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忧伤的深处
邴帆艺术学院晚会结束的第二天早上,区蓓蓓起得特别的早。醒来后还来不及梳洗就穿着睡衣跑到了安然的房间里。那时,安然也刚醒来换好衣服,见区蓓蓓起得如此早,还跟她开玩笑说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昨晚耿秋明给她什么刺激了?
昨天晚上区蓓蓓确实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但是不是来自于耿秋明!
区蓓蓓和夏侯庄因为要等耿秋明和夏侯琪,于是目送安然和左仁离开邴帆艺术学院以后,他们又回到了晚会现场继续看演出。晚会上的节目,全都是邴帆艺术学院的不同院系的同学自编自演的,这让区蓓蓓觉得柏以清这次回邴帆是来当评委而不是来演出的。可是,在晚会即将结束的最后一个压轴节目中,柏以清出场了。和她一起登台的,还有一个让区蓓蓓万万没有想到的人。他就是“水墨悠然”的调酒师——阿毕!
柏以清在舞台上一共表演了两个节目,第一个节目是和阿毕一起表演。阿毕抱着他赶场时用的那把吉他,轻轻的划动琴弦,一曲悠扬的曲子就从他指尖流向了整个会场上空,原本因疲劳而变得有点嘈杂的晚会现场,随着那婉转悠扬的曲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柏以清手持话筒,在阿毕吉他的伴奏中,张开了朱唇。她放着光的两眼专注地凝视着阿毕,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光环笼罩着的天堂。阿毕用心地弹着吉他,在她身边环绕着,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就好像柏以清的身上有一块磁石,让他无法真正靠近,更无法就此远离。舞台下面,前来采访的记者,抬着摄像机对准舞台上的两个人,疯狂地拍摄。全场的观众,包括区蓓蓓和夏侯庄在内都被这一画面给惊呆了。
一曲结束之后,阿毕一手拿着吉他一手拉着柏以清,两人向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柏以清拿起话筒对着观众说了一段话,“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叫柏以清,三年前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退出了舞台。现在,借母校举行活动之际,我又再次重回舞台。希望在我以后的艺术生涯中,能给大家带去更多更好的作品,谢谢大家!”她停顿了一下向观众鞠了个躬,观众们在评委的带领下为她献上了热烈的掌声。掌声稍缓,她靠近阿毕又接着说:“这位是阿毕,他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校友。三年前,当我们都还是邴帆学院学生的时候,因为对艺术共同的追求,我们组建了一个乐队。可是后来随着毕业的来临,乐队也就解散了。现在,我重回舞台还能在和昔日的校友一起同台演出,我非常的高兴。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大家能多多的支持我和阿毕,再次谢谢大家!”阿毕和柏以清又是深深的一鞠躬。
台下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在掌声中阿毕退下了舞台,音乐响起,柏以清在舞台上伴着音乐翩翩起舞。区蓓蓓完全呆了,坐在她旁边的夏侯庄也蒙了。
“你是说阿毕和柏以清早就认识?他们是校友?这怎么可能?”听完区蓓蓓的叙述,安然也是吃惊中的吃惊,意外中的意外。
“阿毕和柏以清同台演出,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们是校友是朋友也是柏以清亲口说的,我亲耳听到的。难道还会有假吗?”
“可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可是,阿毕他一向都那么低调,怎么会和现在的风云人物柏以清扯上关系呢?”
“我也不知道啊!”
“你说阿毕以后要和柏以清……”
“当着观众的面,柏以清是那么说的。阿毕可能会和柏以清一起干,再说人家在大学的时候不是还在一起组建过乐队吗?”
阿毕离开“水墨悠然”去钻研他喜爱的音乐,这是一件很平常又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他和柏以清扯上了关系的话,安然感觉事情就似乎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了。她总觉得在阿毕和柏以清之间以前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然的话柏以清又怎么会说三年前她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而退出舞台呢?三年前,他们不都还在上大学吗?三年前,不正是“全国高校‘校园杯’青年歌舞大赛”的日子吗?也就是说,柏以清参加完那场比赛之后就离开了舞台?
一个艺人怎么会在自己最得利的时候就放弃呢?其中的故事,安然怎么也想不明白。
“干脆我们就直接去问问阿毕不就清楚了吗?”
“不行,阿毕他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这是安然最了解阿毕的一点,他是一个凡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的人。以前,安然也问过关于他们组建的那支乐队的事情,可是阿毕也就简单的说后来解散了,再多就什么都没有说了。如果他肯说的话,还会等到现在吗?
