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须老人手一发劲,石夫人便命丧黄泉,然后他手指弹开石东晏挥来的刀,单手袭向石东晏的胸口,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伴着风声从厅外飞来一物,将他与石东晏隔开,那突然飞进的物体深深地钉在墙里,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粒散碎银子。
“施主手下留情……阿弥陀佛……”一位身着青色夹袄的瘦和尚缓缓步入正厅,看着厅内厅外的死伤者,瘦和尚叹道:“还是晚了一步呀!”
“大……大师?”这不是今天在路上碰到的讨香油钱的瘦和尚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瘦和尚搀扶起石东晏,行一佛礼说:“老衲法号空调,多谢小施主今日施舍的香油钱,而也正是这香油钱又救了小施主的命。凡事有因就有果,今日小施主种下了因,就又收了果。”
“大师,救救我爹,救救颜儿,救救石家堡!”石东晏眼带一丝希望跪在青衣夹袄的瘦和尚面前,刚刚那粒银子从他眼前飞过,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份气力,这位大师今日已经预见到石家堡有血光之灾,如今爹爹已变成废人,娘又惨遭杀害,正厅外正燃着熊熊大火,石家堡的家丁也死伤无数,这位大师如不能化解这场灾祸,也应该能让这场杀戮不再继续下去!
看着石东晏瘦和尚塞了颗药丸给他,而后对长须老人说:“老施主,放下屠刀,莫在杀戮,老施主今日种因日后需要还的呀!”
“哼……”长须老人不屑地笑道,“我今日就是来取回八年前的果,这些人都死有余辜!”
“不管你与石家堡有多大的仇恨,我娘已经死了,我爹也被你挑断手筋脚筋,你若再想杀便杀了我,放了我爹和颜儿,否则若我尚有一口气在,定要向你讨回这笔血债!”石东晏怒目圆睁,眼中充满了血丝。
“东晏哥哥!”石东颜跑过去小手抱着他,保护着他,“你不许杀死东晏哥哥!”
“颜儿,快躲开!”石东晏抱住石东颜,将她拖到身后。
“老施主,你看,两位小施主手足情深,你怎么忍心将他们置之死地?”瘦和尚叹了口气说,“宋家庄已遭血洗,石堡主也已成废人,老施主愁已报,又何苦再殃及无辜,难道老施主真是怕这年轻人长大寻仇,输于他?”
“老和尚,你不必用激将法。你的功力不弱,为何不直接动手?”长须老人冷笑道,“既然你想留他命在来与我寻仇,我便成全了你。”长须老人身形一闪,捉了石东颜跃出厅堂,边往后跃边朗声说:“小子,记住了,我叫水烟波……”
“颜儿,颜儿……”石东晏撑起身子踉踉跄跄跑到厅外,却只看到长须老人带着颜儿消失在夜色中。
“大师,他带走了颜儿!”石东晏回身拉住瘦和尚的袖子,乞求道:“大师,救救颜儿!”
“小施主莫担心,老衲看出刚刚的小施主和老施主是有缘之人,一切随缘吧,为今之事是要先医治石堡主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去找东晏哥哥……”石东颜被水烟波挟制着,一直奔到一片小树林,才被扔到地上。
石东颜落地之后马上就往回跑,她要回石家堡,她要去找东晏哥哥!可石东颜还没迈出两步就被水烟波捉回,欲再反抗时便觉得昏昏沉沉的,失去了知觉。
水烟波让石东颜背对着自己,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罩在她的头顶,渐渐地石东颜的脸色开始变红,然后从眼角开始留下血来,接着,嘴角,耳朵,鼻子也相继流血。等到石东颜的脸色又恢复如初,水烟波才放下手,将石东颜抱在怀里,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真像她娘……”水烟波淡淡地说,“这些年难为你了,孩子……”
“潋滟!”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抱着她笑得灿烂亲切,那是娘,她欢喜地上去要抱住她。
“颜儿!”身后还有人在叫她,回过头一位温婉慈爱的少妇缓缓向她招手,那也是娘呀!
“潋滟,怎么了?快亲亲娘!”白衣服的娘捏着她的小脸蛋儿催到。
“颜儿,快来娘这里,我才是你的娘呀!”慈爱的少妇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有些慌乱。
潋滟,颜儿?哪个是自己的名字?好乱!
