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孙子谋略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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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孙子谋略人生(20)

“还有作战中途出现的变化,比如战斗正在进行,忽然敌方的援军赶到了,或者我方主将偶然中箭受了伤,或者骤然起了狂风,向我方吹来,诸如此类的情况变化,都会促使主帅改变战法。”伍子胥接着说,“兵法是总纲,但能否运用得妥当,用得灵活,这就要看主帅的经验和才能了。”

“仁兄知小弟之心也!”孙武说。

伍子胥又往下读:“‘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好,知战与不战,知众寡,上下同心同德,以有备待不备,主将有才能而国君不加约束,嗯,这五个方面归纳得太妙了!”

“这五条实际上是老生常谈,并不是我的独到见解。”孙武说,“我的功劳是把这五条归结在一起了。”

“我最喜欢‘将能而君不御者胜’这一条,虽然前人已经有过类似的论述,但贤弟在这里提出来,仍觉新鲜而深刻。”伍子胥由衷地赞叹道。

伍子胥的话像是触动了孙武的忧患意念,他情不自禁地说道:“在国君亲自率军出征的情况下,统兵的主帅就会陷入十分尴尬的处境,国君就在他身边,他不得不事事与国君商量,一旦国君脱口而出作了决断,主帅就难以更改。在这种情况下,决策的失误往往是全局性的,其损失也是难以挽回的。”

伍子胥显然没有领会孙武这番话的深意,答道:“只要主帅敢于犯颜直谏,稍微明智的国君都会从谏如流的。”

孙武看了看伍子胥,没有再作声。

这时伍子胥念出了此篇的结尾:“‘故曰: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好!‘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兵家千古之名言,千古名言哪!”

“仁兄总喜欢言过其实。”孙武摆摆手说。

“不不不。”伍子胥认真起来,“从先前的交谈中,我就看出贤弟是个才气不凡的人,但今天读了贤弟的兵法,才知道过去小看了贤弟。贤弟兵法的其他篇章我日后还要拜读,但今天读了谋攻篇,我便确信了两件事。”

“哪两件事?”孙武问。

“一件事是,吴国剿灭楚国这一场大战,主帅非贤弟莫属。”伍子胥说,“我报父仇兄仇的重任,也大半落在贤弟的肩上。”

“另一件呢?”

“贤弟的兵法必将流传千古!”

“兵法能否流传,只能顺其自然。”孙武说,“但对我来说,领兵打仗和撰写兵法是一回事。”

“一回事?”伍子胥不解地问。

“是的。”孙武答道:“我叔父田穰苴曾经叮嘱我:如果自己没有率兵征战的经历,写出来的兵法就不要公之于世。”

“对,这话中肯而深邃!”伍子胥道,“所以我一定尽全力要把贤弟推荐给公子光。”

楚平王熊居死了,公子光兴奋得不知所以,他首先想到的,是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地告诉伍子胥。于是,便轻车简从,直奔乌程而来。

然而,事情大出公子光的意料:伍子胥先是痴呆了一阵,继而便捶胸顿足,大哭起来,一面喊道:“苍天丧我,陷我于不孝啊!”

公子光一时愣住了,问道:“熊居是先生的仇人,今日命归黄泉,先生应当拍手称快才是,何以如此恸哭?”

伍子胥哭道:“我并非是哭楚王之死,是恨不能亲自砍下他的头颅,以雪父兄之冤哪!苍天使我伍子胥蹉跎终日,不得报仇啊!”

公子光听了,也禁不住凄然下泪。

“伍子胥呀伍子胥,你枉为九尺丈夫,父仇不报,何以生为?兄仇不报,何以生为?身仇不报,何以生为?”伍子胥号哭着,无限悲痛地一口气说下去,说到最后,竟憋住了,好久没有声息。公子光看他那张脸,已经如同紫茄子一般,正要安慰几句,伍子胥却一个跟斗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众人急忙把他抬到床榻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捏胳膊的捏胳膊,过了好一阵,总算缓过气来。家人给他喂了几口热水,才慢慢恢复了神志。

公子光想:伍子胥的性情如此刚烈,复仇心如此迫切,而他要复仇又必须借助吴国的力量,我何不就此机会与他商量夺位的大计呢?刚要开口,却见伍子胥眼里涌出了两行泪水,嘴巴也张开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为悲痛所控制,不能自拔了,一旦再哭出声来,就很难劝慰,于是急忙说道:“先生要想报仇,现在也为时不晚!”