“你说阿毕会不会找我们辞职呀?”
“他今天来上班了吗?”
“来了,按时来的。”
“就先等等看吧。如果他辞职,我们也没有理由不答应。如果他不提的话,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不是吗?”
区蓓蓓点点头,然后说:“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开始着手招一个调酒师呀?如果等阿毕辞职之后再招,就有点儿来不及了!”
“先等等吧!我找机会跟他谈谈,然后我们再做打算。”
区蓓蓓点点头便下了楼。
上次出差回来的连续忙碌,让左仁觉得疲惫不堪。事务所里最近都没有什么事,或者是说左仁这些天手上没有要处理的案子。于是,他就在家里呆着休息几天养养精神。
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在家里休息,人闲了心却闲不下来。起床吃过早餐之后他又坐在了电脑前面,翻开以往整理过的资料,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然后就不停地敲打着电脑键盘,写一篇名为《网络合同纠纷解决办法》的论文。
送安然回去之后左仁在外面游荡到很晚才回到家,回家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可是,经过几天的思考,他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人这一辈子,开心也是过一天,不开心也是过一天。时间不会因为你的开心而多停留片刻,也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加快前进的脚步。人活着很多时候是处在现实当中,什么实现呢?眼下就是现实!以往的生活或许有快乐有痛苦,但是,既然都无法抓住了,还有什么好想的呢?所以,还是立足于眼下的现实吧!
以前他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人好渺小,永远都不会知道上苍的下一步安排。人也好伟大,有那么多的喜怒哀乐来迎接上苍的每一步安排。此时此刻,左仁算是完全的体会了这句话。人生就是因为“不知”所以才值得活着的人去探索去活,如果一个人一出生就什么都知道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对以往遇到的和现在即将遇到的一切,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不应该埋怨。相信上苍,它绝对不会做无意义的安排。或许,正是因为有了以往的痛苦,人才会更珍惜现在遇到的快乐。也或许,上苍为了让你珍惜现在遇到的幸福,所以以往才刻意的给你安排了一场痛苦的经历。让你在对比中体会,在经历中成熟。
这样一想,左仁心里也就豁然开朗了。开朗之后的他,没有忘记安然让他交她法律知识的那件事情。这件事情虽说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可是,法律涉及面如此之广,真要教的话又该从哪里讲起呢?思前想后,左仁决定先给她讲讲婚姻法,女人不都是很关心这个吗?想好课题之后,左仁从书架上找出了上学时用的有关婚姻法方面的书籍。他打算这些天就抽空去一趟“水墨悠然”,让她先看着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来问,这样就比较有针对性了。
论文刚开了一个头,转眼就已经中午了。左仁站起来揉揉干涩的眼睛,关掉电脑,准备去楼下的小吃店吃午饭。那家名叫“歪头汤”的川味饭馆,是左仁一日三餐最喜欢光顾的餐馆。里面的家常炒菜很有特色,加上左仁从小喜食辣味食品,那家川菜馆就刚好对上了他的胃口。只要不出差,只要在家里,左仁便是那家馆子里的常客。去的次数多了,和馆子的老板娘也就混熟了。每次吃饭的时候,只要左仁走进店里,不用点菜老板娘就知道他要吃什么。
中午的阳光通过窗户射在电脑桌上,左仁收拾一下桌上的资料准备出门。不料,他刚把门打开门外就站着一个正准备敲门的人,他们都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门里的人没想到门外会直挺挺地站着个人,门外的人也没有想到自己刚举起手正准备叩响房门,门就被里面的人给一手拉开了。于是,左仁就和门外的那个人隔着一道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呆呆地站着。
“怎么是你?”左仁问,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吃过午饭了没?”门外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朱唇微启自顾自地问道。
左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对方,她还和以前一样漂亮!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还没有,正准备去吃。”
“你……没有自己做饭吗?”
“做一个人的饭,不方便。都是在外面吃,你吃了吗?”
“我也还没有!”
“哦!”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此时此刻出现,是一件不在左仁预料之中的事情。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左仁一时还无法快速地从这份惊喜中回过神来。
惊喜?似乎也算不上,总之内心的感觉是很复杂的。
“要不……我们一起去吃?”对方见他木讷地站在那里,于是问。
“好啊!”
