无限感慨。“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气妹妹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口里说着，眼睛里禁不起也滚下泪来。彼时，薛蟠的话语是真诚的，道歉是实心实意的，眼泪也是情到深处，不觉泪下。人都是多面立体的，即使是顽劣凶恶如薛蟠者，也有多情脆弱的软肋，也有让我们眼前为之一亮的优点和闪光之处。

只是，他的孝亲疼妹，再让我们感动，也不会让我们忘却他对冯渊的草菅人命，对香菱的棍棒殴打，是他，生生将香菱拖入痛苦的深渊，从此万劫不复。就是书里的薛宝钗，对于哥哥薛蟠的这份深重情意，怕也是感受不深，她更多记住的还是薛蟠整日的斗鸡走马，惹是生非、不学无术。“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第四十五回）他的孝母疼妹之品性，犹如粪堆之上的那一点萤火，虽然在无尽的黑暗里，也能给人以微弱的温暖与光亮，可是，在这一点微光的背后，那扑鼻难闻的恶秽之气，终究让人太不舒服。只是，和今人为了些小家庭纷争，就对家中老人恶语相向、拳脚相加，为了一点家庭财产，就与兄弟姐妹反目成仇、对簿公堂相比，薛蟠孝母疼妹的那一点赤子之心，到底还是难得的。作者：午梦堂主，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