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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读《金瓶梅》第十四回(下):月娘借簪机带双敲——女人的酒桌,刀光剑影。

肃苑扫痕肃苑扫痕2024-02-11 15:08: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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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原文中诗词用红色展示;值得注意的字词句、谚语俗话或好玩有趣的地方会保留原文,用黑色标粗展示;扫痕要说的过场话用黄色展示;古今名家批评用大红色展示。

*至于文章中出现的“圙”这个字,就如它的读音一样,大家看到了自动略过去即可。

崇祯本回目:花子虚因气丧身 李瓶儿迎奸赴会

词话本回目:花子虚着气丧身 李瓶儿送奸赴会

扫痕白话版回目:子虚被抓肥及隔壁 月娘借簪机带双敲

这天,正是正月初九,李瓶儿打听到今天是潘金莲的生日,她着急跟西门府里的女主人们见面,因此也不管花子虚过没过五七(一般过了五七才能串门,否则会对造访人家不吉利),直接买了一份生日礼物坐着轿子,穿着白绫袄儿 蓝织金裙,戴着白纻布鬏髻 珠子箍儿,就这么喜不喜丧不丧的来给潘金莲做生日。身边养娘冯妈妈抱着毡包,小厮天福儿跟轿。

本回版画之一

一进西门府,这李瓶儿先给月娘磕了四个头,开口说:“前段时间为了山头(代指死去的花子虚)之事多亏了大娘,还要谢你送的那些重礼。”拜过月娘,又请李娇儿和孟玉楼出来,彼此一一拜过。然后,潘金莲来了。李瓶儿说:“这位就是五娘吧?”说着又磕了下去,嘴里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殷勤说:“姐姐,请受我一礼儿。”

这潘金莲哪里肯受礼,两个人站着让了半天,最终平磕了头(平礼)。潘金莲看她拿了很多生日礼品,又谢过了她的寿礼。

很快,吴大妗子和潘姥姥等人也都和李瓶儿见了面。【眉批:拜见先后轻重节次,字字有心,直从太史公笔法化来。】

(注意这个眉批里出现的太史公笔法,下一回扫痕会讲这个知识点。

李瓶儿的礼节不对,她见吴月娘磕头,这是以妾自居,后面和潘金莲平拜,用张竹坡的话来讲就是“礼数参错?心事带邪。”李瓶儿确实有心事,她现在一心只想加入西门府。)

重要人物都拜见完了,李瓶儿要请西门庆出来,说想拜见一下。

吴月娘说:“他今天到门外玉皇庙打醮去了。”一边说一边让座,又唤丫鬟上茶。

良久,只见孙雪娥从后边厨房走了过来。李瓶儿见她身上穿戴比众人少,便起身问说:“这位是谁?我不知道,方才没请出来拜见,少礼,少礼。”(看穿戴知地位)

吴月娘说:“这是他姑娘哩。”

(*打醮:道士社坛做法事以求福禳灾,即斋醮。

《金瓶梅》的世界里,虽佛道皆全,但分工不同。比如:丧事上做法事,佛道都请;西门庆一伙人往玉皇庙去的更勤;吴月娘信佛,以后姑子们来西门府更勤。总得来说,男人跟道玩;女人跟佛耍。谁都不冷淡。只有儒家系统下的道德伦理被金钱横行的社会环境践踏的一文不值了。

*他姑娘:姑娘有姑姑的意思,也有闺女的意思,还有丫头的意思。这里是丫头的意思,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丫头,而是半妾半仆的那种丫头,非要类比的话,很像是贾宝玉身边的袭人身份。

人家孙雪娥是四房,不是丫头,可吴月娘为啥不直说“这是四娘”偏要说“是他姑娘”呢?哎,这句话里藏着多少难言情绪呀,大家可自行体会。

不过关于吴月娘看不上孙雪娥,对她略显刻薄一事,现在还看不大出来,以后会更明显。话说家里来女客了,孙雪娥就别钻灶火了呗,可她没机会上台面,还是在钻灶火。我说的这个女客不单指李瓶儿,还包括吴大妗子和潘姥姥等女客。以后这些女亲戚都知道吴月娘待雪娥刻薄,基于此,会有更隐蔽的言行细节藏在文本中,等待大家发现。)

李瓶儿听了就要行礼。

月娘说:“不劳二娘起动了,你们就平拜拜吧。”于是李瓶儿和孙雪娥简单行了个平礼。

厮见完毕,月娘把李瓶儿让到里屋来,换了衣裳,吩咐丫鬟让在明间放桌子摆茶。不消片刻,围炉添炭,酒泛羊羔,下人们安排了一桌好酒菜上来。

吴月娘让吴大妗子、潘姥姥、李瓶儿上座(这些是客人);她自己和李娇儿主席(主位);孟玉楼和潘金莲打横。孙雪娥由于需要照顾厨房里的差事,因此不敢在席上多待。

(注意换衣裳这个动作,这讲起来就复杂了。古代富贵讲究人家,正式出门拜访穿的衣服是非常豪华繁琐的一套披挂,一般厮见过之后会脱下外面的那层披挂,只留便于行动的衣着示人。这就是大户人家女主人出门会带毡包的缘故,里面会放替换衣服。这也是为什么有的衣服很繁复听起来看起来不像是能洗的样子,因为,它就是不洗呀,哈哈。

