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古文观止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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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周文(3)

有一种海鸟名叫“爰居”,飞停在鲁国国都东门外整整两日,臧文仲让都城的百姓祭祀它。展禽说:“臧孙颁布这样的政令,实在太迂腐了!祭祀,是国家的重大制度;而制度,是处政成功的前提。所以制定祀礼作为国家大典,应当十分谨慎。如今无缘无故增加出祀典来,这不是适宜的处理政事的做法。”“圣王制定祀礼的原则是:凡能施行法令、号令天下百姓的,加以祭祀;以身殉职、勤尽职守的,加以祭祀;以功勋安定国家基业的,加以祭祀;能够防御大灾难的,加以祭祀;能够抵抗大祸患的,加以祭祀。如果不属这一类情形,不列入祀典之内。从前烈山氏统治天下的时候,他的儿子名叫柱,能种植各种谷物和菜蔬;夏朝兴起时,周人弃继承了柱的事业,所以把他们两人当做谷神祭祀。共工氏称霸九州的时候,他的儿子名叫后土,能治理天下四方的土地,所以把他当做土神祭祀。黄帝能给各种事物定下名称,使百姓开化,献供赋税;颛项能修治黄帝的功业;帝喾能按照日、月、星的运行规律制定历法,使百姓按时劳作休息;尧能尽力公平施行刑法,使百姓有法可依;舜能勤劳地治理民事,以至身死野外;鲧防堵洪水,导致受戮而死;禹能用高尚的德行接续发展鲧治水的功业;契做司徒,使百姓和睦相处;冥辛勤履职,治河时死于水中;汤以宽政治民,并除灭了邪恶;稷尽心于农业,死在山上;文王以文德卓称于世;武王消灭了百姓所痛恨的殷纣王。所以有虞氏禘祭黄帝,祖祭颛顼,郊祭尧,宗祭舜;夏后氏稀祭黄帝,祖祭颛顼,郊祭鲧,宗祭禹;商人椅祭舜,祖祭契,郊祭冥,宗祭汤;周人谛祭喾,郊祭稷,祖祭文王,宗祭武王。幕能承继颛顼的功业,有虞氏就报祭他;杼能承继禹的功业,夏后氏就报祭他;上甲微能承继契的功业,商人就报祭他;高圉、太王能承继稷的功业,周人就报祭他。只有稀祭、郊祭、租祭、宗祭、报祭。这五种祭祀才是国家应有的大典。”“再加上土地、五谷、山、川的神祗,都是对百姓有功德的:以及前代的智者及德行美好的人,是为百姓所显著信任的;以及天上的日、月、星,是百姓所瞻仰的;以及地上的金、木、水、火、土。是百姓所赖以生存繁衍的;以及九州的名山大川,是出产各种财物的。不属于这些,就不在祭祀常法之列。如今海鸟飞来,自己不知它的来历就祭祀它,作为国家的典礼,这就难以说成是仁爱明智了。仁爱的人讲求功效,明智的人善于处理事物。海鸟没有功绩而加以祭祀。这不是仁爱;不懂而不求教,这不是明智。如今大海恐怕要发生什么灾难了吧?海上的鸟兽,常是能预知而躲避天灾的。”这一年,海上多次发生大风暴,而冬天较往常温暖。臧文仲听到展禽的话,说:“这确实是我的过错啊!展禽的话,不能不作为准则。”他让人把季子的话记下来,刻成三份简书。

