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仰望高山——白寿彝先生的史学思想与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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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回族和伊斯兰研究新学科的开拓与发展——敬祝这一领域的主要奠基人白寿彝教授九十寿辰(2)

10.总规划,绘蓝图。在丰富实际的基础上,先生经过深思熟虑,对于巨型多卷本《回族通史》的编写,逐步形成一个完整的框架,其体例、结构,由四大部分组成,即:叙说部分:把过去研究回族史的成果,回族史的基本资料同应该开辟的回族史的路子,作一个总的论述。

综述部分:对回族形成、发展的历史作综合论述,这种体例,就是现在流行的一般历史的体例。

典志部分:包括关于回族史的各种专题的研究。

人物传记部分:这一部分,白先生着手最早,远在抗日战争年代,就写出《回教先正事略》60卷,其中回族人物约占56卷,有传者175人;又写过《中国伊斯兰经师传》。80年代起,已经先后编成系列丛书《回族人物志》,由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元代、明代、清代和近代4种单行本。至于各种专题分类细致、无所不包的典志部分,最初列出9类,后来陆续添加和发展到12类,计分:

(1)地域考;(2)生计考;(3)工艺考;(4)会社考;(5)寺院考;(6)教育考;(7)天文、历算考;(8)医药、体育考;(9)礼俗考;(10)经籍考;(11)金石考;(12)语文考。

这个宏伟、浩大的蓝图,俨然是一部完整的“中国回族百科大全书”,它将是汇集20世纪以来回族研究之大成的结晶,一旦全部实现,功德无量。综上所述,不难看出六七十年来,白寿彝先生曾经在相当广阔的领域,从事过多方面的尝试与实践,为回族学学科的开辟与建立,垦荒、耕耘、播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乙·书刊评价概略

白先生对于回族史、回教史研究的成果,是本世纪在这一领域中最引人瞩目的。他的许多开拓性的研究,发前人所未发,在学术界很有影响。关于这方面的评价,有关报刊杂志多有记载,不胜抄引。这里,只略举综合评论和总结性概况的例子。

1.已故民族学家牙含章,在《回回民族的杰出史学家》一文(此文已作为附录收入《白寿彝民族宗教论集》)中高度评价并赞赏白寿彝教授对研究回族史的成就,认为他很好地解决了下面几个问题:

(1)回回民族的来源问题;(2)回回民族的形成问题;(3)回族与回教(伊斯兰教)的关系问题;(4)回族史的编写问题。

2.在邱树森主编《中国回族史》(宁夏人民出版社1996年初版)中,第五章涉及“史学”的部分,也以很大比重的篇幅叙述并举出实例,肯定了白先生有关回族史的成就,其要点是:(1)为在我国建立回族学奠定了基础;(2)在回族史研究方法上作了很好的示范;(3)许多研究成果至今仍具有重要学术价值;(4)把回族研究与爱国主义教育联系在一起。

以上所举的评价,当然只是大体概括,实际上,白先生对于回族史、回族学学科的建设,既有丰富的实践,又有精辟的理论,都值得重视;甚至包括研究回回历史与文化必须具备的条件,研究者应持的立场、态度、感情等,都考虑得很细致。对于古代回族历史人物族籍的考证,对于有争议的回族人物的剖析,对于学术研究中的观点分歧,都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严肃谨慎地看待。因此,在国内外,只要提到有关回族史的研究,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将这个学科与白先生的名字相提并论。

三、学者的作风、学风和文风

年届九旬的白寿彝先生,作为回族史、回族学学科的创立者、奠基者,在70年漫长的学术生涯中,焚膏继晷,全面丰收,著作等身,蜚声海内外;在培养栋梁之材的高等学府,呕心沥血,辛勤育苗,扶植后代,桃李满天下。他顽强的拼搏精神,严谨的治学态度,统筹兼顾的工作安排和连续作战的坚韧毅力,为后生晚辈树立了榜样。特别是他那学者所具备的人品、道德、文章,或者说是作风、学风和文风,其影响和感召力是很深远的。

如前所述,先生肩膀上的职业负担和社会重任,以及他在教育战线或学术阵地的地位,都需要他投入许多的心血,相对而言,对回回民族的研究,似乎只是一种“业余爱好”,一种“副业”,或者“第二课题”,但他对此却情有独钟,“痴迷”执著,坚持始终,使之成为自己整个史学成就中不可或缺的、也是独具特色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此同时,还直接、间接地关心、扶植、培养和影响着一代又一代有志于研究回回文化的学生、青年,基本上解除了青黄不接、后继乏人之忧,大体上形成了一支老中青的研究队伍。阅读先生的著作,尤其是某些序、跋和讲话,总会受到启发,获得教益,有很多值得认真学习的东西。比如:

1.对回回民族文化的深厚感情

出生于河南省开封市回族之家的白先生,热爱自己的民族,对回回文化有特殊的感情,同他成长的环境息息相关。他“从小跟姑祖母诵习阿拉伯文和《古兰经》,受到民族的传统教育”;他的母亲,也“以能诵读《古兰经》受到穆斯林的敬重”(参见《河南教育名人传》中刘雪英的《白寿彝教授传》)。浓郁的民族气氛和家庭前辈的熏陶,对他幼小心灵的影响所打下的烙印,似乎一直在鼓舞他、推动他,使他立下了为祖国、为人民、也为本民族服务的志向。因此,尽管他在大学攻读的专业是哲学史,长期从事教学所讲授的是历史,但他自始自终都以满腔热情抓紧对回回历史文化的研究,并且大声疾呼,希望大家都重视这项工作。从他在民国25年(1936年)为《至圣实录纪年校勘记》(校勘人赵斌,字振武,1926年发表于《中国回教学会》月刊,10年后出版单行本)写的序中,便可看出这种感情远在50多年前已见端倪。序中深有感慨地说:

“在这十年里,世界学术界底进步,真是一日千里,中国底学术界,也在极努力地向前奋进;同时,欧美学者对于回教的研究,也是日进不已,而中国学者在这方面,也有相当的收获。反观我们本教人对本教文化的研究,在这几年内,简直不能和教外人底研究相比,未免太不进步。这种情形继续下去,我恐怕我们回教文化的研究,将要像中国文化底研究之有同样的命运。现在关于中国之一部的史事底研究,必须要阅读沙畹、夏德、洛佛耳、白希和诸家底著作,甚至于中国的看家本事,所谓‘小学’的古音韵的部分,也必须要参看高本汉底《解析字典》。我们的回教史之最好著作,甚而至于《古兰》和“圣训”之最好解释将属于本教人呢?或属于异教人呢?我实不胜其杞忧。这本书的单行出版,我希望能够给大家一点刺激,能惹起一些波澜。”

字里行间流露的“杞忧”,主要是有鉴于“本教人对于本教文化的研究”太差劲,“不能和教外人底研究相比”,身为回回成员,觉得需要给“一点刺激”,召唤回回人要争气、奋发,要当仁不让,认为回教(族)人研究自己的历史文化,确实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2.对学术研究质量的严格要求

白先生从一开始,就认为编写回族史决不是轻而易举,可以等闲视之的小事情,而是必须具有相当高的素养和条件才能够完成它。对于研究人员的功底,提出了严格要求。他在1944年编著《中国回教小史》之际,就开门见山地在《题记》中郑重其事地指出:

“中国回教史的研究,是一门很艰苦的学问。研究这门学问的人,须具备几种语言上的工具,须理解回教教义和教法,须熟悉中国史料以及阿拉伯文、波斯文、土耳其文中的有关记载,须明了欧美学者在这方面已有的成绩,更须足迹遍全国,见到各处的回教社会,见到各处的碑刻和私家记载。他不仅要有这些语言文字上的资料,他更要懂得回教的精神,懂得中国回教人的心。一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能胜任这种工作的人。教外的学者,无论他是如何渊博,究竟觉得隔膜。教内人,虽有的人具备了一两个条件,但还不能具备一些必不可缺的条件。一直到现在,我们见不到一本可看的中国回教史,这实不足怪。这本不是短时期所能产生的。”

看来,这不仅是白先生早期进入回回历史研究领域发出的呼唤,而且一直是他长期实践中极深刻的体会。其中除专业知识与语言工具外,还侧重指出“更要懂得回教的精神,懂得中国回教人的心”,并且唯恐“教外的学者”即使知识很“渊博”,也不免情感上有“隔膜”。问题提得多么全面、准确、深刻,标准也提得相当高。

时光飞速流逝,过了38年,当先生的论文集《中国伊斯兰史存稿》(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即将付梓之际,他又在1982年的《题记》中重申:

“1944年,我在《中国回教小史》的题记中说到,中国伊斯兰教史的研究,是一门很艰苦的学问。并提出研究这门学问应当具备的几个条件。现在看来,具备这些条件是不容易的,但是应该争取到这些条件,多一个条件就对工作增加不少便利。当时,我是想逐步取得这些条件的,但受到了各种难以克服的限制,在刚起步的时候就无法前进。因此,我在中国伊斯兰史的研究工作上,说不上有什么成就。我愿意在这里重新提出来,如果真正想在这方面的研究取得重大的成果,设法取得这些条件还是必要的。还应该指出,历史科学理论的指导,是更为重要的。这在三四十年前是不懂得的,而这恰恰是取得工作巨大进展的重要武器。”

在《题记》中旧话重提,不仅强调了当年的主张,申述回族史学工作者应该具备的条件,必须努力争取,才能胜任;而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即更需要“历史科学理论的指导”。这是先生长期实践中的切身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