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误会
“叶问情,外找。”正低头静静绣东西的人被阿姨的这声喊给惊了一下,一不留神,针尖刺进了指头,一滴血珠顺势而出。
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活儿,问情起身下楼,不出意料,阎随风正潇洒地靠坐在会客室的长椅上。叹了口气,她走上前。
“阎老师。”还好没告诉他她有手机,否则自己会更没有空闲时间。
“问情,就知道你在宿舍。”她好像并不喜欢出去玩,还这么年轻,怎么能整天活在小小的世界里呢?身为老师兼心仪她的男人,一定要尽可能带她出去走走,不要辜负了大好年华。
“嗯,在帮朋友做点东西。”答应巧秋的事还没办完,借着绣东西她也能打发对怀远的思念。只是,眼前她尊称为老师的人总是在周末找她出去,起初是为了探讨诗词翻译,后来又邀她看电影、逛动物园、看画展,有时只为了让她陪他吃顿饭。迟钝如她,也发现了他的醉翁之意,何况还有同学们私底下的流言,真的……有点困扰了。
优秀如他,怎么会注意到她这个在班上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了呢?不是她妄自菲薄,刻意低调之下,快三年的同学有很多还没和她打过交道,甚至有的还不知道班上有她这么个人。
这学期拜他所赐,整个外国语学院都认识她了,只是都戴着一副有色眼镜。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任他风言风语满校园飞,她还是可以照常过她的日子,只是,她是不是该和阎随风说个明白呢?
“陪我出去一下吧?”楼上有人往这边看了,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一个单身男人追求他喜欢的女孩子,似乎没罪也不甘他们的事吧?
“老师,我……”很想拒绝他,可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问情,今天是我生日,你不会这么不赏脸吧?”除了生日,他还邀请了他的父母,想正式介绍他们认识,然后,向她表白。
“……好吧。”寿星最大,她不想扫他的兴。如果没有怀远,也许他会是个不错的恋爱对象,只是自十六岁那年,她的生命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人影了。剪不断理还乱,今天还是和他说清楚吧!
载着两人的跑车缓缓驶出校园,往市区繁华地带驶去。
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车马行人,问情不自觉地开始观察他们。路边年轻的情侣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女孩子狠狠地踢了男孩一脚后跑开,男孩抱着腿在后面边跳边追……
一只流浪的小狗,慢慢溜达到行道树下,抬起后腿对着树根愉快地撒起了尿,末了还抖了抖……
扑哧一声,问情笑了出来,生活的乐趣真是处处有啊!
“笑什么,这么开心?”开车的人有点郁闷自己在佳人眼里似乎无丝毫魅力可言。
“世间百态。”红灯了,前面路口处一个颀长的身影正牵着两个小朋友过马路,等等,那个身影为何看起来如此眼熟?怀远?不可能啊,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参加毕业实习吗?心一急,按下车窗就想把头伸出去看个清楚,绿灯却不识时务地亮了,车流重新起动。再回首,已不见那人踪影。可能只是身形象而已,唉,自己是相思过度了吧?
离家两个月,离别也……这么久了,大三下期的课程加重,他忙毕业实习的事走不开,两人只能每天短信电话联系。好想念他英俊的脸、他笔挺的鼻、他偶尔的孩子气,还有他火热的吻……
淡淡的忧,淡淡的愁,淡淡的相思绕心头。
“看到什么,竟然这么紧张?”她忽然的举动吓了他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故了呢!