里革断罟匡君《国语》

【导读】

鲁宣公在夏季张网捕鱼,鲁国大夫里革就割断他的渔网,阐明在夏季,鱼生殖繁衍的时候捕杀是贪得无厌的行为。里革敢于直言劝谏,宣公并未责难他,虚心接受了意见。

从这篇文章我们可以看出,古人对保护自然资源是很重视的,并有一套传袭下来的规则,这都值得今人借鉴。

宣公夏滥于泗渊[1],里革断其罟而弃之[2],曰:“古者大寒降,土蛰发[3],水虞于是乎讲罛罶[4],取名鱼[5],登川禽[6],而尝之寝庙[7],行诸国人,助宣气也[8]。鸟兽孕,水虫成[9],兽虞于是乎禁罝罗[10],稽矠鱼鳖以为夏槁[B11],助生阜也[B12]。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乎禁罝[B13],设阱鄂以实庙庖[B14],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蘖[B15],泽不伐夭[B16],鱼禁鲲鲕[B17],兽长麑麇[B18],鸟翼鷇卵[B19],虫舍蚳蝝[B20],蕃庶物也[B21],古之训也。今鱼方别孕,不教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B22]。”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B23]。”师存侍[B24],曰:“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注释】

[1]宣公:指鲁宣公姬馁。滥:滥捕。泗:泗水,发源于今山东泗水县。[2]里革:鲁国太史。罟(gǔ):鱼网。[3]土蛰:地下冬眠的蛰虫。[4]水虞,管理川泽水产捕捞事务的官员。罛罶(gūliǔ):捕大鱼的网篓。[5]名鱼,大鱼。[6]登:置物于豆(一种高足食器)中。川禽:龟鳖之类的水产。[7]尝:祭祀名,以应时的新鲜食品率先供祭祖先尝新。[8]宣气:宣畅阳气。[9]水虫:水中生物。[10]兽虞:管理山林鸟兽捕猎事务的官员。置(徊居):捕兽网。罗:捕鸟网。[B11]矠(cuò):刺取。槁:干肉。[B12]阜:生长。[B13]罝(zhǔlù):捕小鱼的细眼网。[B14]阱:捕兽的陷阱。鄂:下设尖桩的捕兽坑。[B15]槎蘖:砍取树木伐后重生的新枝。[B16]伐夭:伐取初生的植物。[B17]鲲鲕(ér):指鱼苗。[B18]麑麇(níyǎo):指幼兽。[B19]彀(kòu)卵:幼鸟与鸟蛋。彀,刚出壳的雏鸟。[B20]蚳(chí):蚁卵。蟓(yuán):未生翅的幼蝗。坻蟓古时均可制酱。[B21]庶物:众生物。[B22]艺:限度。[B23]谂(shěn):规谏。[B24]师存:名字叫存的乐师。

【译文】

鲁宣公夏天在泗水的深处张网捕鱼,里革将网割断,丢在一旁,说道:“古时候隆冬严寒一过去,地下冬眠的蛰虫开始苏醒,水虞这时就谋划安排大网、渔篓,捕上大鱼,将鱼鳖一类的水产置于祭祀用的豆中,将它们放在宗庙中供祭祖宗,再让国都中的百姓捕捉食用,用以宣畅春天的阳气。到了鸟兽怀胎,水中生物发育长大的时候,兽虞就禁止张网捕兽捕鸟,只许刺取鱼鳖,制成夏天食用的肉干,这是为了帮助鸟兽的繁衍。到了新一代鸟兽长大,水虫育卵的时节,水虞就禁止使用细眼的鱼网,而安设捕兽陷阱以捕获兽类提供宗庙祭食和充实厨房,这是为了储存水产资源而供日后捕捞。而且,到山上不许砍伐新生的枝条,到泽地不许割取幼嫩的植物,捕鱼时禁止捕捞幼小的鱼虾,猎兽时不得伤害幼兽,捕鸟要保护雏鸟与鸟卵,捕虫要留下蚂蚁和蝗虫的幼虫,这是为了使万物繁殖生长。这些都是古人的训戒。如今鱼刚出交尾孕期不久,不让鱼类长大,还要施设捕网,真是贪得无厌啊!”宣公听到了,说:“我犯了过错,里革就纠正我,不是很好的吗?这是一张很有意义的网,让我得知了古代的治国方法。叫有关官员将它保存好,使我不忘这一次规谏。”乐师存侍立在宣公身旁,说:“保存鱼网,还不如将里革安置在身边,他会提醒您不忘先王的遗训。”

