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姐,释文渊来了!”这是红袖刚刚从前院打探到的消息,大胆的丫头,竟敢直呼皇子的姓名。
“他?”曲湘鸾沉默地想了想,三王逐美以来,这些皇子为了维护彼此间的身份与和谐几乎从未到过她家里来,只是在朝中偶尔适时地对靖国公献点殷勤,以为只要得到靖国公的同意,这桩婚事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她也乐得清闲,事发以来和这两个皇子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今天这位四皇子来做什么?
不行,她已经决定要嫁给释风扬了!虽然到现在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下了这个决定,但那个不重要,可以以后再想,重要的是现在障碍出现了,该怎么办?
没有兴趣见那位传说最丰神俊朗富贵祥和的四皇子,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露出一个信心勃勃的笑容,以风华绝代之姿领着两个丫头来到院落的墙角,理了理头发以优美的一个后空翻转体一百八十度飞上了院墙,远远地看到父亲似乎和释文渊向这个院落走来了,示意两个丫头快点上来,然后又继续上演飞贼是怎样炼成的,由这个院墙到那个院墙、这个屋顶到那个屋顶,私访释文跃去了!
话说释文跃一个人在书房里皱着眉思考着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他面前的书桌上铺着一张白纸,手中握着毛笔,想写点什么,但墨汁都快干了仍旧是白纸一张。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刷刷刷”从窗户外跳进来三个人——那个自幼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认识了五六年互访仍须要跳窗的曲湘鸾和她的一对宝贝丫头。
释文跃打量着眼前双目放光,脸色微红,严重处于兴奋状态的好友,如狼似虎的眼神偏偏还带有谄媚的笑容,立刻感到背心一阵发寒,一下子站了起来,迅速倒退到一米开外,“我马上要陪我爹进宫见皇上没空招待你了你回去吧慢走不送!”毫不停顿地一口气说完就准备逃跑。
曲湘鸾“嗖”的一下冲了过去,一把扯住他,眼睛一眯,“想走?”
“没有啊!怎么会呢,难道我会不想见你吗?”睁着眼说瞎话。
“帮我一个忙!”
“你说。”
曲湘鸾赶紧俯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这般那般地讲给他听!
听完后,释文跃沉思片刻,一改刚才恨不得马上逃走的态度,懒洋洋地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件事对咱们都有好处吧,各取所需咯!”
“对我来说好处不大,帮不帮你都没差的。”
有种想扁人的欲望,将这种冲动忍下,脸上继续挂着谄媚的微笑,“释大公子,释小王爷,咱们这么多年朋友一场就当帮帮我不成吗?”
不理她,释文跃非常有型地拿起刚才那支毛笔,就着桌上的那张白纸一笔一画地练起字来。
“释大帅哥!”
没理她!
“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翩翩起舞舞谢歌台的释小王爷!”
继续不理她!
“人见人爱树见花开范哥哥人生最后归宿的释公子!”
停顿了一下下,继续写他的,再继续不理她。
“轰!”火山爆发了,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只见她拍案而起怒道:“释文跃,我要是嫁不了你十六叔,我就嫁给你!”
释文跃练字的手忽然一颤,硬生生地将一个字拦腰截断,然后大义凛然斩钉截铁地望着她,“我帮你!”
朝廷刚刚扑灭了一场阴谋的政变,虽然广大的百姓并不知道。
代价是承天赛会的取消和十六王爷的病重。虽然仍旧是内忧外患仍旧有一派人马在虎视眈眈,但大抵换来了暂时的太平。
现在最令人着急的是十六王爷谨王那日益加剧的病情!在太医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皇家终于用了一个最为传统的办法——冲喜!
传说这个方法是大王爷的独子释文跃在一次皇家的聚会上提出来的,立刻得到皇帝大力支持,而后谨王妃反对无效。这件事就交到了皇后手里,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寻觅到一个八字能旺谨王爷的女子!
