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薛蟠为何愿意为金荣大把花银子?原因难难以启齿
金荣,他是你在田地里劳作时拔也拔不完的牛筋草,他是你在上学路上一次次划破了你手背手指的猫儿刺,他是你在阴阴的落雨天趴在门槛边赶也赶不走的脏兮兮的癞皮狗,时不时地汪汪叫两声。这是《红楼梦》第九回,在贾家私塾一出场就让你讨厌的金荣。小说里并没有对金荣进行细致的外貌描写,所以因为小说第九回对金荣恶劣言行的种种描写,会让你觉得他是长着一张猥琐嘴脸,小眼睛大龅牙尖嘴猴腮的坏孩子。不过,我们这样的想象或许是错误的,因为这一回里,作者明确交代说,就连金荣亦是薛蟠当日的好朋友。能被薛蟠看上的男孩子,相貌应当差不到哪里去。金荣是谁?在小说里,金荣刚一出场,作者只有一句交代说,原来是窗友名金荣者,后文才细细交代说,金荣真的算是贾府拐了弯的亲戚,这个弯,拐得比刘姥姥的还大,严格说来,他都不能算是贾府的亲戚。他姑父贾璜是宁国府的分支,贾璜的妻子金氏,在金荣父亲去世后,接纳了来投靠自己的娘家侄儿金荣以及他的母亲胡氏。俗语说,舅疼外甥姑疼侄,这璜大奶奶金氏可算是把这句古话真正落到了实处,不但接纳了来投靠自己的娘家侄儿们,还给侄儿金荣找了个名校上。
“好容易我望你姑妈说了,你姑妈千方百计的才向他们西府里的琏二奶奶跟前说了,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不但有学上,还有免费的饭菜吃,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况且人家学里,茶也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你这二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好大的嚼用呢。”大户人家的私塾,提供免费的饭菜可以理解。不过,在第十回,作者还通过金荣母亲胡氏之口,告诉我们,金荣在这里上学念书,不但省下了伙食费,还有外快赚。“那薛大爷一年不给不给,这二年也帮了咱们有七八十两银子。”两年给了七八十两银子,也就是说,一年要给差不多三四十两银子。这三四十两银子,在当时有多么强大的购买力呢?我们来看一看小说第三十九回刘姥姥算的那笔著名的螃蟹账就知道了。“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金荣在薛蟠那里每年得的钱,不但高到远远超过刘姥姥这样的庄稼人一年的生活费,甚至连贾府半个主子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都无法与之相比。
王夫人问道:“正要问你,如今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是多少?”凤姐道:“那是定例,每人二两。”一个月二两,一年也就二十四两,两年也才四十八两,和金荣两年就从薛蟠那里拿到七八十两银子相比,薛蟠的出手可谓是大方之至。薛蟠为何要给金荣银子,还一出手就如此阔绰,这两人可是一点亲戚关系也扯不上啊。只因薛蟠有个特别的爱好,他上学只是为了结交些契弟。契弟这一称呼,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已经非常陌生了,甚至除了在这小说里读过之外,从未听闻。不过,这一词语,至今还保留在福建等地区的方言里。“你个契弟啊,借我的钱几时还啊?”这里的契弟的意思,已经不是当初的意思了,它在如今方言口语的意思完全是骂人用语了,大致相当于说“你个鸟人啊”、“你这家伙”之类。那么,这个出自福建沿海一带的契弟一词,原先本来的意思是什么呢?照字面意思理解,我们很容易就会想到兄弟一词,也对,也不太对。说白了就是,不是正经兄弟。关于契弟与契兄之间的关系,明万历年间沈德符的《敝帚斋余谈》里说得最为详细:“闽人酷重男色,无论贵贱,各以其类相结,长者为契兄,少者为契弟。其兄入弟家,弟之父母抚爱女婿,弟日后生计及娶妻诸费,俱取办于契兄。其相爱者,年过而立者,尚寝如伉俪。”
这段文字记载的是闽人风俗。沈德符的文字里甚至流露出一种对于这种风俗的欣赏之情。不过,在当时的福建,这种看似思想开放玩得花的做法,骨子里其实是福建当地男孩太多家境又太过贫寒的人家的无奈之举。据史料记载,明孝宗弘治十五年,福建女子人口占全省的25.37%,而男子的数量竟占到全省总人口的74.63%。如此之高的男性人口,必然导致大量男子无法娶妻生子,而这些男子中,贫寒之家的男子无疑首当其冲。为了传宗接代,福建当地才渐渐衍生出这样一种奇怪的风俗。这样看来,被封建士大夫津津乐道的闽人风俗,实际上是穷人的血泪浇灌出的一朵苦难之花。为什么福建、广东等沿海之地男子数量如此之多呢?这是因为古代出海打鱼,只有男子能当此任,为了养家糊口,家家户户不得不不重生女重生男。明末清初,这种闽人风俗逐渐蔓延流传至京城及江南一带,不过,和闽人契兄契弟是固定的类似夫妻关系不同,在京城及江南之地,这种关系更加混乱和偏向于单纯只为享乐。小说里写薛蟠结交的契弟,不仅有金荣,还有香怜、玉爱,而香怜、玉爱,又留情于宝玉、秦钟,怎一个乱字了得?
小说里所写,和闽人风俗里的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且为人唾弃。金荣的母亲知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金荣和薛蟠是契兄弟关系?小说里没有明写,想来应该是知道的。按照常理推测,怕是没有一个母亲会相信自己儿子的同班同学,会单纯只是因为同学之间关系好就愿意为儿子大把大把花银子吧?就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为了能够活下来,即使知道儿子屈身受辱,身为母亲,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视而不见。所以,对于金荣回来诉说在学堂里和秦钟等人的纷争,胡氏听罢,不管儿子是对是错,一再告诫儿子务必忍气吞声,就连璜大奶奶要为她出头,她都极力阻拦,百般后悔自己无意间说出来。“这都是我的嘴快,告诉了姑奶奶了,求姑奶奶别去,别管他们谁是谁非。”在生存面前,天大的事都不是事,金荣的母亲是熟谙这一生存之道的,所以,她只能选择“贪利权受辱。”身处社会底层,她知道自己和儿子不过是路边人人皆可踩踏的杂草灌木,是寄人篱下的狗儿,靠别人赏一碗残羹冷炙才得过活,又怎敢奢求遥远的属于人的尊严、公平与权益?她知道自己不能生出伤人的刺藤,更不能发出讨人嫌的吠叫。正是:夜夜陪侍少年郎,多少穷人辛酸泪!作者:午梦堂主,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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