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后,红炉车间就只有一个人的单调的叮叮当当的砸锤声了。真的很单调,没有两个人的应合来得热烈。黑鬼就去看电影。他喜欢看电影,深更半夜回来,也不与人打交道。船业社到县城电影院,要经过三里地的荒堤,近些时常有劫匪拦路抢劫,一到晚上便路断人稀,可蒋王朝不怕,一个人来来去去,半夜三更,从没碰到过什么劫匪。
那玲子来过两趟,那年春节,还上了蒋王朝家的船,提来了二十斤大鲩鱼和几刀新杀的年猪肉,还给蒋王朝洗了被子衣物。可蒋王朝根本没陪人家,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给爹妈说:还小哩,我的事你们别管。
奇遇就在某一天发生了。
蒋王朝晚上从广场电影院出来,就一眼看见了五多!五多从天而降,五多回来啦,五多拿着手机,在高高兴兴跟人打电话哩。五多穿着暴露的衣裳,两个奶子一半在外头,五多穿超短裙,红色高跟皮鞋,屁股大了,也野了,一身骚气,两个耳环大大的,头发是时兴的玉米烫。两个不像本地的男人抽着烟,在她旁边,旁边还有一辆车,挂着“粤A”的车牌。两个男人很帅,很有钱,很黑社会很流氓很恶的样子,仿佛你惹他们他们就一刀子刺死你的样子。
“五多!”顾不得那些了,蒋王朝就喊。
五多在电话里兴奋,终于也听到外界有喊她的声音,转过头来,在人堆里探找。好像看见他了又好像没看见他。
“五多!”又喊,就跑了过去。
五多那还没看到他。可看到也就看到了,没跟他打招呼。那身旁的两个男人这时朝他看着。他站在那里,又说:
“五多,你回来了!”
五多向他笑笑,也许没笑笑。根本像不认识的,没打算给他说话,收了那翻盖的手机,放进她那大大的闪光的黑色时尚包里,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就开了,走了。
五多长大了,五多是个大姑娘了。他这么想,心里因为惊喜咚咚地跳着,惊叹着,五多越来越漂亮了。可车子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没有了五多。
他就去吹牛巷,坐了个三轮“摩的”。好多日子他都没来了,不敢来,像忘记了似的。可当他来到吹牛巷,看到五多家的房子,房子还在,但拆了四壁,成了敞棚,拴着一些牛,一些待宰的牛,五多的房子成了杀牛场啦。
五多不见了。
他爬上河堤,夜里河流哗哗,不舍昼夜。河滩上寂寂无声,连鬼火都没一颗,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没发生过,就是这么。
他打开红炉车间,对硫磺味的空气喊道:“师傅,师傅,你去了哪儿啊?”
他拿大锤。他用大锤砸,仿佛师傅还在使引锤,夹着铁,引导他砸。
他一下一下地砸着空砧子。后来,他坐了下来,望着冷冷的炉火。
这以后他又经常去杀牛巷了,反正人家已不认识他。他老是围着那个敞棚牛栏转来转去,看别人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