果然,伍子胥张开的嘴慢慢合上了,他转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公子光。

“熊居虽死,他的儿子却登上了王位。而你的另一个仇人费无极也活着。”公子光说,“退一步说,即使你的仇人都死了,他们的子孙宗族还在那里作威作福,安享天年。说得再大一点,灭了仇人的宗族,楚国仍安然存在。先生若真有复仇之志,就当振作起来,借吴国之兵,灭掉仇人之宗族,灭掉楚国!”

伍子胥顿悟道:“若非公子指点,则子胥陷于偏执不化矣!”

“先生要借吴兵灭楚,就必须先助我登上正位。”公子光得意地说出了画龙点睛之语。

“我已经向公子推荐了专诸,现在筹划得怎样了?”伍子胥问。

原来伍子胥与孙武相识后,有一次在孙武家认识了专诸,他见专诸身材魁伟,膂力过人,就推荐给了公子光。

“专诸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可用之人。”公子光说。

“公子准备何时动手?”伍子胥问。

“唉,眼下很难。”公子光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

“吴王僚杀了干将以后,市面上传出了一首歌谣……”

“那歌谣是我编的。”

“我听说了,那歌谣编得很好。”公子光笑了,“但吴王僚像是猜出了歌谣中隐含的意思,从那以后,他的警备加强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侍卫总不下二三百人,很难下手。再说,他的两个弟弟掩余、烛庸,还有他的儿子庆忌都侍奉在他的身边,这就更难找到适当的机会。”

伍子胥寻思了好一阵,说道:“公子可向吴王僚进谏,趁楚君新亡而举兵伐之,他必定派掩余和烛庸率军前往,公子再举荐庆忌出使郑、卫,联络两国共伐楚国,三人都离开了吴壬,岂不是下手的好事时机?”

公子光茅塞顿开,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巴掌,叫道:“妙计!”

“吴王好大喜功而疏于计谋,他肯定会听从公子的进谏。”伍子胥语气肯定地说。

公子光忽然问:“要是吴王僚指派我率兵出征怎么办呢?”

伍子胥又想了一会儿,说:“公子要想逃避这次出征,恐怕——恐怕要受点儿皮肉之苦。”

“怎么讲?”公子光问。

“公子可以从车上摔下来,有了足疾,自然就不能率军远行了。”伍子胥说。

“这有何难?”公子光兴奋地说,“为了吴国的天下,这点苦头算什么?”

“还有一个人,公子不能不有所顾忌。”伍子胥说。

“谁?”公子光问。

“公子的叔父季札。”伍子胥答道。

“噢。”公子光叫了一声,说道:“我竟然忘了,多亏先生提醒。”

“公子的这位叔父,贤德闻于四方,正是因为他不肯继承王位,吴王才乘虚而入。”伍子胥说,“他在朝中,公子就很难动手。”

“对,那该怎么办?”公子光急了。

“当今吴国与晋国友好和睦,公子可向吴王进谏,派季札出使晋国,观察中原诸国的动静态度。”伍子胥说,“公子事成之后,可聘请他回国,让位与他,他必不肯受,到那时,公子方可安然登上君位。”

“先生真是智慧过人!”公子光大喜,“就依先生计策,一旦事成,我定任先生为主帅,兴兵伐楚,以遂先生之愿。”

伍子胥“忽”地坐了起来,激动地说:“对我来说,伐楚是报仇雪恨,对公子来说,伐楚则是建立霸业的开始。”

“先生说的是。”公子光点头道。

“公子果真有心伐楚,我就斗胆举荐一个人。”伍子胥说。

“那很好。”公子光说,“不过先生最好是举荐吴国人。”

“为什么?”伍子胥惊异地问。

“有两个原因。”公子光说,“第一,别国的人往往在本国得不到重用而投奔他国,他们大多怀有一己之私念,因而不能全心为吴国的利益来考虑事情;第二,吴国方兴,要称霸中原,就要选拔和依靠自己的人才,如果朝廷中别国的臣子太多,就显得吴国无人,很难向国人交代。”

“公子差矣!”伍子胥说,“眼下各诸侯国几乎都使用外臣,倘若堵塞外来人才,那岂不是作茧自缚?”