这里,由于西门府现在只是恶霸豪绅之家,毕竟西门庆还没当上官,讲究也还有限,等他再迈几个台阶,那时候咱们再看吴月娘等人的排场,好家伙,出门做客是要带赏的吆~赏钱赏物这都烂大街了,人家富太太是要赏美食滴,名厨美食。现代富婆见面比包包比珠宝都弱爆了好伐,看人家吴月娘那都是比家里的厨子手艺。

《三十而已》剧照:站位有讲究

关于酒席座位安排规矩,可看扫痕的第二回的文本解读。)

席上,月娘见李瓶儿对别人递过来的酒来者不拒,于是亲自递了一杯酒看着她喝了,又叫李娇儿等人挨个递了一遍。(此乃“打圈儿”是也,现在酒桌上也这样,喝就喝一圈,而不是一杯)

月娘看她喝的爽快,笑着说:“我说花二娘你搬到那地方远了,咱姐妹们离多聚少,我们好不想你。二娘,你可真狠心呐,自从搬走了,也不说过来看看我们姐妹。”

孟玉楼接话说:“就是呀,二娘今天要不是因为要给六姐过生日,估计还不来呢!”

李瓶儿忙说:“好大娘、三娘,蒙众娘抬举我。【旁批:不敢恶识一个。】我其实心里一直想过来。一是热孝在身,二是家里没人,故而来不得。昨儿才过了他的五七,若不是怕五娘怪,我还不敢来呢。”说着,因问:“大娘生日是几月几?”

月娘说:“我的,还早呢。”

潘金莲接过话头来说:“大娘的生日是八月十五,到那天,二娘好歹过来走走。”

李瓶儿说:“这都不用说,我到时候一定来。”

孟玉楼说:“二娘今天和咱姐妹相伴一夜,别回家了吧。”

(本来酒席上的事情不想多说,实在是社会人一看便知,但这里扫痕忍不住要点一下:大家能看出吴月娘语言里的攻击性吗?

这场宴席,人员包括西门府女主人5人 客人3人,共8人。席上唱戏的重点人员有:吴月娘、潘金莲、李瓶儿三个,再加一个聪明的孟玉楼,勉强算是四个女人一台戏吧。其余人员多充当背景板。

李瓶儿会来西门府,这是西门府里的知情人皆心知肚明的事情,特别是吴月娘,她毕竟收着李瓶儿的财物呢。只是没想到会在潘金莲生日这天来了。来就来吧,但李瓶儿的讨好对象搞错了,竟然不是吴月娘,而是潘金莲。

吴月娘如何不恼?即恼,就得用话点李瓶儿,说她搬去了别的地方也不过来看看。聪明的孟玉楼立马跟进,拱火说李瓶儿如果不是因为要来给潘金莲过生日还不来呢!而潘金莲今天一定是很得意的,得意李瓶儿拜山头找的是她,承认她在西门府最受宠。所以她会为李瓶儿说话,在什么时候说话呢?在李瓶儿被吴月娘“提点”之后不得不问吴月娘生日日期而吴月娘不耐烦回答她的尴尬时候,潘金莲说出了吴月娘的生日日期,算是帮李瓶儿解了围。

这场酒宴别看是女人宴会,席上刀光剑影非常精彩,大家一定要仔细感受才行。当然,名著里的背景板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在特殊地方也能给大家一拳,丁是丁卯是卯,你是你我是我,精彩绝伦。我想,写女人们的群戏,《金瓶梅》当真一绝,甚至可以说古今无双。这一点,《红楼梦》也要落下风。)

李瓶儿说:“我也想和众位娘说些体己话。不瞒众位娘说,小户人家,我刚搬到那边,自从他没了,家里现在没人,我那房子后墙紧靠着乔皇亲的花园,好不空旷呀!【旁批:伏】到了晚上,深更半夜的,常有狐狸抛砖掠瓦【张氏旁批:子虚在此。】,我又胆小,真吓死个人儿。本来家里也有两个小厮,那个大小厮又跑了,现在还有这个天福儿小小厮在家看守前门,搞得后半截院子空落落的。倒亏了我身边还有个老冯,她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时不时的来家给我洗洗衣服啥的。”(李瓶儿说这么详细做啥?)