“没什么,看错眼,以为碰到熟人了。”昨天他还说今天有事忙,连饭都吃不好,不可能跑来这里的,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
汽车停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门前,两人下车走了进去,典雅清幽的环境让人颇觉安逸,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来到预定的房间落座,本以为阎随风会立即点菜,却半天没有动静,只先让侍者送来两杯果汁,似乎还在等什么人。
“不知道老师今天生日,没准备礼物,真不好意思。”平日颇受他照顾,如果早知道他生日,就不会两手空空而来了。
“没关系,你能来就是给我的最好礼物。”听他似乎话中有话,问情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师……”刚开口,又被打断了。
“也比你大不了几岁,私底下希望你不要叫我老师,感觉怪生疏的,随风,就叫我我随风吧!”她似乎有些过于拘谨了,都相交这么久时间了。
“……”
“随风,我们没来晚吧?”门口传来的声音解救了此刻颇不自在的人,抬头一看,一对光鲜亮丽的中年夫妻伴着一位时尚漂亮的女子映入眼帘。
阎随风迎了上去,挨个拥抱了两人,“爸妈,是我来早了,你们来得刚刚好。”又转向旁边朝他眼露爱慕的女子,“安雅,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
“随风还是一样的会说话,你也变帅了,更有男人味儿了。”说完,在他脸上印下一吻,眼却看向了屋内的女子,她是谁,为何会在这里?精心描过的眉,微微抽动了一下。
“爸、妈、安雅,坐,这是我的学生加朋友,叶问情,你们可以叫她问情。”
“伯父、伯母、安雅小姐,你们好,我叫叶问情。”头痛,被三双眼睛同时打量的感觉真不好受,这个阎老师竟然来这一招,让她想走也来不及了。希望今天不要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叶小姐还在读书吗?”发问的是阎母,保养有方的脸此刻扬起了一丝傲气。
“是,现在读大三,还有一年毕业。”直视对方的眼,她没必要唯唯诺诺。
“和我们家随风认识很久了吗?”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才想着凑合他和安雅的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黄毛丫头,竟然还敢用那种眼神和她对视。
“从他教我们的那天开始。”实话,这有什么关系吗?
“妈,点菜吧,等下边吃边聊。”母亲怎么了,一坐下来就开始追着问情猛发问?
点菜上菜,后来的三人热火朝天地聊起来,亲热如一家人,阎随风偶尔说几句,问情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不过也不在意,只静静吃着眼前的美食,不知道也不想说什么。呵呵,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深爱老师的人,怕是要难受许久吧!
生日,时间过得还真快,自己的生日也要到了,好像是……后天,习惯过农历的生日,只是每年对应的阳历总不在同一天,一不小心就会忘记,每年快到生日时,母亲就会打电话提醒她。过与不过,对她来说其实并没什么差别,只知道自己又大了一岁。这一次,还是静静地过吧!
“问情,在想什么呢?”又发呆了,为什么她总是能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吃饭还发呆,你在家里也是这样吗?”阎母真是越看她越不顺眼,长相一般,个性沉闷,还爱跑神,也不知道跟人客气,一点都不符合她心中的儿媳标准。
“不好意思,在想……该送老师什么礼物。”善意的谎言不为过吧,也真的想送他件礼物,毕竟他对她真的很好。
“学生能送的起什么礼,别破费了,还是好好学习吧!”在她的印象中,公立学校大部分学生家境都一般,有的甚至还很贫穷,眼前的女孩子也是平常家境吧!
“妈,什么礼不礼的,问情有心我就很高兴了。”心知母亲的脾性,虽不喜欢但也无可奈何。
“叶小姐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家人从事什么职业呢?”一直静默的阎父终于开口了。
“哦,家里还有母亲、继父和继兄,继父做些小生意,我不是很了解,母亲在家没工作,继兄还在读大学,比我早一年,今年毕业。”实话实说,只不过是简化了很多,她的继父兼公公生意做得挺多,只听他对外宣称是小生意,她就借来一用,反正这也没什么重要的吧?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阎家父母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就知道她家境不怎么好。
看着他们的神情,问情深深在心里一叹,唉,父母为孩子打算着想是天性,可为何表现就硬是差了很多呢?还是如母亲祁叔那样的人可爱,算了,别人的事她不想管,也……管不着。
“随风,都这么大了,你还不能让妈省点心,安雅等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能和她定下来?”阎母知道了想知道的便不再关注问情,注意力全部转向儿子。她的一句话,让旁边美丽的女子一时羞涩起来,屏住呼吸看向心仪之人。
“妈,我和安雅只是朋友,您别瞎配对了,让人家女孩子脸上怎么过得去?”故意忽视佳人期盼的眼神,自己真的对她没什么别样心思,“我心中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一句话,让剩下的三个人都惴惴不安起来。阎老师,千万不要说,求求你!“妈,问情就是我喜欢的人。”心里的祈求还是失效了,唉,原不想在他亲人面前说出拒绝的话让他难堪,这下想不说也不行了。
“什么?你……你竟然喜欢她这个小丫头片子,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阎母所受刺激巨大,抢在问情开口之前发飙,却也没忘分身安慰被拒绝脸色瞬间苍白的安雅。
“老师,对不起,我想先走了。”还是先离开什么也不说的好,以后多的是机会讲清楚。
“你给我站住,什么不说就想走,你当我们不存在吗?”见着问情的反应,虽正合她的意,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这算什么态度,儿子的表白她没看见吗?