左仁的这句话回答得很机械,他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思维了。就像眼前的这个人是一块磁石,就那么毫不需要理由的就把自己的一切都吸引过去了,他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只好顺着她的思路回答她,然后就跟在她的身后下了楼。
不是他挡不住美色的诱惑,主要是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他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根本就没办法让思维跟上这场“意外”的速度。是的,左仁把柏以清在他眼前的突然出现解释成是一场意外。就像三年前她在他眼前出现一样,也只是一场意外。
左仁跟着柏以清来到楼下,然后上了她开来的那辆白色桑塔纳,她发动了车,左仁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非常平静,平静得不起一点儿波澜。就好像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不愉快都从未发生过,就好像她带给他的伤害都不复存在。当左仁在“水墨悠然”从夏侯琪的口中得知柏以清要回校演出的时候,就好像那些心中细细的痛突然间又回到了他的心中。邴帆艺术学院演出的那个晚上,看到柏以清众星捧月地出场,左仁心里就像装着一块石头一样猛地一沉。可是现在,当这个人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又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能人都是这样的吧,非常想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很急躁。可是当东西真正的被你拿在手里时,你又会觉得其实以往的一些反应真是有点可笑。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很神秘,可是再怎么神秘的东西等到了眼前也就显得一般了。左仁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和柏以清之间跨越了一段时空,还没有“经过”就直接跳到了“结果”。
柏以清的车子在良州最著名的一家西餐厅前面停下了,左仁下了车,她把车子开进了餐厅专门为客人准备的临时停车场。然后,走上前挽着左仁的手进了西餐厅。等在门口的侍应生把他们引进了一间雅致的包厢,柏以清优雅地向左仁点了一下头,然后双手轻轻地撩起裙角欠身坐了下来。
“你来点菜吧!”柏以清把侍应生递过来的菜单递到左仁面前,左仁没有接,说随便吃什么都行,他不讲究。于是,柏以清让侍应生先上两份法式牛排,侍应生应声退了下去。
“这几年,你还好吗?”柏以清问。
“谢谢,我很好!”
柏以清莞尔一笑,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一点傻。在良州左仁左律师的名讳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事业那么成功怎么可能过得不好呢?
事业有成就是过得好,这是柏以清的观点。
侍应生端上了牛排,左仁吃着这高档的东西味同嚼蜡,感觉还是没有“歪头汤”的东西实在。那些简单的东西,才能让人吃出生活的味道。看着柏以清津津有味地嚼着放在嘴里的牛排,左仁觉得那才是她生活的味道。他和她毕竟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因为他们拥有不同的生活“味道”。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或者说柏以清刚在他生活中出现的时候,就有同学告诉过他,说搞艺术的人本身就是一种艺术。作为旁人只能把她们当成一种艺术品来欣赏,若要和一尊艺术品在一起生活是很不现实的。因为艺术和生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生活中不会缺少艺术,而从艺术中是绝对找不到生活的。当时,左仁根本就听不进去同学的这种观点,一味地沉迷于柏以清这尊艺术品里。可是现在,时过境迁,左仁似乎明白了同学当年对他说的那些话。
爱情就像漩涡,掉进了爱情也就掉进了漩涡,越挣扎陷得越深。什么时候你不再挣扎,仰着头看着天空等待被彻底吞噬的时候,突然又安然无恙的走出了漩涡。一桩原本以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感情,蓦然回首间,竟然发现只是人生漫漫长路上的一道风景线,青春里的一首插曲。爱到痛彻心扉就是风平浪静,左仁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如果柏以清今天不来找他,不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还不会有这样的大彻大悟。
彻悟之后,柏以清在他眼里就不再神秘,不再拥有以往的光环。
“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呀?”
“当然不是!”
左仁只是低头吃东西,没有再跟柏以清说话。既然她都说找他没有什么事情,那不就只有静静的吃东西么?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呢?”
左仁抬起头看了看她说:“这还用问吗?一看就知道你过得很好啊!”
都说时间能改变一切,柏以清现在体会到了。三年的时光,改变了她在左仁心中的地位。他不再像三年前那样要死要活的爱她了,或许在他的心中她就只属于历史,三年前的历史。这让她有点迷茫,本来她以为左仁对她应该还存有以往的感情,这样的话,或许他还会像三年前一样为自己无悔的付出。可是现在,她眼前的左仁成熟了,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青涩的小男生。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还真是有事。”既然大家都变了,那就只能用现实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柏以清不打算再跟左仁没有目的的闲谈下去,既然他的心中没有了她的位置,那就只能用她的方式来处理了。
“什么事?”