吴月娘听了,便问:“老冯多大年纪?我看这是个实在妈妈儿,高大言(高声说话)也没一句儿。”

李瓶儿说:“她今年56了,无儿无女,只靠说媒度日。我这边管她些穿的。这不,我那位死了,我便把她叫过来跟我做伴,晚上让她和丫头们一炕睡。”

潘金莲嘴快,说:“既然你家里有老冯可以帮着看家,二娘你今儿晚上就在这里过一夜吧,左右你老公也死了,家里还有谁能管着你!”【旁批:尖】

听了这话,那李瓶儿只是抿着嘴笑,不说话。

女人们话说间,美酒已饮过数巡。潘姥姥先起身往前边去了。潘金莲随后跟着她娘往房里去了。

李瓶儿看月娘等人还在递酒,再三推辞说:“我喝的够了,一杯也喝不下了。”

李娇儿说:“花二娘怎么的,你在他大娘和三娘手里肯喝,偏我现在给你递酒,二娘就一杯也不喝了?看着像有亲疏一样。”说着,换了一个大酒杯,给李瓶儿倒满了酒。

李瓶儿说:“好二娘,我真的一丝也喝不了了,不敢作假!”

吴月娘说:“二娘,你就喝了她这杯吧,喝完略歇歇。”

听月娘如此说,李瓶儿这才接过了李娇儿递过来的那杯酒,放在面前桌子上,只顾和众人说话,倒是没喝。(这个场景我见过,接过酒杯却不喝,对方贼尴尬)

孟玉楼看春梅立在旁边,便问她:“你娘在前面做什么呢?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你去把你娘和潘姥姥都请回来,就说大娘请她来陪你花二娘喝酒呢。”

春梅去了没一会儿工夫,回来报告说:“姥姥说身上有点疼,睡下了。俺娘在房里匀脸(补妆),说马上就来。”

月娘说:“这是怎么说的?我还没见过这等事呢。奥,你是个主人家,把客人丢在这边,三不知就往屋里去了。我家这个姐儿呀,一天也不知道补多少次妆,你看,不声不响的又去补妆了。她五娘呀,哪哪都好,就是有这些孩子气。”(仔细揣摩吴月娘这句话里的情绪表达)

此事有诗为证:

倦来汗湿罗衣彻,上人扶上玉梯。

归到院中重洗面,全盆水里发红泥。

(此诗出自唐代王建的《宫词一百首》。洗把脸脸盆里发红泥,这是抹了多厚的胭脂水粉在脸上呀。

看了十四回了,基本可以确定崇祯本作者文本中选用诗词的规律了:

1、在贴合情节的前提下,有现成的前人诗作可用的时候,一般直接拿来用;

2、化用前人诗作。

3、自创。)

这边大家正说着,只见潘金莲走了过来。孟玉楼在席上看见她艳抹浓妆,从外边摇摆着款步走来,便戏说:“五丫头,你可真是个好人儿呀!今日是你的驴马畜,你不说在席上陪着,把客人丢在这里,你却躲到房里去了,你这么做事可算是人养的?!”

(*驴马畜:这是一个歇后语,驴马都是畜牲,点的就是“牲”这个字,“牲”谐音“生”,即生日的意思。

“驴马畜”这种文字游戏,今人好像不大玩了,我看古人挺喜欢玩的。贴一段原文,大家猜猜是啥意思?

一日,在门口站着,两个少年经过,见了她,一个说道:“好一个金童玉。”那一个道:“得同他青天白一下子就快活了。”先那一个道:“还七大八呢。”同他着笑去了。她听了进来了,向她娘道:“恁两个砍千刀的忘八在门口过,夹着走他娘的村路,走罢了,说我金童玉、青天白,又甚么七大八的,恁个嚼舌根的囚,烂了嘴的龟子。”喃喃嘟嘟骂个不休。(里面的“她”原写作“他”,我改了下。)

读懂了的话,这是个带颜色的片段。我就不给你们翻译了,就是三个成语,我已经用黄颜色标出来了。)

那金莲笑嘻嘻的在她身上打了一下。

孟玉楼说:“好个大胆的五丫头呀!你还不快来给客人敬酒。”

李瓶儿说:“可饶了我吧,我刚才在三娘手里喝了不少酒了,真的再也喝不下了。”

潘金莲说:“她手里是她手里的,我手里是我手里的。我也给二娘敬一杯。”说着,满满斟了一杯酒递给李瓶儿。

李瓶儿只顾放在桌上,不肯喝。

正在这时,吴月娘看潘金莲的鬓发上(斜着插)着一根金寿字簪儿,于是开口问说:“二娘,你给六姐的这对寿字簪是从哪里打造的呀?样式真好看。赶明儿,我们每人照这个样式也都配一对儿戴。”

