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李商隐七律《辛未七夕》读记

李商隐七律《辛未七夕》读记

（小河西）

辛未七夕

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未接过来迟。岂能无意酬乌鹊？惟与蜘蛛乞巧丝。

唐宣宗大中五年（851）为辛未年。或在这年初，李商隐夫人病逝。时李商隐在卢弘正幕（汴上），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也是在这个春天，幕主卢弘正死于任所。李商隐只好离开卢幕回到长安。经向令狐绹陈情，约在五六月时，李商隐获得“补太学博士”职务。

此诗应为这年七夕，为怀念亡妻而作。

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

迢递（tiáo-dì）：遥远的样子。《蜂》（李商隐）：“碧檐迢递雾巢空”。

佳期：《九歌-湘夫人》（屈原）：“登白薠（fán）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白薠：一种水边秋草。聘望：纵目而望。佳：佳人。期：期约。张：陈设。）后以“佳期”指男女约会的日期。《七夕》（梁-萧衍）：“妙会非绮节，佳期乃良年。”《望月怀远》（唐-张九龄）：“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大堤曲》（唐-李白）：“佳期大堤下，泪向南云满。”

大意：恐怕是神仙们爱好别离，才故意将相会的时地安排得这么远。

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碧落：天空，青天。《长恨歌》(唐-白居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秋日过昭陵》（唐-刘沧）：“那堪独立斜阳里，碧落秋光烟树残。”

金风：秋风。雨露：秋露。《秋歌》（魏晋）：“金风扇素节，玉露凝成霜。登高去来雁，惆怅客心伤。”《泛水曲》（南朝齐-谢朓）：“玉露沾翠叶，金风鸣素枝。”《秋日》（唐-李世民）：“菊散金风起，荷疏玉露圆。将秋数行雁，离夏几林蝉。”《淮阳感怀》（隋-李密）：“金风荡初节，玉露凋晚林。”《水浒传》：“炎威渐退，玉露生凉；金风去暑，已及深秋。”

《鹊桥仙》（宋-秦观）：“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大意：佳人的约会从来都是在“碧落银河畔”，也总是在“金风玉露时”。（七夕牛郎织女相会当然是在秋天天上。时间地点都“迢递”。）

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未接过来迟。

清漏：清晰的滴漏声；借指时间。《望孤石》（南朝宋-鲍照）：“啸歌清漏毕，徘徊朝景终。”《长信秋词》（唐-王昌龄）：“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早朝》（唐-耿湋）：“清漏闻驰道，轻霞映琐闱。”

微云：天上的云。《关山月》（陈-徐陵）：“月出柳城东，微云掩复通。”《天河》（唐-杜甫）：“常时任显晦，秋至最分明。纵被微云掩，终能永夜清。含星动双阙，伴月照边城。牛女年年渡，何曾风浪生。”

大意：彼此相望时间已很久，天河中的“微云”仍然没有过来连接。（牛女相会总是很晚。）

岂能无意酬乌鹊？惟与蜘蛛乞巧丝。

乌鹊：乌鹊桥。神话传说：七夕，乌鹊填天河成桥，以渡牛郎、织女相会。《风俗通》：“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七夕》（唐-李郢）：“乌鹊桥头双扇开，年年一度过河来。莫嫌天上稀相见，犹胜人间去不回。”《明河篇》（唐-宋之问）：“鸳鸯机上疏萤度，乌鹊桥边一雁飞。”《送女子》（唐-刘商）：“青娥宛宛聚为裳，乌鹊桥成别恨长。”

蜘蛛乞巧：典“喜蛛应巧”。《荆楚岁时记》（梁-宗懔）：“是夕，人家妇女结彩缕，穿七孔针，或以金银鍮石为针，陈几筵酒脯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网于瓜上，则以为符应。”（喜子是蜘蛛的一种。）《乞巧》（唐-林杰）：“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大意：牛郎织女得以相会，怎么能不想报答乌鹊架桥的功德呢？而只是向蜘蛛乞求巧慧。（“巧丝”谐“巧思”）。

在写此诗前，作者曾有七律《蜂》，其中有两句：“红壁寂寥崖蜜尽，碧檐迢递雾巢空。”说自己实在迫于无奈选择到幕府就职，但幕府总是离家“迢递”，不得不“雾巢空”。由于仕途不遂，长期寄居幕府，导致长期“雾巢空”，这是李商隐有愧于夫人的。七夕之夜，望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想到自己与夫人的阴阳相隔，思绪万端。首联说仙家可能“好别离”，故意让有情人相隔“迢递”佳期难逢。颔联说你看他们相会总是在那遥远的天涯又总是非要到“金风玉露”之时。说的是仙家，也是自己。自己不也是“龙山万里”“碧檐迢递”只能“相逢二月中”吗？颈联说他们总是相望很久，却总是“微云未接”，相逢迟迟。说的其实也是自己。甚至连夫人最后一面都未能相见。现在阴阳相隔，更是难以相见。尾联说仙家的“好别离”难道是因为人们无意酬谢搭桥的乌雀，而只知道“蜘蛛乞巧丝”？此处意味很丰富。自己的长期“别离”是什么原因？当然是因为所就职的幕府太远。为什么要就职遥远的幕府？当然是因为自己在京城“寂寥崖蜜尽”，在京城没有受到重用。怪“仙家”呢怪自己呢还是怪谁呢？此诗四联写的都是七夕也都在写自己表达自己的感情。缠绵委婉，余味无穷。

或一年之后，作者又有一首七绝《七夕》：“鸾扇斜分凤幄开，星桥横过鹊飞回。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争将：怎把。无期别：死别。作者问能不能把自己与妻子的“无期别”换成牛郎织女的一年一度的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