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古文观止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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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周文(2)

周定王六年(公元前601年),单襄公作为天子的使者途经陈国,本文是他对陈国的观感。他认为陈国不修内政,不关心农业生产,不务外交,政令废弛,君臣荒淫,一定会灭亡。

全文内容充实,中心突出,层次井然,引经据典,有理有据,有很强的说服力。

定王使单襄公聘于宋[1],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2]。火朝觌矣[3],道弗不可行也[4],候不在疆[5],司空不视涂[6],泽不陂,川不梁,野有庾积[7],场功未毕[8],道无列树,垦田若艺[9],膳宰不致饩[10],司里不授馆[B11],国无寄寓,县无旅舍,民将筑台于夏氏[B12]。及陈,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B13],留宾弗见。

单子归,告王曰:“陈侯不有大咎[B14],国必亡。”王曰:“何故?”对曰:“夫辰[B15],角见而雨毕[B16],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B17]。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故《夏令》[B18]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B19]:‘收而场功,偫而畚挶,营室之中[B20],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此先王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野场若弃,泽不陂障,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教也。”“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B21]。国有郊牧[B22],疆有寓望[B23],薮有圃草[B24],囿有林池圆,所以御灾也。其余无非谷土,民无悬耜[B25],野无奥草[B26]。不夺农时,不蔑民功。有优无匮,有逸无罢[B27]。国有班事[B28],县有序民[B29]。’今陈国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民罢于逸乐,是弃先王之法制也。”“周之《秩官》有之曰[B31]:‘敌国宾至,关尹以告[B32],行理以节逆之,候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B33],司里授馆,司徒具徒[B34],司空视涂,司寇诘奸[B35],虞人入材[B36],甸人积薪[B37],火师监燎,水师监濯,膳宰致飱,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各以物至,宾人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怀爱。其贵国之宾至,则以班加一等,益虔。至于王使,则皆官正莅事,上卿监之。若王巡守,则君亲监之。’今虽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为过宾于陈,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赏善而罚淫。故凡我造国[B38],无从匪彝[B39],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B40]。’今陈侯不念胤续之常[B41],弃其伉俪妃嫔,而帅其卿佐以淫于夏氏,不亦渎姓矣乎?陈,我大姬之后也[B42]。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彝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昔先王之教,茂帅其德也犹恐陨越;若废其教而弃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将何以守国?居大国之间,而无此四者,其能久乎?”六年,单子如楚。八年,陈侯杀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陈[B43]。

【注释】

[1]定王:周定王姬瑜,前606年至前586年在位。单(shàn)襄公:单朝,周卿士。聘:国事访问。[2]假道:借路。[3]火朝觌(dí)矣:指阴历十月。火心宿,共三星,立冬前后现于晓晨。觌,见。[4]弗(fú):草长而多。[5]候:候人,负责迎送宾客的职官。[6]司空:九卿之一,主管土木、道路、水利等公共I程的官吏。涂:同“途”。[7]庾:露天积谷。[8]场功:打谷、进仓等一系列农事。[9]艺:初生的草芽。[10]膳宰:膳夫,掌管宾客肉食的官员。饩:生肉,此指食物。[B11]司里:里宰,掌管宾客的住宿的官员。馆:客舍。[B12]夏氏:陈国大夫夏征舒家。陈灵公与征舒之母夏姬淫乱,所以要百姓给夏氏筑台。[B13]陈灵公:陈国第十三代国君。孔宁、仪行父:均为陈灵公宠臣。南冠:楚国人习戴的一种帽子。按国君、大夫穿戴他国冠服,是严重的轻狎失礼行为。[B14]咎:灾祸。[B15]辰:此通“晨”。[B16]角,角宿。[B17]天根、驷、火、营室,均为星宿名诸星宿随着时序的变化而依次在拂晓的天空东方显现。[B18]《夏令》:指《月令》,古代的律历之书。夏,夏朝。[B19]做:警语,古谚。[B20]偫(zhì):准备,畚挶(jú):装运土石的簸簧和筐篮。营室:室宿,亦东方七宿之一。[B21]鄙食:道路问的供食之所。[B22]郊牧:国都城外的专区,郊近牧远,郊用作祭祀,牧用作放牧。[B23]望:收集境外情报的哨所。[B24]薮:长草的沼泽。圃草:即蒲草,可用于制席扇等物。[B25]囿:王家畜养禽兽的园苑。[B26]耜(sì):翻土的农具。[B27]奥草:茂深的野草。[B28]罢(pí):通“疲”。[B29]班事:有章法、有步骤的劳役。[B30]序民:轮番服役、完役的百姓。[B31]《秩官》:周代述职官官典之书,已佚。秩,定品级。[B32]关尹:守关的官。周朝时关设于边境的通道口。[B33]宗祝:宗伯的属官,掌祈祝。[B34]司徒:九卿之一,主管土地、人口、赋税。[B35]司寇:九卿之一,主管刑狱、纠察。[B36]虞人:管理山林水泽的官吏。[B37]甸人:管理籍田(京畿王田)的官员。[B38]造国:受封的诸侯。[B39]彝:常法。[B40]休:吉祥。[B41]胤续之常:血统接续的伦常。胤,后嗣。[B42]大姬:陈国始祖虞胡公之妻,为周武王的长女。[B43]楚子:楚庄王。

