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朋友吵架了?”
曹坤温和的嗓音惊醒了兀自磨牙的易宛秋,拢着的眉峰微松,偏头朝这位无辜躺枪的客人抿唇一笑,“不是……只是一个爱撒谎的陌生故人。”说着,她起身走到曹坤坐着的真皮沙发旁,倾着身子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的企划书。
“你是来找易琛还是来找我哥的?”
问出如上问题后,易宛秋有些得意地转头挑眉看向办公桌旁的董秘书,含义明晃晃的:用不着对方告知,她就能自己慢慢得出答案来。
不能阻止客户说话的董小姐无奈地拧起眉,犹疑刹那,含着几分眼不见心不烦地一低头,继续整理文件。
目光在两人的眼神交锋间不着痕迹地落到易宛秋如瀑的黑发上,直到她轻轻转头,柔似水的眼波漫不经心地掠过自己的侧颊,曹坤才转动了珠玉般蕴着流光的眼睛。
淡淡的馨香扑鼻,曹坤不动如山地端坐,眉梢微动,用一种既不疏离也不热络的语调温声道:“我找你哥。”顿了顿,抬眸注目着她秀美的面庞,“你想问什么?”
易宛秋无法钻到面前这位先生的脑内尽兴地浏览,因而只是单纯为他这种不愠不火又不远不近的态度感到舒心。这种态度极大地化解了她因曹坤和谭霖的血缘关系而生的尴尬之感,也让她清晰地把两人的形象撕扯开来。
——嘿,笨蛋钟晴怎么说的来着?
“搭讪”?
因想起油盐不进的竹马,易宛秋撇撇嘴,余怒未消地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嘟哝着回答:“我想知道他的脑袋里是不是装满了木头……”
完全不似钟晴所言,虽然曹坤每天必来易氏,但他从不主动与易宛秋交谈,而是安静得如同一只候鸟,尽可能地避免打扰她。久而久之,反倒是尴尬尽消的易宛秋出于对公司的兴趣向他开始了搭讪。
“我想应该不是。”
曹坤含笑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回复,似乎对此极有兴趣。
易宛秋失笑,摇摇头,“你不知道……”顿了顿,她疑惑地朝曹坤周身瞥了一眼,“潘流景呢?”
她记得潘流景和曹坤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呀。
“他请假了——家里有事。”
曹坤不怎么在意地答,低头看了腕上的手表一眼,“你哥快下班了,不如我们去会议室外等他?”
“好。”
易宛秋懒懒应了一声,并未深究潘流景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本也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并不是真的关心对方。
“消息准确吗?”
易疏拧着眉冷冷朝电话另一头的人问道,很快,一道沙哑的嗓音极为肯定地回复了他,“当然,我怎么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知道了。”
不等对方说出更多保证,易疏果断挂断了电话,在心底思量着这个消息的可信程度:前段时间几乎是搜遍了全城都没找到的人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呢?究竟是谁在帮余禹?这次陷阱是谁设的?
无数条线纠缠在一起,他一时不可能揪出最关键的线头。
“哥哥——”
会议室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沉思中的易疏一抬头就见到了易宛秋无忧无虑的秀美面容,不由轻笑出声。
易宛秋边打量着空旷的室内景象边走进易疏,不解地问:“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紧跟在她身后的曹坤含蓄地朝易疏微笑,用以代替招呼。
易疏看不出什么神色地淡淡瞥了曹坤一眼,颔首道:“曹先生。”然后,嘴角一勾,带着浅淡的笑意看向易宛秋,“余禹有了消息,我得去查看,不能陪你去演唱会了。”
今天是殷岚演唱会开嗓的日子,若无意外,易疏应该陪同她一道前往。
易宛秋有些失望地叹息一声,眼巴巴地仰脸看着他,“我能不去吗?”
反正也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干嘛要跑一趟?相比大同小异的演唱会,她对围观余禹比较感兴趣——当然,是在安全状况下。
“你忘了秦妙在现场等你么?若觉得不够,可以再叫上曹先生陪你。”说着,他笑意不减地看向曹坤,“曹先生,你愿意的吧?”
易疏含笑的提醒惹得曹坤眼底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他觉得今天的易疏有些反常。瞧见易宛秋有些好奇地朝他看来,他收了心思,遗憾地微笑,“我就不去了,公司有事。”
想起八卦论坛曾经扒过的殷岚与他的关系,易宛秋理解而同情地朝他弯眼一笑,结果收获了一个更加柔和的笑容。
可怜的曹先生,大概是面皮太薄了,不好意思面对旧情-人吧。不过,让她来选,她也不愿去捧旧情-人的场——那实在太尴尬啦。
至于其他帖子里面提到的他喜欢她,她还真没看出来,也不大相信。
哪有这么冷静的暗恋者?连脸都不红一次的?