只不过谨王释风扬实在是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再加上谨王妃是一个蛮横到最高境界的角色,没有哪家愿意让女儿去受这种罪,要么匆匆将女儿许配人家,要么要女儿装得粗鲁无礼。总归没有一个可以让皇后相中的,更何况推荐到皇帝面前了。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这是一个报复的好办法,简直可以将仇恨的人推入火坑从此永不超生。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释文跃的大妈也就是礼王妃,礼王爷只有释文跃一个独子,所以他娘虽然不是正室却母凭子贵在府中也作威作福多年了。礼王妃在心中不知恨了多久,如今只要有机会让释文跃痛苦就是赔本都要去做的,何况只是一个损人不利己而已。
所以,在某一天她听到释文跃在家里提及这件事后,灵机一动。特地找到皇后,递上了曲湘鸾那合得不能再合生辰八字,然后大力保证曲湘鸾的妇德妇容妇工已经好到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简直就是冲喜的不二人选。
皇后也是知道三王逐美的,自然也知道眼前的大嫂在打什么算盘,婉言拒绝了这个提议,毕竟四皇子释文渊是她的儿子,当娘的怎么忍心夺其所爱呢!
然而在十天后公布人选,圣旨上的名字赫然就是曲湘鸾。
满朝哗然!
其实这件事情还是因为释文跃而起,在皇后拒绝了礼王妃的第二天,他居然在皇宫内院和释文庭释文渊两兄弟因为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俗话说情场如战场,三人使出浑身解数,硬是将皇宫搅了个鸡飞狗跳。
皇后得知消息以后大怒。
继而后怕起来,怕儿子如此不知轻重,给皇上知道了会惹来皇上的不喜欢从而影响到太子之位的争夺,思前想后觉得把曲湘鸾配给哪一个孩子都不好,搞不好就会成为日后政治斗争的起因。
把心一横,将曲湘鸾作为唯一的人选送到了皇帝那里!
皇帝哪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但他担心的和皇后不一样,他怕从此几兄弟因为红颜祸水而兄弟不和白白便宜了外人,于是大笔一挥,一道圣旨轻易地决定了几个人的命运!
释文跃之后疯狂地黯然神伤,从此远离京城这个伤心之地,浪迹天涯去了(事实是他在导演了这出闹剧之后,终于可以达到目的远离皇室,乐颠乐颠追他的范大哥去了。)
在这场阴谋中,最无辜的就是范大哥了。在很多年后他都没想通其实受害人不是曲湘鸾而是他自己!
喜庆的洞房里到处都是红色的布置,红烛红字,红帐红被,包括一身红的新娘。虽然是冲喜,但新娘毕竟是堂堂国公之女,一切仪式仿照娶正室王妃的礼仪,也算是皇上对她的一点点补偿。
相比起前面的热闹,设在离院的洞房就有些冷清了,这个位置是谨王妃姬织晴选的,看名字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倒是曲湘鸾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将跟进来的喜娘打发出去,隔着盖头和两个丫头聊天,绿杯红袖作为陪嫁丫头一起跟过来了。
正在幻想着不知释风扬见到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突然有人在窗户外敲了两下,红袖起身去将窗户打开,释文跃和范哥哥跳了进来。
看到眼前被红盖头遮住脸的好友,释文跃有点想笑,“我们要走了!”
“我不会和你私奔的!”看不见脑袋只见红布摇了摇。
见状,释文跃也实在是忍不住耍宝的欲望,只见他立刻神情激动,“为什么?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说正事!”范哥哥一脚把释文跃踢开,这么多年的经验让他深深地知道:绝不能让这对活宝对上话,不然到明天都说不了正事。
释文跃揉着小腿哀怨地望着他撒娇道:“揉揉!”
曲湘鸾只觉得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全部起立致敬,她搓了搓手,“你不是来谋杀我的吧?”恶心死人不犯法!
只见释文跃的表情迅速转为凝重,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语气阴寒:“得不到的我宁愿毁掉!”
范大哥忍无可忍,站到他们两个中间,将他们隔开,“小妹,我们要走了!你自己要照顾自己。”
“哦!”
“以后有什么事你自己一个人处理不了的不要硬来,找我们回来帮忙!”
“哦!”
“在这尔虞我诈的地方,尤其又是皇家,你千万要小心!”
还来不及回答哦,释文跃就呼啦啦地抱怨开了:“范大哥你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我,我也是身在皇家,你也没有叫我小心过!”