【译文】

周定王派单襄公访问了宋国。于是向陈国借道,以出使楚国。其时已是清晨能看见星宿的季节了,道路上杂草丛生,难以通行,负责迎送宾客的候人不在边境迎宾,司空不巡视道路,湖泊不筑堤坝,河流不架桥梁,田野上有露天堆积的谷物,场院中的农活还没有结束,路旁没有成行的树木,耕田里的庄稼长得像细草芽,膳宰不供应食物,司里不安排住处,都城没有寄居的宾馆,县邑没有旅舍,百姓则要去为夏征舒家修筑楼台。到了陈国国都,陈灵公和大夫孔宁、仪行父戴着楚国人的帽子去夏姬家里,让客人久久留候而不会见。

单襄公回来,报告周定王说:“陈侯如果没有大灾祸,那么陈国一定会灭亡。”定王问:“是什么原因呢?”举襄公回答说:“凡是在清晨,角宿出现就表示两季结束,亢宿出现就表示河床将要干涸,氐宿出现就表示草木将凋落,房宿出现就表示快要降霜,星宿出现就表示冷风吹起,是准备过冬御寒的时候了。所以先王的教诲说:‘雨季结束就整冶道路,河床干涸就修筑桥梁,草木凋落就储存粮食,降霜就置办好冬衣,冷风吹起就维修城墙房屋’。”所以《夏令》说:“九月整治道路,十月修筑桥梁‘那时的警语说是:’结束你场院的农活,将你的簸箕筐蓝准备好,室宿运行到天空中央,土建工作就要开始星宿一在清晨天空出现,就到司里那集合。‘这正是先王能够不费钱财,而在天下广施恩德的原因啊。如今陈国已到了星宿晨现的时节,而道路好像被堵塞一般,田野、场院仿佛被遗弃不管,湖泽不筑堤防,河流没有船只和桥梁,这是废弃了先王的遗教。”“周初的制度有这样的内容:’种植树木成行成列以标示道路,野外沿途备有饮食点以保证行旅畅通。都城外有郊、牧的专区,边境有接待使者的客舍及望楼,沼泽地有出产圃草的区域,苑囿中有畜兽的山林和畜鱼的水池,这些都是用来防备灾害发生的。其余都是用来种植谷物的土地,百姓没有把农具挂起来而不务农事的,田野里没有茂盛的野草。不占用民间的农时,不浪费农民的劳动成果。生活条件裕足而不贫乏,百姓安逸而不疲惫。都城的劳役安排得井然有序,县邑的服劳役者轮番作息。‘如今陈国的道路无法辨认,农日被丛生的荒草埋没,庄稼熟了却不收获,百姓因为国君纵欢作乐而疲于奔命。这是废弃了先王的法度。”“周朝的《秩官》有这样的规定:’同等地位国家的宾客来访,关尹便报告朝廷,行理手持符节前去迎接客人,候人担任向导,卿士出面慰劳,门尹清扫城门前的道路,宗祝执行祭祀礼仪,司里安排住处,司徒调派仆役,司空巡视道路,司寇盘查奸盗邪恶,虞人供应木材,甸人积聚柴禾,火师监管火烛,水师监管洗涤,膳宰供应熟食,廪献奉粮米,司马摆开草料,工人检修车辆,百官各自送来有关物品,客人到了目的地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所以宾客无论是大小尊卑无不感激喜欢。如果地位高的国家派宾客到来,就依照官职序列提高一等,更加恭敬。至于天子派来官员,就一律由各部门主管官员到场接待,由上卿监督他们执行。如果是天予本人前来巡行,就由国君亲自监督百官来奉行礼仪。‘如今臣虽然没有才能,毕竟是周王室的亲族,秉承天子的使命,作为过路的宾客进入陈国,然而有关的官员却不来接待,这是蔑视先王的官制。”“先王的政令有这样的话:’天道奖赏善行,惩罚邪恶,所以凡是我朝封立的诸侯国,不要放纵不合法度的事,不要沾染怠惰淫乐的恶习,各自遵守颁赐于你们的法规,以承接上天降赐的福泽。‘如今陈侯不顾念血统嗣承的常规,抛弃自己的正妻和妃嫔,带领着下属到夏姬那里去宣淫,这不是亵渎了他的妫姓吗?陈国,是我们大姬的后裔。陈侯却丢弃朝廷的命服,戴着楚国人的帽子出宫,不是怠慢玩忽常礼常法吗?这是违犯了先王的政令啊。从前先王的教诲,即使努力遵循懿德,还恐怕道德堕落;像这样废弃他的教训、抛弃他的法度、蔑视他的官制、违犯他的政令,还凭什么来保守国家?处在大国之间,而缺了这四者,难道国运还能支持长久吗?”周定王六年,单襄公到楚国。八年,陈灵公被夏征舒杀死。九年,楚庄王攻入陈国。