想起多日不见的秦妙终于在今日解禁,易宛秋有些等不及地笑着向易疏告别,“哥,我走啦,拜拜!”挥一挥手,她转头同样朝曹坤道别,“再见。”
曹坤轻轻摇头,“同路,我送你一程。”
易宛秋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在提步时,突然想起在今天落寞而去的周念昔,忙回过头多问了一句:“哥,你今天怎么对念昔姐说那么重的话?”
周念昔自那天生日晚会过后,每天风雨无阻地来易氏公司报道,理由百花八门,虽然可能呆不了多久,却从未有一天缺席。对此,易疏表现得极为无动于衷,不阻止也不赞同。但今天易宛秋却亲眼目睹了易疏狠狠拒绝周念昔的过程,因为看到一半就觉得看不过眼,她只听说最后周念昔像个孩子般极无助地哭着跑出了公司。
好像她哥发火的理由也就是念昔姐想和他吃个饭?
但明明她每天都来这么一出的呀。
易疏稍显冷淡地轻声道:“早点说清,对谁都好。”
感情的事没法勉强呀。
在心底无能为力地叹息一声,易宛秋忽然觉出一份似曾相识的惆怅来,高昂的兴致悄然低落。
“时间不早了。”
这回,是想独处一程的曹坤开口催促。
易宛秋咬着唇,似乎有些迷惑地看向易疏。
易疏极其柔和地看着她,“还有疑问吗?”
易宛秋乖乖摇头。“没啦。”
于是,两人再无疑问地一同离去。
然而,若是易宛秋多回一次头,就能看清易疏明显反常的神色。
眼底的情绪复杂得让人心惊,其中最浓墨重彩的却是交缠而生的愧疚和坚定。
……抱歉,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声叹息无声地响起,殷岚神色莫名地看着那封被退回来的请柬,淡淡道:“烧了吧。”
她的助理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用两只手指捏着将它投入作用是去秽的火盆中。
金色的火焰亮起,燃尽了的一角隐约写着一个“坤”字。
殷岚垂下眼帘,意味复杂地看着自己这身海蓝的人鱼裙,轻声说:“易小姐应该到了吧?引入贵宾席就可……我暂时不想见她。”
助理欲言又止地瞥她一眼,嗫嚅道:“你想见也见不到了……易小姐她在会馆门口被人劫走了,现下……下落不明。”
“什么?!”
震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殷岚不可置信地略微踉跄一步,抓着她的胳膊问:“最后一刻她和谁在一起?”
“……曹坤。”
“那曹坤呢?”
这可能还是第一次殷岚如此纯粹地想起这个名字。
“……呃,平安无事。”
“你的节奏乱了。”
易初阳捻着一颗黑色棋子不断在指间翻转,笑眯眯地说。而后,啪啪落子,毫不留情地再屠一盘。
“……不下了。”
三分倦怠,七分赌气,易疏一撇头,眼底流露出了极为明显的抵触情绪。
“鱼饵刚下就急着收杆,我怎么记得你的耐性没这么差?”
“那是我的亲妹妹您的亲孙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一堆的鱼饵。”
易疏脸色微变,含怒反驳。
“钓鱼这事是你自己决定的吧?怎么能怪我这个老头子不作为?”
“让人欺到老家还算有所作为?”
不谈这个尚好,一谈起这个易疏就打开了话匣子,冷然道:“没您护着,余禹能藏这么久?没您纵容,再借给渔唱早报一个胆子他们敢搀和吗?您和外公较劲儿就算,何苦把一个小辈扯下浑水?”
易初阳慢吞吞地道:“你也知道是浑水啊。”说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俗语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这龙,我们还真得罪不起。老而弥壮,人家这头老龙随便打个喷嚏都比我们用毒牙咬人强。”
“它是龙,又不是龟,怕什么?”
无语地瞥易疏坦然的神色一眼,易初阳慢悠悠地捋着胡子,“……说来说去,不还是得等吗?”隐藏在胡须内的嘴角轻轻翘起,他淡然续道:“不过,老龙动不得,自己送上门的龙子却万万不能放过。”
直到此时,易疏的面色才恢复到往常的一二,冷淡地略一点头,“修复液我联系好卖家了,再等几天就能到,到时候您做好接应。”
易初阳突然忧郁地叹息,“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易家的人全折进去……啧,别让我这个老头子连个送终的人都没了啊。”
“没全折,您儿子还在。”
“……亏大了,我活到这把年纪是为的什么?”
易疏想到至今还查不出来头的阿侯眉头微微皱起,“的确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