“我一个朋友被公安局抓走了,想请你帮个忙把他保出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从来都只是她手上的一件玩物,三年前是,三年后仍然是。她一直与他藕断丝连,是因为对她而言他还有利用价值,三年前是,三年后呢?
“为什么被抓?”
“因为跟人打架!”
“如果只是打架的话,那不至于被抓啊。即使抓走了,问清楚以后也会被放出来嘛!”
“可能是因为他有前科吧,所以……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来找你的,你能帮我这个忙吗?”柏以清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她那张美丽的脸蛋,曾让左仁为之着迷的脸蛋,变得扭曲起来,眉毛全皱到了一块儿。
“关了多久?在哪个派出所?”
“关了三个月,就在良州市派出所。”
“三个月?!”
左仁很吃惊,根据他的职业经验,他觉得这绝对不会是一起简单的打架事件。
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是他知道柏以清没有对他说实话。既然她不愿意说,左仁也就没有再问,他就全当她是有难言之隐。能被派出所关三个月,事情肯定不会简单。可是,左仁还是打算答应柏以清的请求,帮她这个忙。
“好吧,我就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派出所走一趟?”
“如果是打架被关的话,不是什么大事,我待会儿打个电话给派出所就行了。”
“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可能还得你亲自跑一趟才行!”
左仁看了柏以清一眼,没有说话。
“你尽管去疏通,所需的费用我全包!”
左仁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又看了柏以清一眼。
“我不指望派出所能立马放人,只要不被起诉就行!对我来说,他不能出事。左仁,你明白吗?”柏以清伸出手握住了左仁放在桌子上的右手。
“不是打架被关吗?怎么会被你形容得那么严重?”左仁抽出被她握住的手。
“为了保他出来,我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找了很多人,塞了很多钱。你知道我是不在乎花钱的,可是都不顶用,别人都帮不了。我已经束手无策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的!只要你能帮我把他保出来,帮我把这件事情摆平,你要多少钱都没有问题!对!我知道你不要钱!”柏以清前一句后一句,说得有点儿语无伦次,“那就……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你想把我怎样都行!”
左仁笑了,是心痛的笑。
他能把她怎样?
他会把她怎样?
他想把她怎样?
她想他把她怎样?
她不光侮辱了自己更侮辱了他,她把他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左仁看着距自己一尺远的柏以清,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短短的一尺,而是一道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他们完全是拥有不同价值观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他以前死心塌地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来自异域空间的人吗?看来,在情感世界里,感觉是不可靠的东西,它往往会把你的眼睛蒙住,然后把你的心引到深沟里。
因为柏以清的话语,他们的午饭草草地久结束了,柏以清开着车离开后,左仁回了一趟律师事务所,见同事们都在忙自己手上的案子,也没他什么事儿。于是,就离开了事务所直接去了良州市派出所。
派出所里今天很是忙碌,几名交警抓了一伙偷车贼,左仁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审讯。由于办案的缘故,博源律师事务所和良州市派出所的来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又加上左仁在办案过程中和良州市派出所所长的频繁接触,每次左仁的不请自来对所里的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见左仁来了,一名女警为他泡了一杯茶,问他有什么公干。左仁客气的谢过之后说,有个朋友前些日子因为打架被抓了,他现在就是来找所长处理一下的。于是,那名女警就把他带到了所长的办公室。
良州市派出所的所长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杨,跟左仁的交往不错,工作之余两人偶尔也会相约出去喝喝酒什么的。左仁进去的时候他正在通电话,见左仁来了便示意他先坐下,左仁微笑一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刚一会儿对方就结束了那通电话。
“小老弟,今天又是什么案子要来我这里取证啊?”杨所长走过来在左仁的旁边坐下。
“不是不是,最近我刚出差回来,手上还没有接什么案子。”
“你一向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天总不会是来我这里串门的吧?”
“那倒不至于,是有件事情可能得麻烦你帮个忙!”
“什么事呀?”杨所长一本正紧的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考虑到事情的复杂性,左仁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左大律师亲自出马还能有小事?你就快说吧,是什么事?”
“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受一个朋友之托想请你放一个人!”
“放人?放什么人?”
“一个打架被你的人给抓起来的人呀!”
“打架?!为什么打架呀?”