(孟玉楼和潘金莲玩了一个角色扮演。因为孟玉楼大几岁,她常跟潘金莲扮母女玩耍。

哈哈,潘金莲臭显摆,惹出祸来了。我们知道她之前趁着潘妈妈回屋的机会也跟着回去补了下妆,你说你补妆就补妆吧,她还偏特意戴上了一对寿字金簪。这对簪子确实是李瓶儿的东西,不过不是李瓶儿送给潘金莲的,而是李瓶儿送给西门庆之后,被潘金莲抢过去的。详情见第十三回文本。

问潘金莲为什么要带着这对寿字簪出来,原因比较好理解。一是这对金簪很上档次,戴着有面子,不过这个原因不是重点,因为潘金莲一开始并没有戴,如果只是想显摆好东西的话,她应该今天一早就戴在头上才对;二是戴给李瓶儿看的。这个原因很重要,潘金莲争强好胜,掐尖要强,这是她一辈子的主要性格,抹也抹不去,平时就霸占着西门庆,在西门府耀武扬威,这会儿李瓶儿来了,让她看看她给西门庆的东西现在到了自己头上,这会是什么样的打击效果呢?潜台词是:嗨,看了吧,你虽然跟我老公偷圙情偷得很嗨皮,你以为我老公对家里的女人没兴趣了吗?错啦。看看我头上的东西,你给他的信物他转手就送给我了。这下你该知道西门府谁最受宠谁最大了吧。李瓶儿,你要拍马屁可千万不要拍错了人呦~

潘金莲的想法很好,但现实很残酷。她以为好拿捏的吴月娘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她才刚戴在头上示人没多久就被月娘发现了,月娘不但发现了,还说了出来。说就说吧,关键还点出了一个关节:二娘,你给六姐的这对寿字簪是从哪里打造的呀?这句话是啥意思呢?这是在表明这个簪子的来历呀!你潘金莲能拿到李瓶儿送给西门庆的信物,你以为这事多么隐蔽吗?你一个小妾再牛叉也只是个妾,你想在李瓶儿面前显摆你的地位,你把我吴月娘放在啥地方了?我今天就让你潘金莲看看这个西门府到底谁当家!是我!吴月娘!无论是你潘金莲还是你李瓶儿,还是花心老公西门庆!你们任何行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去!

所以,上一回结尾,扫痕问大家的那个问题:吴月娘知不知道西门庆和李瓶儿偷期的事情?答案是什么已经很明白了。

这里吴月娘的问话借着金簪这个物件一语带双敲,不只敲打了嚣张显摆的潘金莲,也敲打了先是偷别人老公现在又来家里做客的李瓶儿。这一段和《红楼梦》里薛宝钗同时敲打林黛玉和贾宝玉那一段有点相似。

林黛玉听见宝玉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才要搭言也趁势儿取个笑,不想靛儿因找扇子,宝钗又发了两句话,他便改口笑道:“宝姐姐,你听了两出什么戏?”宝钗因见林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宝玉方才奚落之言,遂了他的心愿,忽又见问他这话,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宝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连这一出戏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一串子。这叫《负荆请罪》。”宝钗笑道:“原来这叫作《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一句话还未说完,宝玉林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

——《红楼梦》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

有趣的是,看过《金》《红》二书的人,很难不把吴月娘和薛宝钗进行对比。

因此,此回目也可以叫“月娘借簪机带双敲”。不过张竹坡说这段写出了吴月娘的贪财之处,理由就是想饶李瓶儿几对金簪戴。要说吴月娘想占便宜,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不过她说那些话的最主要目的还是敲打李瓶儿和潘金莲。

我们看李瓶儿怎么回答呢?)

李瓶儿忙说:“大娘既要,我家里还有几对,到明日我给每位娘都补奉上一对儿吧。这是我那过世老公公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外边首饰店里哪有这种样式!”

月娘说 :“我跟二娘说着玩呢。我们姐妹多,你哪有这么多簪子可以送!”说着,大家继续饮酒欢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看看外头太阳已经偏西了,冯妈妈从后边孙雪娥屋里喝的脸红红的走了过来,催李瓶儿说:“都这时候了,你要不要走?回去之后还要打发轿子回去呢。”

(知识点:打发轿子。轿子不是自己家的东西,是可以向专门提供轿子的地方租用。大家可以理解成现在的出租车吧。轿子带轿夫,好比出租车带司机,可以只租轿子,也可以轿子和轿夫一套全租。李瓶儿不回家,冯妈妈没办法打发轿子,因此才来问。

这段里藏着的“不写之写”的情节,即冯妈妈在孙雪娥的屋里被款待。我们看潘金莲的这个生日宴会,镜头一直在给主子们,但吃饭的不可能只有这几个女主人呀,还有别人呢。而且孙雪娥的地位不尴不尬,她因为要照看厨房不知何时离开了酒席,作者一直没说她那边的情况,直到这个时候咱们才知道,原来她在后边跟冯妈妈等人在吃饭呢。这边的酒席大家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么那边的酒席是什么情况呢?大概劝酒、敬酒、说笑打闹等情节差不多吧。此乃“不写之写”也。越说越想看到《金瓶梅》的影视版,这段来个平行蒙太奇或交叉蒙太奇展示,那得多好玩。)