展禽论祀爰居《国语》

【导读】

展禽即是柳下惠,名获,鲁国的大夫。当时,鲁国卿士臧文仲命令百姓祭祀一种名叫“爰居”的海鸟,展禽对这种不合礼法的行为进行了批评,阐述了周礼祭祀的条件,以及礼仪与政治的关系。文章结尾对爰居的出现作了科学解释,并以事后的发展证明了论断的正确,表达了对展禽卓越见识的赞美之情,同时也反映了春秋时,人们对待鬼神的观点,已有了一定的历史进步性。

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二日[1],臧文仲使国人祭之[2]。展禽曰[3]:“越哉[4],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5];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6]。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7],其子曰柱,能植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8],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9],其子日后土[10],能平九土[B11],故祀以为社[B12]。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B13];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B14],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鲧障洪水而殛死[B15];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B16];冥勤其官而水死[B17];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B18];稷勤百谷而山死;文王以文昭[B19];武王去民之秽[B20]。故有虞氏禘黄禘而祖颛顼[B21],郊尧而宗舜[B22],夏后氏稀黄禘而祖颛顼[B23],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帅颛顼者也[B24],有虞氏报焉[B25];杼能帅禹者也[B26],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B27],商人报焉;高圉、太王能帅稷者也[B28],周人报焉。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B29];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民质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今海鸟至,己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知矣[B30]。夫仁者讲功,而知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而避其灾也[B31]。”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策[B32]。

【注释】

[1]鲁东门,指鲁国都城曲阜之东门。[2]臧文仲:姓臧孙,名辰,鲁卿,国人:国都的百姓。[3]展禽:名获,字禽,谥惠,因居柳下,又称柳下惠、柳下季。鲁大夫。[4]越:迂腐。[5]节:制度。[6]制祀:制定祀典。[7]烈山氏:即炎帝,姜姓,传说中的上古部落首领。[8]弃:周始祖。尧舜时为稷官(农官)。[9]共工氏:传说中的上古共工族部落首领。九有:九州。后:主掌。[10]后土:名勾龙,黄帝时土官(“后”为主掌之义)。[B11]九土:天下四方的土地。[B12]社:社神,即土地神。[B13]颛顼(zhuānxū):号高阳氏,黄帝之孙。[B14]帝喾(kù):号高辛氏,黄帝之曾孙。三辰:日、月、星。[B15]鲧(gǔn):颛顼之后裔,为禹的父亲。殛(jí):杀死。[B16]契:商始祖,帝喾之子,尧时任司徒(主掌教化的官员。)[B17]冥:契之五世孙,夏时任司空(主掌公共工程的官员),死于治河,后被祀为水神,称玄冥。[B18]汤:商朝的开国之君,契之后裔。除其邪:指除灭暴君夏桀。[B19]文王:周文王姬昌,武王之父。[B20]武王:周武王姬发,周朝的开国之君。去民之秽:指除灭暴君殷纣王。[B21]有虞氏:舜之号,此指舜的后族。棉:祭天或天子祭祀先祖的大典。祖:天子祭祀开国之祖的典礼。[B22]郊:在国都郊外祭祀天地,且以祖先配祭的典礼。宗:天子祭祀开国次祖的典礼。[B23]夏后氏:禹之号。此指禹的后族。[B24]幕:舜的后裔。[B35]报:报赐之祭,即天子为报答山川神或祖辈功德人员而举行的祭礼。[B26]杼:禹的后裔,曾复建夏朝。%27上甲微:契的后裔,曾重振祖业。[B28]高圉(yǔ):弃的十世孙,有功于复兴周业。太王:古公叆父,高圉的曾孙,曾带领周祖迁至岐地定居。[B29]功烈:功业,功德。[B30]知:同“智”,明智。[B31]恒:常。[B32]三策:三份简书。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