“可能就喝醉酒闹事之类的吧,具体情况我那朋友也没跟我细说。”
“这样呀!”杨所长思索了一下说:“那你打个电话过来说一声不就行了,何必再跑一趟呢?”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顺便过来看看老哥哥你呀。怎么样,你儿子还好吧?”
“好!怎么能不好!小家伙能吃能睡的,就是喜欢玩枪,最近老是吵着要找左叔叔呢!”杨所长中年得子特别不容易,只要一提到儿子就满面红光。
“是吗?看来小家伙跟我感情还不错哦?那我真得抽空去家里看看他了!嫂子呢,嫂子还好吧?”
“她也挺好的,总是念叨着你,说小左怎么这段时间也不来家里?是不是谈恋爱了?”杨所长是个很豪爽的北方人,谈话谈到兴奋时嗓门总是特别的大,就像寺庙里的禅钟发出的声音,而且还伴有雷鸣般的笑声,震耳欲聋。
“没有没有,就是比较忙而已。”左仁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但是只要有人跟他提个人问题他就有点难为情,总感觉在别人眼里自己一直单身是因为没人要似的。
“小左,别怪你嫂子多事。你也二十六七的人了,是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了!现在可有中意的姑娘?要不让你嫂子给你介绍一个?”
“啊?!介绍?那倒不用!不用!”
“所谓‘成家立业’,一个男人还是要成了家才能安下心来创业。你年纪轻轻又事业出众,想找个对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你自己对人家也别要求太高了。这过日子呀也就那么回事儿,容不得你有太多的幻想,每一步都是很现实的。不管对方多么漂亮优雅,只要往柴米油盐里一扔,就谁都是一样的了。所以,只要找一个会过日子能安心跟你过日子就行了。在我们北方有一句话叫做‘老婆孩子热炕头’,咱们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打拼不就是为了老婆和孩子吗?你还是赶快找个对象成家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和家,心里头就踏实了。不然,干什么都会觉得心里挺虚的!”
……
杨所长的这番话就像发连珠炮似的,打得左仁七荤八素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真想立马逃走。他平时最怕的就是长辈催促他赶快找对象结婚,虽然他也知道婚姻是社会稳定的基础,可是若让他真正的考虑婚姻,在心里或多或少还是难以接受的。每一次和杨所长在一起,左仁几乎都会受一番婚姻教育,这也正是左仁不
喜欢去他家的原因。现在若非不是受人之托,左仁也不会在杨所长清闲的时候来找,没事干的时候杨所长的话总是特别的多,他已经领教不止一次了。
“是是是,我谨遵教诲,会认真考虑。”左仁只能先忽悠着,说:“可是现在……我们还是先来谈谈放人的事吧!”本来放一个人对杨所长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左仁开口就一定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左仁知道柏以清让他帮忙保的这个人肯定不是一个一般的角色。左仁也不想为难他的老哥哥,还是打算当面把事情谈谈清楚。
“多大点事儿!你让我放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让小张去把人带出来给你就是了!”杨所长对左仁很是信得过,也就表现得很爽快。
“叫王 刚,是前阵子在夜总会喝醉酒闹事的那个。”
杨所长听到王 刚的名字,表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左仁,一会儿之后很认真地说:“小老弟,你怎么也管起这件事情来了?”
“什么事呀?没有啊,我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所以才请你帮这个忙,行个方便的。”
“王 刚的事儿我劝你还是别管为好!”
“怎么了?王 刚不是因为打架才被关起来的吗?”
杨所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说:“王 刚的事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不单纯是打架的问题。”
“哦?!”
“警方怀疑在王 刚的身后隐藏着一个犯罪团伙,我们把王 刚扣下来就是想以他作为线索继续追查。”
“犯罪团伙?!犯什么罪?贩卖毒品?”
“拐骗少女,在营业性场所……****。我们接到群众的报警电话,在星光夜总会抓到他的时候……两个客人为争夺一个小姐而发生争执,王 刚就是因为这才跟人打起来的。”
“王 刚是夜总会的客人怎么会……”
“表面上是客人,其实他是夜总会的老板之一。小老弟,这是一个社会风气的问题,我们必须得严厉打击。所以,你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杨所长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你什么样的朋友让你帮忙保王 刚,不过……让你帮忙的那位朋友,说不定跟这件事有着极大的关系,你还是趁早跟那位朋友划清界限的好!”