李瓶儿只得对月娘等人说:“家里没人,我这就回去吧。等改日闲了再来看众位娘,总有机会住下的。”(最后落在“有机会住下”上,分明在提醒大家挽留她嘛)

孟玉楼说:“二娘好固执呀,我们众人就这点儿面子也没有吗?等会儿他爹(西门庆)回来了,少不得也要留你住下。”【眉批:玉楼亦有此毒语,然而隐隐凑趣。】

(哈哈,孟玉楼也不甘落后,也要点破一下李瓶儿和西门庆的关系。所以说,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说破而已。)

既然说了这种话,逼迫的李瓶儿不得不把房门钥匙递给了冯妈妈。她对冯妈妈说:“既然他众位娘再三留我,若我还坚持回家就显得我不识敬重了。你一会儿先把轿子打发了,叫他们明天再来接我吧。你和小厮回家,在家仔细门户,别出乱子。”说完,又使了个眼色,那冯妈妈俯下身子,李瓶儿小声说:“你回家叫大丫头迎春拿钥匙开一下我屋里头的一个箱子,里面有个小小的描金头面(首饰)匣子,让她从里面拿四对金寿字簪。你明天早点过来,我要送四位娘。千万别忘了。”

冯妈妈得了命令,拜辞了月娘,很快就走出了西门府。这头咱们就不说了,还是说酒席上的事情为主。

没多大会儿,这李瓶儿实在是喝到位了,月娘便请她来到上房,同吴大妗子一起坐在一处吃茶。屁股还没坐热呢,突然看见玳安抱着毡包进来了,后面紧跟着大步流星的西门庆,只见他用手掀开门帘,进门就说:“花二娘在这里呀!”(问:西门庆知不知道李瓶儿来了?)

慌的李瓶儿赶紧从椅子站起来,两个人见了礼,重新坐下。

月娘叫大丫鬟玉箫接过了西门庆的衣服。

西门庆对吴大妗子和李瓶儿说:“今天门外玉皇庙圣诞打醮,这次轮到我做会首(聚会的安排者),因此不得不跟他们在吴道官的地盘聚了一天。零零碎碎的忙到现在才得以脱身回来。”说着,看一眼李瓶儿,问说:“二娘今天不家去了吧?”

孟玉楼接话说:“二娘再三不肯留,一定要回家,被我们姐妹好说歹说强行留下了。”

李瓶儿说:“我家中无人,不回去心里有点不放心。”

西门庆说:“这话说的,没的扯淡。这两天巡夜人员看得紧,怕什么!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你拿着我的帖儿给周大人(周守备),他必定给你做主。”又说:“二娘怎么在这冷清清坐着?喝过酒了吗?”

孟玉楼说:“我们在席上再三劝二娘,二娘只说喝足了,再不肯喝。”

西门庆说:“你们不行,等我来劝二娘喝。二娘好小的酒量!”【旁批:插入无痕。】

(两个亲戚在场,西门庆就可着李瓶儿一个人问,周边人怎么想?反正吴月娘没接话,接话的是孟玉楼。西门庆先是问留不留下住的问题,接着来一句“为什么冷清清坐着”,套用评语的话,真是“分明一句附话,又及时又摊眼,说来妙不容言”。最后又说孟玉楼等人不会劝酒,扯一句“二娘好小的酒量”做结,有无限韵外之致在其中。这里的“小”不是说李瓶儿酒量小,而是点出她酒量大的意思。因为山东人喜欢反向表达,比如说一个人岁数大,山东人会说“他呀,年纪好小呀!你猜他有多大?”

而他为什么会知道李瓶儿酒量大?呵呵,你们几个家里娘们闷头想去吧。我西门庆不用你们过后审问,我现在就正大光明的自爆。你们能奈我何?反正这种场合,你们有怨言也得憋着。吴大妗子还在呢!

问:快嘴潘金莲在不在场?若在,她为啥也不说话?)

李瓶儿嘴里虽然在说“我喝不了了”,但却坐着不动身。

(填空,猜猜主语是谁)吩咐丫头在屋里放桌摆饭,丫鬟们很快就把特意给西门庆留的下饭硬菜端了上来,又端上了许多精致点心果仁等物,满满登登摆了一桌子。那吴大妗子知局识趣,赶紧推说头晕喝不了了,于是便往李娇儿屋里去了。

当下,李瓶儿坐了上座,西门庆拿椅子关席,吴月娘在炕上看着酒壶炉子。孟玉楼、潘金莲在两边打横。

关席:坐主位。设酒宴待客,主人最后落座,故称关席。)