敬姜论劳逸《国语》

【导读】

本文记叙的是鲁国大夫公文伯与他母亲敬姜之间关于“劳逸”问题的一番话。敬姜主张尊重劳动,反对安逸,并认为作为鲁国大夫的儿子必须懂得这个道理。只有懂得这个道理。才能更好地为民做事,为国出力。

全文结构紧凑,说理透彻,以小寓大,离词精当。但是,敬姜教子的目的是全身避祸,保全家庭,未免狭隘。而且,文中也反映了“君子劳心,小人劳力”的错误观点。

公父文伯退朝[1],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也[2],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邪[3]?居,吾语女。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4]。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5],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德[6];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7],师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8];少采夕月[9],与太史、司载纠虔天刑[10];日入,监九御[B11],使洁奉禘、郊之粢盛[B12],而后即安。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B13],使无慆淫[B14],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庶政[B15],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B16],而后即安。士朝受业,昼而讲贯[B17],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王后亲织玄紞[B18],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B19],卿之内子为大带[B20],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B21],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赋事[B22],蒸而献功[B23],男女效绩,愆则有辟[B24],古之制也。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B25]?”“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B26]:’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祀也[B27]!”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不淫矣!”【注释】

[1]公父文伯:公父歇(chù),鲁定公、哀公朝大夫。其母名敬姜。[2]干:犯。季孙:指季康子季孙肥,时任鲁正卿。公父文伯为其叔伯父。[3]备官:居官。而,却。一说通“尔”,代第二人称,则“而”前断句,亦可说通。之:指治国的道理。[4]王(wàng):称王。[5]大采:五彩礼服。朝曰:天子每年春分祭祀日神的礼仪。[6]三公:太师、太傅、太保,为中枢最高长官。九卿:冢宰、司徒、司马、宗伯、司寇、司空、少师、少傅、少保,为行政各部长官。地德:大地养生的功德,此指农业的生产。[7]与:通“举”,谋划。[8]师尹:朝廷官长。旅:朝中属官。牧:地方官吏。宣序:普遍治理。[9]少采:三彩礼服。夕月:天子每年秋分之夜祭祀月神的礼仪。[10]太史:记事之官。司载:主管天文之官。纠虔:恭敬。天刑:天象的垂示。[B11]九御:九嫔,内宫的各种女官。[B12]禘:天子祭祀祖先的大祭。郊:天子在都城郊外祭祀天地的典礼。粢盛:盛放于祭器中的谷物。[B13]儆:警戒。百工:百官。[B14]慆(tāo)淫:怠惰、放荡。[B15]庶政:日常政务。[B16]庀(pǐ):治理。家事:指采邑的事务。[B17]讲贯:妥善处理。[B18]玄紞(dǐn):王冠两旁悬挂玉填的黑色丝绳。[B19]紘(hóng):固定冠冕的带子。缓(yǎn):覆于冠冕上的黑色织物。[B20]大带:祭服的束腰带。[B21]列士:元士、中士、庶士三种士的总称。[B22]社:春社,于春分时祭祀土地神。赋事:指布置农桑之事。[B23]蒸:冬祭。献功:献祭收成之物。[B24]愆:过失。辟:刑罚。[B25]淫心舍力:放荡心志,舍弃劳作。[B26]修:勉励。[B27]穆伯:公父文伯之父。

