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陈应松文集:去托尔斯泰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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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搬 家

常将文章的末尾署上“×年×月于东湖畔”,外人以为很有诗意,树、鸥、湖水、夕阳。其实寄居在人家檐下,那儿民房杂乱,地无尺平,无厕所,无垃圾箱,野屎遍地。那儿叫三宫殿。虽住十几平方米,租金昂贵,却日日高朋满座,且上馆子吃酒的时间多,不出一年,横长了5公斤肉。

久雨必有久晴。7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刘益善老哥和梁必文老弟散步光临寒舍,不“寒”,奇热。只好端出凳来,喝茶、吃烟、侃大山。侃着侃着,大家不时拍打着腿抱怨“好狠的蚊子!”我只好表示歉意拿出三盘蚊香来熏。

一忽儿少儿出版社徐鲁老弟也噗哒噗哒地趿着拖鞋来了,手上抱着个大西瓜。

于是杀瓜。于是各人手捧一瓣西瓜啖,啖着啖着还要腾出一只手来对付蚊子。今年大水后又大旱,蚊子出奇地多,久驱不散,几位兄弟忍无可忍,只好告辞而归。

民房窗户奇小,早闷出一身疹子,前思后想,决定搬到汉口去。早在3月份,《芳草》就帮我买了一套房子。但那个地方被一篇文章称作为汉口的“西伯利亚”,在新华下路,生活诸多不便,加上老婆在武昌上班,所以迟迟未搬。

当然,最主要的是朋友大多在武昌,还年轻,耐不住寂寞,图点热闹,何况武昌还时常有人请吃酒呢。

可不搬这个夏天怎么熬法?天气预报总是38°C,听人说这度数压了两度呐。我从乡下来,知道久雨过后必是久晴的道理,三十六计走为上,搬!汉口那边两室一厅,空间大些,当然也就好过一些。且有隔蚊纱窗。

于是说搬就搬。

老婆的三哥开了一辆车来,晚八时空车才能过大桥,只好晚上搬。得信,诸位老友都来了,田禾、徐鲁,一大帮子。晚上仍是高温,清理家具杂物,却每个都劝说我要我别搬,说舍不得我到汉口去,说那就不好玩了,说见面就难了,也不能在一起啖西瓜打蚊子了,也不能经常一个桌子吃酒了。似乎我不是去汉口,而是真的到西伯利亚去了。汉口、武昌虽说是一个城市,可隔江如隔省,武昌、汉口其实是很难来往的。

红汗白流总算将居家之物搬上了汽车,不知为什么,当车开动的时候我竟有些喉咙发硬了。我知道武昌我会很少来了,有家有口的人,无形之中,就会被家锁住,不可能无牵挂地四处溜达。这些三天两头在一起的朋友们,今后一年也难碰上几次面了。

车经过夜晚的大桥,看着汉口的万家灯火,也看着武昌的灯火,江风吹来一缕凉意。在这个大灾之年的酷暑,在这个盛夏,我迁至汉口。但是我怀念武昌,怀念武昌的朋友们,甚至我怀念那个小小的宾客盈门的民房蜗居。

第二天早晨,我的儿子拿着两块钱,对我说,他要乘车过江去,到三宫殿去打电子游戏。我差一点掉下眼泪。原来我的儿子也怀念那个乱糟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