没听到,他继续叮嘱:“以后为人妻不可以再任性了知道吗?”
“偏心!”强烈的指控。
没听到,他隔着红盖头揉了揉她的头,“以后再见面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了,如果你现在反悔,我立刻带你走!”“范哥哥,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别担心。”抓住他的手,不是她缺心少肺,实在是今天的局面是她和释文跃一手设计出来的,虽然感伤不起来,但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些话连母亲都没有跟她说过,当知道她成了冲喜的人选而当不了太子王妃之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姨娘们的幸灾乐祸,母亲连见都不想见她,父亲更是明确声明叫她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了,只因为靖国公府上居然出了个做妾的女儿!
伤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失望,她现在这局面也算是活该了!似乎早就料到,居然也不怎么难过开开心心地准备嫁妆,开开心心地嫁进王府,范哥哥定是听说了才不放心地过来看看吧!不然以释文跃的个性早就将人拐出皇城了!
被冷落的释文跃走上前来,技巧性地从范大哥手中抓过了她的手,“你保重,有事你知道到哪里找我们的。”叙旧完毕,拉起范大哥就往窗外跳,“走了啊,不送!”再不走喝醋都要喝死了,早就觉得范大哥对湘鸾比较好,原来是真的!
听着他们拉扯着逐渐远去,想着范哥哥必是一脸不甘愿的样子,忽然有了种家庭的温馨,刚刚走的才是家人啊!
到现在自己都还在奇怪,她到底怎么喜欢上释风扬的,又怎么会喜欢到要嫁到这是非之地的地步,到现在都理不清这份感情是怎么回事,但是对这个决定到现在没有觉得后悔而是开心就够了,她一向是跟着感觉走的。
绿杯小心地把窗户关上,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道:“小姐,得当心王妃姬织晴啦,听说以前王爷从青楼赎出来一个歌妓,还没来得及纳妾就给她折磨死了!”
“是啊是啊!”红袖急忙点头,“我还听说王爷身边伺候的丫头只要长得标致些都逃不出她的魔掌,要么诬赖人家头东西给活活打死,要么说人家和下人不干不净拉出去填井了。”
“对对对!”绿杯补充着这些天打探来的消息,“姑爷身边一个丫头也没有,成婚四年了也没纳妾!”
“是吗?不过有这种女人日子才会精彩不是吗?”范哥哥是伏躞教的教主,她是前任教主的徒弟,这么些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怨妇怕什么!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新郎终于在寄语的搀扶下走进新房。
其实很久以后绿杯红袖还在严重抗议:看人家寄语这名字取得多好,哪像她们家小姐,当时在念诗就顺口取了一个名字。
不过想想她们小姐念的幸好是绿杯红袖乘重阳,如果念的是枯藤老树昏鸦……不敢想下去了!
随着他主仆二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刚刚被曲湘鸾赶出去的喜婆。
释风扬整日都是昏沉沉的,前面强打起精神来出席是不想让人笑话,他虽然是新郎,可是抱病在身,不要说敬酒,来了哪些人他都不了解。
来的客人是两个侄子释文庭、释文渊招呼的,这当然是皇帝吩咐的,要他俩彻底死心。三王逐美他是知道的,为什么他会娶三个侄子的心上人他也是知道的,但帮皇帝分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所以即使知道自己不适合娶亲,这个王府不该再害一个女人,他还是应允了这场婚事。
当寄语将昏昏沉沉的他扶进新房,主仆二人一进来就看到陪嫁来的两个丫鬟是如此的熟悉,立刻呆在当场,心中纷纷涌起不好的预感。
喜婆可不管他们有什么不好的预感,笑嘻嘻地将杆秤递到释风扬的面前。他接过杆秤,轻轻挑起喜帕……果然……眼前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不是她还有谁?
曲湘鸾在喜服的映衬下显得肤白似雪,却又细滑如玉,没有像别的姑娘在新婚夜羞得低垂着头,反而将她美丽的脸庞扬起,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他,见盖头已经掀起,露齿一笑,顿时仿佛像将屋子照亮了一般,百媚生情!
“你……就是曲湘鸾?”