“潋滟,这座山叫黍谷山,是咱们檀州城最好的农耕区哟,看看这田地里的小苗,长得多么壮士!”青衫男子挽着袖子蹲在田头给一个白衣小娃讲着家乡的故事,那男子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但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与亲切……
忽地,大火熊熊燃起,两个蒙面男子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刀光剑影凶神恶煞,再一转头,那个青衫男子却离她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爹……”她情不自禁地叫出,却终也拉不回这个熟悉的身影……
蓦地,头部一阵剧痛,血模糊了她的眼睛……
“啊……”她惊叫出声,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先是一片黑暗,许久之后才看到夜空中的星星,夜风凉凉地扫过她的脸,不知是不是泪水已经结冰,让她的眼角格外冰凉,记忆却极其混乱。
刚才那是梦境吗?可是为什么又那么真实,真实得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她环视四周,在跳动的火堆旁看到看守者自己的长须老人,一串的噩梦反倒令她不再闪躲,不再逃避,而是疑惑地望着他,带着迷茫而又无助的语气问着:“我是谁?”
“你叫水潋滟,我,是你外公。”长须老人悠悠道来,“从此以后你便与我一起,外公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外公?”她慢慢搜寻记忆中的片段,可结果只是枉然。
“你娘用银针将你掌管记忆的穴道封住,现在外公替你打通了穴道,所以你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长须老人借着篝火望着水潋滟的眼角眉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儿,“遇难那时你才三岁,三岁的孩子懂得什么,记起来的也只是支离片段,没关系,有外公在,外公会将你爹娘的一切告诉你的。”
爹娘的事情?那东晏哥哥呢?这个名字在她八年的生命中,一直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如果以后和外公生活在一起,那,东晏哥哥怎么办呢?
“爹,您找我?”
石定君躺在床榻上,床边是石东晏、空调大师和宋琬儿。
“东晏,石家堡遭此劫难我实在愧对祖宗,今天我找大师和你们来,是要把八年前的一切告诉你们。大师救过东晏,也是石家堡的救星,石定君对大师本当言无不尽,而琬儿,宋家庄也遭此劫难,你又是东晏指腹为婚的媳妇,也算是石家人,也应该知道这一切。”
石定君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虚弱的声音还伴着些许的咳嗽,他故意忽略石东晏和宋琬儿尴尬的表情,继续说道:“八年前爹爹和你宋叔叔到关外买马,路经檀州城时夜间便见一小村子火光冲天,当时燕云十六州是汉契混居之地,汉民多的村子经常受到契丹的掠夺,契丹人杀人越货也属常见。当时我和你宋叔叔觉得一定是出事了,便赶去查看,还真看到一群契丹人在抢夺汉人的财务,我和你宋叔叔赶过去的时候契丹人已经离开,但是契丹人走之前将全村放了火,那场大火一直烧到早上。到早上的时候,爹爹和你宋叔叔还在废墟里寻找可能生还的人,还真让我们找到了一个大约三岁的女娃,但是,那个女娃可能受惊过度,又伤到了头,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爹,是那次我偷偷藏到马车里那次吗?我们捡到了颜儿。”与颜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至今记忆犹新。
“就是那次了,唉……”石定君叹了口气,表情无辜地说,“八年前的那次屠村事件本非我所为,但那次屠村之后只有我和你宋叔叔出现在那里,很有可能被人误认为是我们所为,现在有人因八年前的事来寻仇,我左思右想就只有此事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阿弥陀佛……即如施主所说,施主便是万变的冤屈呀!”空调和尚遗憾地摇头。
“如今东晏他娘已经先去,石家堡也大半被毁,我又是个废人,只有这个儿子和这个准儿媳,还请大师收之为徒,石某深知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指望孩子替我报仇,拜大师为师,只是让他们远离是非之地呀!”
“施主一片爱子之心老衲诚然感动,老衲本与东晏小施主有缘,收之为徒本无问题,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小施主若执迷不悟,以雪耻复仇为目的拜老衲为师,老衲便割舍了这份师徒缘,也无法帮你。”
“爹,我不走,我若随大师走了,谁来照顾您?”石东晏摇头。
“傻孩子,爹哪用你来照顾,石家堡还有一些家底,爹可以请人来照顾自己呀!爹现在只要你学好本事,即便日后再有变故,你也可以自救,而不像爹……这么没用,让你娘枉死……”石定君说着还流出几滴眼泪。
“爹……你不要这么说,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辱没您对我的希望的。”只是在心中,石东晏告诉自己,学成之日,必是雪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