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著名诗人司空曙

紫网2023-10-16 12:19:120阅

他叫司空曙，字文初，一说字文明，大约出生于公元720年，元人辛文房所著的《唐才子传》里，说他为人磊落身负奇才。

司空曙年少的生活大抵安定而富足，彼时海晏河清的大唐盛世，给了一个书生最宏伟的理想蓝图。他天资聪颖，读书刻苦勤奋，很快便学有所成。家乡某位德高望重的叔父对司空曙格外器重，认为以他的才华一定会金榜题名。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才学满腹的司空曙背起行囊，风尘仆仆地赶往长安，在参加科举时，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才学，功名于他不过手到擒来，轻易而举。

可惜事与愿违，放榜的时候，他意外地名落孙山。落第的司空曙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和惆怅，他很快收拾好情绪，铺纸提笔给远在家乡的叔父寄去篇章。

微才空觉滞京师，末学曾为叔父知。

雪里题诗偏见赏，林间饮酒独令随。

游客尽伤春色老，贫居还惜暮阴移。

欲归江海寻山去，愿报何人得桂枝。

——唐·司空曙《下第日书情寄上叔父》

彼时年少，初出茅庐，胸中有锦绣文章，未来来日方长，他犹豫的人生，徘徊于“欲归江海寻山去”的隐逸自由与“得桂枝”的功名利禄之间。

后来，后来年华虚度，家乡陷落；后来山河破碎，流离失所。

安史之乱的铁蹄踏碎了繁华盛世，他的家乡广平更是残骸满地一片狼藉。混乱残暴的战争持续了八年，他人生最好的年华流浪在异地他乡，浑噩于战火飞扬。

世乱同南去，时清独北还。

他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

晓月过残垒，繁星宿故关。

寒禽与衰草，处处伴愁颜。

——唐·司空曙《贼平后送人北还》

漫长的光阴催生了头上的白发，久违的故乡早已是断井残垣，而连这断井残垣的故乡，他都不能立刻归去。

后来，后来他如愿以偿折得桂枝，进士及第，在辉煌已落幕的帝国王朝心灰意懒地做一个微末小官。

他耿介的性格，不媚权贵的正直清高，注定了他的官场之路走得异常崎岖，但在长安的日子，亦有过许多乐趣。

卢纶，钱起，独孤及……这些才华横溢的人们志趣相投，彼此引为知己，他们寄情山水，吟风弄月，诗词酬唱。

桃李风多日欲阴，百劳飞处落花深。

贫居静久难逢信，知隔春山不可寻。

——唐·卢纶《春日忆司空文明》

后来，在京城担任左拾遗的司空曙因为被人污蔑，被贬谪出长安，到江陵郡出任长林丞。

彼时，他登临岘山，无限心事激荡于肺腑，不知如何开口；岘山山幽水美，不知风景在何处。仕途坎坷，前路崎岖，千言万语化作酸楚热泪流满诗篇。

岘山回首望秦关，南向荆州几日还。

今日登临唯有泪，不知风景在何山。

——唐·司空曙《登岘亭》

漫长久远的历史磨灭了司空曙迁谪南北的足迹，这身负奇才的才子，只用他婉雅闲淡的笔触，情多情长的细腻，留给世人一首首诗篇。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

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唐·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宿别》

有些诗篇，像过了半生的中年，没有一些阅历，没有一些生活的磨难，大抵并不能深入地理解。

不过是一次意外的重逢，不过是一场意料中的离别，司空曙却写得格外情真意切，相逢场面历历如在眼前。

是离别得太久了吧，陡然遇见，彼此以为是在一场梦中，又悲又喜地询问着对方的年龄。多年故交，友情深厚，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年岁几何。只是光阴滔滔，记忆中彼此似乎风华正茂。时间篡改了一切，不变的，只有珍藏于心中的情谊。咋见之下的惊和喜，悲哀与叹息，在这窗外冷雨，幽深竹林里氤氲沉浮，历经千年不曾淡去。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大抵是读不懂“几度隔山川”里的期盼和遗憾的。这些诗句，用无法跨越的光阴，用山川湖海，用后会无期，再现出人世间的苍茫，真情，与美丽，一代又一代、历久弥新地洗涤着我们的灵魂，陶冶着我们的性情。

他悲欣交集地写《喜外弟卢纶见宿》。

静夜四无邻，荒居旧业贫。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以我独沉久，愧君相见频。

平生自有分，况是蔡家亲。

——唐·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

是知己，是朋友，更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弟卢纶，在一个寒凉的雨夜来看他。“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的白描，不带一丝感情，却让观者鼻尖泛酸，心中怆然。宦海浮沉，“归国人皆久，移家君独迟”的漂泊辗转，他已是荒居郊外的白发人。磊落耿介的性格终究太不合时宜，身负奇才却沦落到如斯清贫境地。这凄凉雨夜，因为有了这份真挚情谊变得温情而动人。

他依依不舍地写《别卢秦卿》。

知有前期在，难分此夜中。

无将故人酒，不及石尤风。

——唐·司空曙《别卢秦卿》

大抵人生总要经历一些不忍的离别，才会明了这简单诗句里饱含的深情。明明知道我们已经约定好了再会的时期，然而在这离别的夜晚，依然难舍难分。你看司空曙写得多么动人，“知有前期在，难分此夜中”，那真是这世间最缠绵的情语。

他的文字总是婉转优雅，闲适平淡的，写景，状物，也自带着鲜明的个人特色。

高楼晴见水，楚色霭相和。

野极空如练，天遥不辨波。

永无人迹到，时有鸟行过。

况是苍茫外，残阳照最多。

——唐·司空曙《望水》

他折得桂枝，跻身仕途，之后却是疾病、贫穷、不得不送走的心爱红颜，仕途蹭蹬，迁谪辗转，半生仿若飘蓬，一世的努力也不过官至虞部郎中。他的灵魂归处，仍然是江河湖海，是深山兰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