“我自然不会作茧自缚的。”公子光说,“外来人才我一律欢迎,比如土木建筑方面的人才,风帆舟楫方面的人才,盾甲剑戟方面的人才,我都是求贤若渴的,但主持国家大略,则要慎之又慎,不能轻易任用外臣。”

“那自然也包括子胥了?”伍子胥有些失望。

“先生不一样。”公子光说,“一来先生之才为常人所不能及,我的先生,’您是我的大幸,也是吴国的大幸;二来先生伐楚的心志恰好与我的意愿相合。”

伍子胥犹豫了,不知应该怎样开口。

公子光问:“方才先生要举荐的人是谁?”

“此人姓孙名武,字长卿。”伍子胥回答。

“是吴国人吗?”公子光问。

伍子胥不敢说孙武是齐国人,便含糊地应道:“嗯!”

“他擅长什么?”阖闾问。

“精通兵法。”

“兵法?”公子光诧异了。

伍子胥说:“此人学贯古今,谋略深远,有经天纬地之才,尤其在用兵方面,他有许多精当的见解……”

“既然如先生所说,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人?”公子光打断了他的话,皱起了眉头说,“这件事,等以后再计议吧!”

事情完全按照伍子胥设想的计划发展着:吴王僚接受了公子光伐楚的主张,并考虑他的腿伤(公子光访问伍子胥回到梅里时就从车上摔了下来,大街上有许多人看见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派了弟弟掩余和烛庸率兵出征,季札被派到了晋国,庆忌则出使郑、卫,刺杀吴王僚的机会来到了。

但有一点是伍子胥没有料到的。

准备举事的这天,公子光邀请吴王僚到自己的府第去品尝烹鱼,吴王僚最喜欢这一道菜肴,便答应了。但赴宴的时候,从王宫到公子光的府第,沿街布满了全副武装的甲士,而紧跟着吴王僚走进府第的,就有一百名体魄精壮、武艺高强的侍卫,他们站立在吴王僚的身边,寸步不离。公子光虽然事先在府中的窟室里埋伏了二百多名甲士,但面对眼前的阵势,他怀里像是揣上了一只兔子:倘若贸然动手,死的恐怕不是吴王僚,而是自己。

孙武和伍子胥也来到了梅里城,密切地注视着事态的动向。伍子胥把专诸推荐给了公子光,这是孙武没有想到的,因为自己已经对伍子胥说过,专诸有个老母;但仔细琢磨一下,又觉得此事是应在意料之中的,伍子胥常来罗浮山,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专诸,免不了对公子光说起他来。那公子光是个急功近利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人选。这样的事,自己是不好出面阻拦的。但现在,看到吴王僚防范甚严,心中不免焦虑万分。

“仁兄赶快去找公子光,让他取消刺杀之举。”孙武说。

“哎呀,这种场面,实在是始料所不及的。”伍子胥懊丧地说,“现在公子光正在府里接待吴王僚呢,我哪里能见得上他?”

“此举一旦失败,非但公子光性命难保,而且……”孙武原想说“而且专诸也白搭上一条性命”,但他忽然意识到,既然伍子胥能把专诸推荐给公子光,也就不在意他的死活,于是说了半句就咽住了。

“而且什么?”伍子胥问。

“而且你我今后也就失去了依托。”孙武顺着伍子胥的思路回答了他。

“贤弟说得有道理,”伍子胥道,“不过……”

“不过什么?”孙武问。

“如果今天不能动手,那么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伍子胥答道。

“两弊相较取其轻。”孙武说,“丢了机会还可以保存实力,但如果这一步走错,则全盘皆输矣!”

“贤弟说得对。”伍子胥说,“可眼下该怎么办?”

“我去找专诸,告诉他放弃行动。”孙武说。

“对,只要专诸不动手,公子光就不会发出号令的。”伍子胥说。

“我这就去。”孙武说完,转身就走。

伍子胥忽然叫道:“等一等。”

孙武站住了,看着伍子胥。

伍子胥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如果专诸敢于动手,你觉得他能成功吗?”