五个人依次落座,斟满酒杯,这次不用小酒杯,清一色用的都是大个的银衢花酒杯,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就这样喝了起来。常言说:“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喝来喝去,喝得李瓶儿眉黛低横,秋波斜视。这可真是:

两朵桃花上脸来眉眼施开真色相。

(李瓶儿又闯祸了,哈哈。大家看她现在左一杯右一杯的喝酒,分明在告诉大家前面那场酒宴根本没喝多,但她那时候明明对李娇儿递过来的酒放在桌上不喝,她这一天呀,驳了好多人的面子,得罪了好几个西门府女人,哎呦,以后有你受得喽。话说李娇儿去哪了?她在屋里陪吴大妗子呢,因此不在席上。孙雪娥呢?一定在厨房呀。)

月娘看她和西门庆两人喝得饧成一块,言颇涉邪,看不上,心里鄙夷的不行。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自个下席来往李娇儿屋里去陪吴大妗子去了。

饧成一块,言颇涉邪,看不上:饧,家庭主妇一定对这个字不陌生,面剂子变软之后会粘到一起,就是说一种黏黏糊糊粘合在一块的情景,常用来形容喝酒或陶醉之后的迷离眼神。言颇涉邪的意思是言语间带着邪语骚话,不庄重不稳重,语带挑逗的那种情景。此处有眉批:饮酒中不序一语,只用“饧成一块”十一字包括,而当时嬉笑狎昵情景宛然。人知其烦,而不知其简之妙如此。)

当家主母离开以后,席上之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四人直喝到三更时分。这李瓶儿喝得是星眼乜斜,站不住身子,只见她踉踉跄跄的拉着潘金莲到后边去净手(上厕所或洗手)。酒席散了,西门庆来到月娘屋里,他此时也早就喝得东倒西歪了,含糊着舌头问月娘今晚打发李瓶儿在哪个屋里睡觉。

月娘冷淡的说:“她今天来给谁过生日就在谁屋里睡呗。”

西门庆说:“那我在哪里睡呢?”(这话说的太不应该了,谁都知道西门庆独宠潘金莲,几乎十天有七八天睡在潘金莲屋里,现在李瓶儿要在潘金莲屋里睡,你西门庆就没地方睡了?其他几个老婆是死的吗?)

月娘冷哼了一声,说:“随便你在谁屋里睡,要不你也跟她一块去睡吧。”

西门庆忍不住笑了,说:“岂有此理!”说着就叫小玉来给他脱衣服,说:“我今儿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睡。”

月娘说:“我说你今天别作怪,千万别惹我说出那好话来骂你!你在这里睡,他大妗子睡哪儿?”

西门庆一听这话,只得说:“罢了,罢了!你不让我在这儿睡,我还是去孟三儿那边去睡吧。”于是就来孟玉楼屋里睡下了。

这边潘金莲带着李瓶儿方便完洗了手,然后又带着她一起到了前边花园,说好了今晚让李瓶儿跟潘姥姥在一块睡。

到了第二天大家起床,李瓶儿正坐在绣凳上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她看春梅这个丫头十分机灵,知道这是西门庆收用过的丫头,因此趁机给了春梅一副金三事儿(金制的随身小物件,耳勺、牙签和镊子)。

春梅收了礼物,赶紧跟潘金莲说了。潘金莲过来谢了李瓶儿,说:“二娘你也太客气了,怎么还赏她东西呀。”

李瓶儿说:“五娘你真有福气,身边跟着这么好的一个姐姐。”

二人梳妆完毕,金莲领着李瓶儿连同潘姥姥,叫春梅开了花园门,三人各处游玩了一遍。李瓶儿走着走着突然看到昔日花府那边的墙头处开了一个小门,正好通着她那边,便问:“西门爹什么时候重新修盖这边的房子?”

(此时的花府表面属于西门庆,实际上属于李瓶儿。但文书合同签的都是西门庆的名字,如果西门庆不承认,李瓶儿也无可奈何。她只要争这个房子,她就得先承认她和西门庆的关系。她这时候除了喜欢西门庆、留恋西门庆,也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不嫁给西门庆,她还能怎么办呢?)

潘金莲说:“前几天请了个看风水的阴阳先生过来看了看,说二月间就能兴土动工了。到时候把二娘你那头的房子打开,和这边连成一片,前边盖山子卷棚,弄成个大花园;后面那块还盖三间玩花楼,正好和我这边的三间楼组成一排。”

李瓶儿听在耳里,记在了心上。

(*山子卷棚:卷棚是中国古建筑中的一种形式。其屋面双坡,没有明显的正脊,即前后坡相接处不用脊而砌成弧形曲面。看“卷”这个字就可以想象那种形态了。卷棚这种建筑较大型,占地面积比较大。山子,可理解成山墙,也可理解成山石。

西门府要扩建了,西门庆的事业要起飞了。西门府的兴盛衰落就是西门庆的起落,这两者是分不开的。)