左仁本身就是一个搞法律的人,他了解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和严肃性。不用杨所长说,他也早感觉到了柏以清和这件事的关系。而且,她在饭桌上求他的时候,那紧张的言辞和眼神就让他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性。起初他只是单纯的以为,被派出所抓走的人可能是柏以清的相好,所以她才会那么紧张。谁料,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老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可是,这件事情我都已经答应了人家,如果你不把王 刚放掉的话,我也不好向我那位朋友交待不是?你知道我一向都是很守信用的,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如果我自己的能力有限办不到的话,我是不会轻易许诺的。所以,这一次务必得请你帮个忙,买我一个面子!”
“你真打算把王 刚保出来?”
“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答应人家了呀!”
杨所长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用手指了指左仁,说:“你那朋友是男的女的?”
“老实说,是女的!”
“你最好趁早跟她划清界限,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的女人……算了!”杨所长甩了一下手,咽下了要说的话。
“老哥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的心思我了解,你说这么多都是为了我好,把我当朋友你才会对我说这些。请你放心,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样的人能交什么样的人不能交。”
“我现在头疼的不是放人的问题,我考虑的也不是这件事情上要不要帮你!”
杨所长看着左仁,略有些激动,“凭你我的关系,让我放个人是件多么简单的事情。我是想不通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我更想不通你怎么会答应给这样的朋友帮忙!”
“她是我大学时认识的,三年没有联系了,最近她又回到了良州。不管她现在和三年前有什么不同,好歹我跟她认识一场,所以想再帮她最后一次。”
“真是这样?”
左仁点点头,没有说话。
“关系不一般吧?”
左仁做了个冷笑的表情,说:“大学时喜欢过她!”
“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你好自为之吧!”
左仁也只能对他笑笑,因为他已无话可说。然后杨所长站起来把小张叫了进来,让把那个叫王 刚的人带到审讯室,随后他和左仁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在审讯室里,左仁见到了那个叫王 刚的人,几个月的拘禁让他的眼神显得有点涣散,就好像他所看的地方都无法让他的眼睛产生焦距。表情也很呆滞,仿佛他每天拖着走的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不过也正常,天天被关着,还要接受警员不定时的盘问,任谁也不会精神抖擞的。头发胡子长了很长,全部趿拉在脸上,看上去很是邋遢。不过,从他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还是能感觉到那股极为抵触的情绪。这也许是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共有的特点,明明已经是阶下囚,可骨子里仍然要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
“你可以走了!”左仁走上前去帮他把手上的手铐打开,他不相信的盯着左仁的脸一直看。
“还不走?是不是还想再多住几天?”负责押解的警员吼道。
“我真的可以走了?”被关久了,习惯了警员的大呼小叫,有人轻言细语的对他说话他还会感觉不习惯呢。被押解的警员这么一吼,他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你可以走了,出去以后别再干那些不法的勾当了。如果再被抓进来,就没有人保得了你了!”杨所长说道。
王 刚转身看看左仁,向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就离开了审讯室。被关了将近三个月,现在终于重获自由了。
“快下班了,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
“不用了,下次吧。等我们都没什么事的时候再好好的聚聚,我也顺便去跟你儿子玩玩儿!”
“行啊!不过,希望你不要再是一个人来了!”
左仁领会到杨所长话中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你比我爸妈还催得紧啊,我尽力吧!”
“光嘴上说尽力还不行,得上心!得有行动!”
“知道!知道!”
左仁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心里对个人问题还一点儿谱都没有。不是自己不着急,也不是不想找个对象。只是,对他来说再复杂的案子都可以摆平,就是这个感情问题很伤脑筋。有的时候感觉对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表达。
离开良州市派出所,左仁没有再回事务所他直接回了住处。这些天的事情让他身心俱疲,他想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后再好好的想想这个“感情”的问题。
都说爱要大胆的说出来,都说要追求真爱。可是,能说清楚的还叫爱吗?需要追求才能得到的还是真爱吗?如果你爱的人也爱你,那么那份感觉即使不用说彼此也可以体会得到,并非要用语言的形式表达出来,有时候听到的未必就真实。
爱是一种共鸣,一种不需要修饰更无需表达的纯粹情感。如果这份感情是对的、是属于你的。那么,你在爱着那个人的同时那个人也应该在爱着你。这是左仁的观点,所以他的爱从来都不向人表达,更不会轻易的向他爱的人表达。三年前是这样,那么三年后呢?还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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