【译文】

公父文伯退朝回家,拜见他的母亲,他母亲正在纺麻。文伯说:“像我这样的家庭,主母还要纺麻,恐怕会招致季孙发怒。他将认为我不侍奉母亲吧!”他的母亲叹息说:“鲁国大概要灭亡了吧!让不明事理的人占据官职,他还不知道为官之理呢。坐下,我告诉你。从前圣王安置百姓,总是选择瘠薄的土地让他们定居,使他们经受劳苦而加以使用,所以能够长久地统治天下。凡是百姓,劳苦了就会想到节俭,想到节俭就会产生善心;贪图安逸就会放纵;放纵就忘记善良,忘记善良就会产生邪恶之心。住在肥沃土地上的百姓不成材,这是由于放纵的缘故;住在瘠薄土地上的百姓没有一个不向往道义,这是由于劳苦的缘故。”所以天子每年春分身穿五彩礼服祭拜日神,与三公、九卿一起熟悉大地养生的功德;日中处理政务,谋划政府各部门的政事,朝廷长官带领着属官和地方官员,辅佐着治理民政事务;每年秋分身穿三彩礼服祭拜月神,与记事史官、天文官一起恭敬地观察天象的垂示;到了落日时分,就监督内宫中的女官,让她们洁净地料理好用于祭祀的礼器中的谷物,然后才睡觉。诸侯早上处理天子颁下的任务和命令,白天完成自己邦国的职责,傍晚检查施行法令的情况,晚上训诫属下百官,使他们不敢怠惰放荡,然后才能安歇。卿大夫早上完成管理范围的职责,白天谋划各种相关政务,傍晚将经办的任劣安排就绪,晚上治理自己采邑的事务,然后才能安歇。士人早上接受任务,白天妥善处理,傍晚进行复想,晚上审察一天尽职有无过错,觉得没有遗憾,然后才睡觉。从平民以下,天亮开始劳作,天昏暗了才休息,没有一天怠惰。

“王后亲自编织玄傅,公侯的夫人还要加上纮和綖,卿的妻子编织大带,大夫的妻子做祭服,列士的妻子还要加上做朝服。从庶士以下各级人等的妻子,都给自己丈夫做衣裳。春分祭祀时布置农事,冬天祭祀时献上收成,男男女女都尽力作出劳绩,有了过失就要受到刑罚的制裁,这是古来的制度。君子以心力操劳,小人以体力操劳,这是先王的教导。从上到下,谁敢放荡心志,不出其力呢?”“如今我成了寡妇,朝廷中你又身处下位,就是从早到晚处理政事,还担心忘了祖先的业绩。况且产生出怠惰之心,将怎么避免刑罚呢?我本希望你早晚鼓励我说:’一定不要丢弃祖先的业绩。‘你现今却说:’为什么不自图安逸?‘像这样来承任国君任命的官职,我就怕你亡父穆伯的祭祀要断绝了!”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弟子们记住,季氏的妇人的确是不图安逸的啊!”

叔向贺贫《国语》

【导读】

本文选自《国语·恶语》。公元前541年,韩宣子被任命为晋国正卿,他忧虑自己钱财不足,不能和其他卿大夫交往,叔向却向他贺贫,劝导他重视德行,以担负治理国家的重任。

文章以记载叔向的言论为主,层次清晰,结构完整,叔向的观点鲜明,有说服力。

叔向见韩宣子[1],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2],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3],其官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4]。及桓子[5],骄泰奢侈,贪欲无艺[6],略则行志[7],假货居贿[8],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及怀子[9],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10],以亡于楚。夫郤昭子[B11],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B12]。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B13]。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B14],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惟无德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宣子拜,稽道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B15],嘉吾子之赐[B16]。”【注释】

[1]叔向:晋国大夫,复姓羊舌,名肿(xì),字叔向。韩宣子:名起,谥宣子,晋平公时的正卿。[2]二三子:指同朝的卿大夫。[3]栾武子:名书,晋厉公、悼公两朝正卿。一卒之田:一百顷田。按正卿的食邑应为五百顷田。[4]免于难:栾书杀害厉公立悼公,于例有弑君之罪,因其行为公正,未受责难。[5]桓子;栾黡(yǎn),栾书之子。[6]艺:限度。[7]略则:侵害法律。[8]居贿:囤积财物。[9]怀子:栾盈,栾餍之子。[10]离桓之罪:《左传·襄公十四年》载范鞅在秦国预言栾氏将最先灭族。可见这是当时人的普遍看法。离,通“罹”。[B11]郤昭子:邵至,晋厉公时任新军佐。前574年为厉公胁迫而自杀。[B12]泰:奢泰骄姿。[B13]绛:晋国都在今山西翼城。[B14]八卻:指邵氏家族的八人在晋国历朝中均任卿大夫职。[B15]桓叔:韩氏之祖。[B16]嘉:感德。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