说着,只见月娘派小玉过来请大家到后边喝茶去。三人一同来到了上房。上房里,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正陪着吴大妗子,摆好了茶等待着。

厮见完毕,众人落座,正吃点心呢,只见冯妈妈走了进来,从袖子里取出一条旧汗巾,里面包着四对金寿字簪,递给了李瓶儿。

李瓶儿拿着簪子,先是奉给了月娘一对,然后是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每人都是一对。不偏不倚,公平的很。

月娘说:“嗐,昨儿已经让二娘破费了,今儿这个万万不可。”

李瓶儿笑着说:“好大娘,什么稀罕物,这是我胡乱送给娘人的玩意儿,娘们留着赏人就是了。”

月娘等众妻妾这才拜谢了李瓶儿,而后个个便当面插在了头上。

月娘说:“我听说二娘你现在住的那个地方,家门口就是灯市,好不热闹!赶明儿元宵节到了,我们去看灯,就往二娘府上看看吧。你可千万别推说不在家呀,我们是一定要去的。”

李瓶儿说:“不推脱,绝对不推脱。我到那天,一定在家等着众位娘过来。”

金莲说:“大姐姐,你还不知道呢,我刚打听了一下,原来这十五元宵节那天就是二娘的生日哩。”

月娘便说:“那感情好,今天说好了。若真是二娘的生日,我们姐妹到那天一个不少都去你家,一块给你祝寿。”

李瓶儿笑着说:“蜗居小家,娘们既然肯下降,我一定好好奉陪。”

不一会儿,早饭摆上了桌,吃完早饭,看看又是流连到日头偏西的时间了,轿子也过来接她了,这李瓶儿方告辞回家。众姐妹款留不住。临走,李瓶儿要拜见一下男主人西门庆。

月娘说:“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说是要给人家送行。”

听了这话,李瓶儿再次拜谢了月娘等人的款待,坐上轿子回了家。这可真是:

合欢核桃真堪爱,里面原来别有仁。

(本回完结,扫痕才可以反过来带领大家看一下回前诗:

眼意心期未即休不堪拈弄玉搔头。

春回笑脸花含媚黛蹙眉柳带愁。

粉晕桃思伉俪寒生兰室盼缪。

何如得相如意不让文君白头。

这首诗的尾联提到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典故,这对冤家在诗词歌赋中出现的次数真是多如牛毛,由于二人在历史上很有名,这两人身上又有文人的特质,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也相当多,从相见相恋到相守发生了许多事件,因为事件多,因此内涵也就很丰富。比如:凤求凰、琴挑文君、文君当泸沽酒、白头吟等等,这里选用的是“白头吟”的内涵。

白头吟:乐府《楚调曲》调名。据《西京杂记》卷三载,蜀地巨商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聪明美丽,有文采,通音乐。孀居在家时,与司马相如相爱,私奔相如,因生计艰难,曾得到卓王孙的资助。司马相如得势后,准备娶茂陵的一个女子为妾,卓文君得知就写了一首《白头吟》给他,表达自己的哀怨之情,相如因此打消了娶妾的念头。后世多用此调写妇女的被遗弃。

卓文君的《白头吟》,即: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名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写作“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过这首诗的作者是存在争议的,但这并不妨碍诗人用典。

何如得相如意不让文君白头。此句应该翻译为:不知道怎么才能使司马相如不变心,不让卓文君吟诵出那首凄婉哀怨的《白头吟》。

这说的是《金瓶梅》里的谁呢?根据本回内容来看,很容易想到是李瓶儿和花子虚。李瓶儿就如典故里的西马相如一样,在此回里彻底变了心,对花子虚很无情,全不顾夫妻情意,一味的只是倒贴西门庆。但,只是这样吗?

颔联“春回笑脸花含媚黛蹙眉柳带愁”和颈联“粉晕桃思伉俪寒生兰室盼”可不可以指潘金莲呢?既然可以指潘金莲,那么西门庆的大老婆吴月娘有没有“白头吟”的影子呢?

所以,诗词的好处就在这里,它是一种情绪,有时候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情绪的感悟。整首诗就说了一句话,也是一句感慨——世间情爱多凉薄呀。

第十四回讲完了,这一回是李瓶儿的露脸时刻,咱们大家看着她为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官司上蹿下跳,趁机转移财产,活活拖死了花子虚,逐渐开启了无限倒贴西门庆的路程。

这一回,李瓶儿被骂得很惨,当然,大多是男性在骂。他们自动把自己代入到花子虚的位置上,大骂特骂李瓶儿的无情无义,仿佛骂得越狠就越痛快。

为了骂李瓶儿,甚至不惜说出“假如李瓶儿把3000两大元宝分给花子由三个人也能把事情摆平了”的话,看到这里我就笑了。没必要为了骂女人的无情无义连智商也不要了吧。哈哈。