“成功了如何?不成功又如何?”孙武问。

伍子胥说:“如果他行刺失败,则公子必死;如果他成功了,公子必定安然无恙。你想想,吴王僚一死,他那些属下的气焰便削减了大半,只能做困兽之斗,而公子的伏兵必定声势大张。因此,你见了专诸,要视情况而定。倘若他神态稳定沉着,便可鼓励他;反之,神情犹豫恍惚,就劝阻他。”

孙武应了一声,就别了伍子胥,疾步向公子光的府第走去。他知道,几个月来,公子光曾多次专程拜访过专诸,送去了许多粮食布帛,金银钱币,专诸一家感恩不尽。为了投吴王僚所好,公子光派专诸学习烹鱼技艺,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接近吴王僚的机会。如今,他的烹调技艺已经十分娴熟了。为了确保行刺的成功,自己还把最珍惜的倚天剑送给了他。今天的情势却使孙武预感到,只要专诸动手行刺,则不论成功与否,他将必死无疑。想到这些,孙武便觉得自己犯下了一桩不可饶恕的罪孽,似乎专诸的死,正是他孙武造成的。或许,在伍子胥和公子光看来,专诸就应当慷慨赴死的,他只不过是他们实现重大计谋的一个工具而已。但在孙武眼中,专诸却是曾经与自己一起在虎口下拼力搏斗、生死与共的兄弟。

孙武随着柴车进了公子光的府第,一直来到庖厨,见到了专诸,把眼前的严重情况告诉了他,劝他千万不要动手。“孙先生的一片心意,专诸感激不尽。”专诸感动了,含泪说道:“今天的事,公子昨天就告诉我了,我知道,此种举动是九死一生的,我死后,公子光绝不会亏待家母的,但心里仍然舍不得母亲。公子知道我的心思,就派车送我回家,与母亲作别。不料,母亲见我依依不舍的样子,竟斥责我枉为男子,一不知除万民之害,二不知报公子之恩,我正跪在堂屋无地自容,她老人家却进了里屋。我等了许久,不见母亲出来,便进去探视,没想到,母亲竟……竟悬……悬梁自尽了。”

“啊!”孙武浑身打了个激灵。

“老母赴死,是为了断绝我的回头之念。”专诸哭道,“不为别的,单为一个‘孝’字,我也要为公子赴汤蹈火,否则,老母岂不是白死?况且,吴王僚残暴无道,人人皆欲诛之,我专诸就更无反顾的理由了。”

孙武无话可说了,一时泪下潸然,说道:“我……我替你……收拾尸骨!”

这时,内庭里酒香四溢,丝竹悠扬,公子光与吴王僚频频举盅,开怀畅饮,八名妙龄美姬身穿薄如蝉翼的裙衫,皓齿曼歌,一面跳着花翎之舞……

吴王僚看得入迷了,醉眼惺忪地说“不料想公子府上还有这等绝代佳丽呀!”

“大王要是喜欢,就把她们带回宫去。”公子光接言道。

“哪里哪里。”吴王僚急忙摆摆手,“寡人岂能夺公子之所爱呀?”

“身为臣下,不能率兵出征,为国君分忧,已陷入不忠之列。”公子光说,“倘若再吝惜区区几个女子,于心何安?再说,这也是她们的福分哪!”

早已垂涎三尺的吴王僚笑得合不拢嘴,说道:“那寡人就……勉为其难?”

公子光赶紧站起身,躬身作揖道:“大王如此赏脸,为臣实在感激不尽。”

这时歌舞结束了,公子光对舞姬们说:“从今天起,你们一律进宫,好生侍奉大王,不准有丝毫懈怠。”

“是!”舞姬们施礼后,退了下去。

“最后一道菜肴是大王最爱吃的烹鱼,我去催一催,大王暂且自饮。”公子光说,然后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特异的鱼香飘了进来,吴王僚已醉了八九分,他惬意地饮下一盅酒,准备品尝期盼已久的佳肴。专诸双手托着长长的木盘出现在门口。像对待前面几个送膳的厨师一样,两个侍卫上前,仔细搜身。完毕之后,专诸跪下,木盘高举过头,膝行而前。

鱼香的气味越来越浓,吴王僚简直有些馋涎欲滴了。

专诸已经来到吴王僚的面前,把木盘慢慢放回到胸前,这时吴王僚才看见,木盘里面放着一块平平的沙陶板,板上是一个铜盘,周围堆着烧得通红的木炭,而铜盘里横躺着一条二尺长的大鱼,鱼汤则滚开滚开,不断地冒出水泡。他头一次见过这种做法,就说:“报上菜名来!”

专诸把长盘放到案几上,应道:“回大王,这道菜叫‘天火珍珠烹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