“问情……”自己对她的表白,她竟然是这个反应,阎随风心里一阵发凉,看向问情的眼神充满了忧郁和感伤。
“对不起……”应该早点和他说清楚的,唉!
站起身,问情走向门口,路过阎母时,手却被抓住,紧跟着“啪”的一声响,脸上一阵热辣,一个鲜红的掌印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嘴角也裂开,渗出了血丝。
“妈,你怎么这样?”阎随风赶紧上前拉开母亲的手,平日里她再怎么跋扈嚣张他都可以不理,没想到今天竟然对一个女孩子动手。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沉闷的样子,你都对人家掏心掏肺了,你看她是什么反应,什么话不说就想走,我不允许别人这样对待我儿子。”再怎么高贵的人无礼起来,也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泼妇。
“妈……算了,我不想多说什么,我的事希望以后你再也不要插手。问情我们走!”拉起问情的手,阎随风生气地走了出去,留下满室的狼藉在身后。
出了酒店,问情收回被阎随风握住的手。他的手劲儿真大,手腕怕是要淤青了。不想这个举动竟引起对方的反弹,所有的理智在一瞬间都消失。
“你就这样不喜欢我讨厌我吗?我的手有病毒吗?”母亲动手伤她有错,可他的心也受伤了,只因眼前人的举动。
“老师……”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她有些害怕。
“老师,在你眼中我只是个老师对不对?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白费心自作多情是不是?”阎随风情绪激动地往后退,身后,是车辆疾驰而过的大马路。
“不是,你还是我很好的朋友,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不知道今天会是这样的情况,早该跟你说清楚的……,别退了,你身后是大马路,很多车,危险,随风。”如果这个称呼能让他安静下来,她不介意改改称呼。
“随风,你过来一点好不好?不是讨厌你,是你握我手的劲太大,我觉得手腕疼才想拿开的。”婉秋出事时的恐惧一下子袭上心头,不能让他出事,她不能再害一条无辜的人命。
“随风,你终于肯叫我的名了,你是在乎我喜欢我的,对不对?”带着渴求的眼光看向对方,不管路人投给他的目光和指指点点。
“……是,我喜欢随风,你快来我这里好不好,我还要帮你过生日呢,过一个不被人打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日。”快过来吧!问情伸出双手等着他,好怕,怕他下一瞬间在自己面前出事。
“你喜欢我,你喜欢我……”心神一下子沉浸在狂喜中,看着她展开的双臂,阎随风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所有的心智此刻都迷失在感情的漩涡里。
“对,叶问情喜欢阎随风,叶问情在等阎随风给她一个拥抱。”过来啊,怎么还不过来?
“好。”再无半点犹豫,阎随风终于走了过来,紧紧拥住心仪之人。周边围观的人开始鼓起了掌。
“哇,好像在拍电视剧啊,快看看周围是不是有摄影机什么的……”
“那男主角好帅,又好深情啊,女主角真是幸福死了!”