要是花子由三人真能用3000两打发走,不通过官府的判决和作证,谁能保证他们三个流氓在花光3000两银子后不会再来闹呢?虽然这三人最后就分了1895两,比这3000两少了很多,但事情不是这样算的。私了的钱能分得再多他们也不会满足,官府判决分到的再少也不会兴起再折腾的心思。

这点,和勒索的道理一模一样。给一次,就意味着对方可以无休止的进行二次、三次、n次的索求。这种事情,要么一分不给,要么让官府介入。这点,无可指摘。要知道,花子由可是连西门庆都惧怕的人物,他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有钱有势,而是“泼皮无赖”。泼皮无赖二流子的恐怖之处,没经历过的人不知道这种人的恐怖,总的来说,扫痕还是那句话,别在《金瓶梅》里找白莲花,这本书没有。咱们大家记着花子由这三个不是什么好鸟这个前提之后,再看这件事件里牵扯到的人物,才能咂摸出一些趣味来,而不是骂几句女人泄泄愤而已。

如果记不住这个前提,我们会很容易被带节奏,会把自己按在其中一方的位置,攻击另一方的言行。后面还有很多著名的案件,案件双方就是《金瓶梅》里的这些人,比如岳母和女婿对簿公堂,那个案子更复杂。其实就是吴月娘和陈敬济了,那个案子之经典绝对超出了“罗生门”,到时候扫痕会带领大家一一领略其中的妙趣,

况且,我始终不太明白,花子由三人凭什么分花太监的遗产?难道他们的老婆也被花太监暗暗收了吗?花子虚虽窝囊,但他用花太监的遗产吃喝玩乐还有那么点正当性,毕竟忍气吞声当了绿毛龟,这是补偿。那三个凭啥呢?而且,花太监给李瓶儿的东西,那是生前给的东西,人家李瓶儿是花子虚的真实老婆,要扫痕是花太监,我也给李瓶儿。不可能不给让自己开心的美娇娘,给那三个二流子呀。

也就是李瓶儿表面上是花子虚的老婆吧,否则,那三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舔脸来打官司要东西。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的实情?不太可能。

骂李瓶儿要骂得对才行,而不是情绪化的谩骂。

《人鬼情缘》配图

如果让扫痕来骂,我直接骂她杀人犯。潘金莲也是。女杀人犯,一般的男人hold不住,只有更恶的西门庆才能hold住,因此,她们的归宿都在西门府。哈哈。

李瓶儿这个人物在本书中的转变还是很大的,她在没嫁给西门庆之前,活得够精彩,看似被人拿捏揉搓,但从结果来看,她竟然逐渐变成了一个大富婆。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个不懂争取的白莲花形象,只能说她的温柔敦厚在某种程度上是她的一种保护色,这并不代表她不温柔敦厚,不代表假,这只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事实。

一个人再精明再厉害,也得通过对比才能显示出来。若花子虚不这么窝囊,李瓶儿的这点手段,真是分分钟就能破功。无论怎么说,社会上的公序良德还在运行,即便社会环境再混乱,也没人敢公开违背公序良德吧,都是关起门来偷偷僭越而已,表面上大家还是要作揖打躬的。

如此,李瓶儿是妥妥的过错方。花子虚完全可以硬气一些,拿着李瓶儿的小辫子过他自由自在的生活,再说无论如何花子虚都是男人,旧时女人李瓶儿再横也横不出花府去,清河县又不是李瓶儿的地盘,花子虚的人脉不比李瓶儿多?说一千道一万,只怪花子虚窝囊,还是张竹坡这句话:不修身,无立家。

花老兄,你在地府也别气恼,你的结拜兄弟西门哥哥会给你报酬的,你窝囊,但你的西门哥哥不窝囊,你的老婆李瓶儿还是留着给他收拾吧。这样,也算是给你报酬了。

花子虚死了,李瓶儿虽然没像潘金莲一样下砒霜,但从结果来看,二人的恶行是一样的,年纪轻轻的她们身上现在都背上了一条人命,汇集到西门府这个更大的罪恶之地。

这回里的吴月娘戏份也很重,关于她在此回里的形象,我就套用秋水堂的观点吧:月娘此时已明知道她(李瓶儿)和西门庆的关系,心中既轻视又嫉妒,然而贪心还是胜过一切,一见瓶儿送上她开口表示艳羡的金寿字簪,立刻提出元宵节去瓶儿家看灯。

不过,此回得到好处的女人绝非吴月娘一人,不说潘金莲孟玉楼等人,就连庞春梅也得了好处。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好处”是李瓶儿被动给的还是主动给的?

最后说一下死去的花子虚,这个人物到底死于什么呢?死于财还是死于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而变成了寡妇的李瓶儿运用财和色与西门府里的男男女女建立联系,同时自己也被财与色所牵制。酒色财气与权利关系的深度捆绑,恐怕谁也逃不掉吧。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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