不是吧?这就是侄子口中宛如空谷幽兰的曲湘鸾?看来这两个皇子的文学造诣尤其是在用词上仍须进一步提高!
曲湘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喜婆就开始喊起来:“喝交杯酒——夫妻举案齐眉!”
绿杯红袖端上来两杯酒,两人接过来挽手喝了。
释风扬放下酒杯,心中疑惑,方才喝的东西,不像酒倒像是什么汤水,喝下去之后只觉得清新爽口,并不是酒的滋味。
正在疑惑,却听得喜婆又喊道:“吃过生饺子——早生贵子!”
红袖抬上来一盘生饺子,释风扬伸手拿了一个,正准备吃,却被新娘子纤纤素手按住,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喜婆还想说什么,却给绿杯一推,就给推着出去了。
释风扬疑惑地看着他刚进门的妻子,只见她取下他手中的生饺,浅浅一笑,“你身体不好,别吃这种生腥油腻的东西!”说完顺手将饺子抛出窗外,然后站起来半弯下,俯过身为他解开外衣的扣子,释风扬愣愣地由着她脱了自个儿的外衣。她抽过一个靠背的垫好,扶他半躺上去,扭头朝他一笑,“这回不用脸红了吧?”
释风扬一愣,才想起她说的是寺庙后山的那一次相遇,脸又不争气地微红了起来,不过料想晚上比较暗,她应该看不见了!
可是他不知道练武的人视力和听力都好到了奇怪的地步,所以当他的脸刚刚开始红曲湘鸾就察觉了,痴痴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喃喃自语:“其形也,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释风扬听她在念洛神赋,正觉奇怪,不期然对上她痴望的眼神,才恍然大悟这洛神赋是念给自己的,大窘!
赶忙岔开话题:“今天就这么休息了吧!我这身体你也瞧见了,以后怕要委屈你了!”说完对她浅浅一笑,温和的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歉疚。
“委屈?什么委屈啊?不能洞房吗?那不要紧,等你身体好了再说。我可以等的。”这个她不介意。
……
释风扬的笑脸突然僵在脸上。
曲湘鸾肯定不是她的错觉,他现在一定又在做无声的叹息,转身悄悄笑了笑,走到一旁将帕子放到盆里温热的水中,然后拧了拧,便走回来,连他里衣的扣子也不放过,通通解了,要替他擦拭身上。
他连忙抓住她的手,“这些事让寄语做吧!今天你也累了,睡吧!”
“不碍事!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管我的!”寄语?以后寄语做的事她包了!
重点不是管不管的问题吧!又叹了口气,刚才微红的脸,现在像煮熟了的虾子,怕是全身上下没有哪里是不红的,尤其是……她擦哪里?!
手忙脚乱地抓住她越擦越往下的手,“可以了可以了,够了够了!”
没有擦到有点可惜,但看他脸红得都快炸了,好心放他一回,颇为遗憾地说:“好吧,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了,不饿。”他病着常年没有胃口,席上刚刚吃过几口东西,在胃里翻搅得厉害,当现在不用费心去烦恼她的……呃……直率之后,才发现全身酸软无力,躺在床上,连动一下都费力。
曲湘鸾见他似乎有些乏了,扶他躺好在床上,故伎重施将内力灌入他的体内,不多时,他便睡去了。收回搁在他背部穴位上的手,为手上残留的感觉暗暗心惊,现在仍能清楚地记得当碰触到他皮肤时那令人震惊的热度。
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高烧不退吗?”
想了想,有所决定后,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不意外的,绿杯红袖还守在窗外。曲湘鸾怕惊醒屋里已经睡着的人,小声地吩咐:“他在发烧,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两个丫头倒是心有灵犀地领命去了。
曲湘鸾这才回到屋里,却见他头上又热得冒出了汗水,虽是睡着却也是敛着眉极不舒服。她知道他昏睡也是睡不沉的,极浅地睡睡醒醒。忍不住叹了口气,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有本事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
却见他似乎又要惊醒,忙取过自己的圆扇,坐在旁边为他扇风,伴着缓缓的凉风他才舒展了眉头。
见状,她情难自禁地笑了一下,说不出的柔媚动人,肤白似雪风情万种,可惜唯一的男人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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