“好羡慕哦……”
“年轻人就是浪漫……”
“……”
围观的人伴着各种议论和感叹,开始慢慢散去。
问情提到嗓子眼的心,在阎随风紧紧抱住她的那一刻,终于放了下来,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加上方才的刺激,让她一时承受不住,竟晕倒在他怀里。为什么这段时间身体总是这么差,老想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个疑问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直至人群散尽,阎随风还沉醉在佳人在怀心成所愿的喜悦中,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五米处,一双满是忧伤的眼正紧紧盯着他怀中紧抱的人,他的脚下散落了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火红玫瑰,片片花瓣飘落满地,玫瑰旁,是一个脑门顶着一簇头发,眼睛笑眯眯身穿刺绣肚兜的胖娃娃。
看着相拥久久的二人,娃娃的主人捡起它,头也不回地离开,一阵春风吹过,扬起他雪白的风衣,却怎么也吹不走环绕在他身边的……忧愁。
原来,放逐她的这两年,她的心终是离开了自己,心好痛……看着心心思念的她向那个男人说喜欢,看到她为那个男人担心的神情,看到他们紧紧相拥的美好画面,他真的……真的后悔,后悔过去对她的一切伤害,后悔没能早点看透自己的心,后悔没有说出口的……爱!
如今,她找到喜欢的人,他,是该为她祝福,是时候……放她自由了!
问情在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内醒来,阎随风正在病床前担忧地守着她。
“阎……我怎么在这里?”不想喊他的名字,又不能喊老师,只能先问问题。
“你晕倒了。”此时的阎随风已彻底清醒,前一刻的狂乱让他想起来有些……丢人,一个成熟的大男人,竟然因为感情受挫差点丢了命,想起来真是汗颜!
“哦,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一直觉得很虚弱,没想到这次竟然晕倒了……”
“你……怀孕了,三个半月。”沙哑地道出医生告诉他的检查结果。
“怀……怀孕?”爆炸性的消息让问情一时呆住,随即,一阵愉悦的泡泡直冲脑门,她有宝宝了,怀远要做爸爸了,太好了,太好了……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宝宝,宝宝……一丝圣洁的光辉笼上她的脸,虽然此刻掌印未消,脸也有点肿,还是掩不住那母性的美丽。
看到这些,阎随风有些悲哀,原来是他太自大,没想过她心有所属的可能。“告诉我,是谁的孩子?”
“我早该告诉你的,可你平时并没说过喜欢追求之事,我也不好开口。我早就结婚,已经两年了……”不想再刺激他,问情把她与祁怀远之间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与阎随风听。
“我真的很爱宝宝的爸爸,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隐瞒的。”再一次深深道歉。
“没关系,我也有错。对不起,让你承受无妄之灾。”她的故事让他彻底释怀,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要怪,只能怪……相见恨晚。
“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他很好,真的不想因为感情而失去这份友情。
“是,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不过,我不想老听你叫我老师,既然随风叫不出口,喊我一声大哥,总可以吧?”
“阎大哥。”
相视一笑,从今以后,世间又多了一对好友。
奇怪,为什么这两天打怀远的手机总是关机,想把有宝宝的喜悦第一个与他分享,却总是联系不上人,问情的心里不禁有丝不好的预感。
“素弦声断,泪湿香腮,一生徘徊,走不出这相思的苦海……”手机响了,满心欢喜地接通,以为是心里所想念的那个人。
“问情,怀远怎么回事?竟然要出国,手续都办好了,现在在家里,不过后天就要走了。”沈月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让接听的人心猛地一沉,出国,他竟然不声不响地要出国,丢下自己,寒假那些天那些事,难道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妈,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所有的喜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驱没了,泪,又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原来,孕妇的情绪波动大是真的。
“问情,你没事吧?”听出女儿声音里的不对劲,沈月有些担心,那个女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妈,我现在就买机票回去,我想和他好好谈谈,至少,跟他告个别。”
“好,那你小心点,回来打个电话,我们去接你。”
“嗯……妈,我怀孕了,宝宝有三个半月大了。”希望母亲将这个消息告知那人,能改变他的决定,她的心真的好慌,好慌……
“天啊,好好好,我要当外婆了,女儿,回来时一定要小心一点……”沈月被这个消息喜得有点不知所措。
怀着复杂的心情,问情下飞机后独自坐车回家,以为喜欢孩子的他会改变决定,哪知,才见到想念了两个月的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把孩子打掉,我们离婚。”声音决绝得不带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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