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古文观止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10565800000015

第15章 周文(4)

叔向去见韩宣子,宣子正为自己贫困而忧虑,叔向对此反而向他祝贺。宣子说:“我有卿的名义,却没有它的财产,无法追随卿大夫并与他们交际,我为此忧虑。你祝贺我,是什么缘故呢?”叔向回答说:“从前栾武子没有百顷的食邑,他的居室没有备齐祭器。但他发扬德行,顺循法度,使名声远播于诸侯。诸侯亲近他,戎、狄等少数民族归附他,从而使晋国大治。他遵行典则没有缺失,因此免于灾难。到了桓子,骄纵奢侈,贪得无厌,违法乱纪,为所欲为,借贷牟利,囤积财物,本应当遭受灾祸,只是依赖武子德行的余荫而得以善终。到了怀子,改变桓子的做法,发扬武子的美德,本可以凭此免予祸难,只是因为受到父亲桓予恶行的连累,以至于流亡到楚国。那个郁昭子,他的财产抵得上晋国公室的一半,他家的臣仆子民抵得上晋国军队的一半。他依仗自己的财富与深得君宠,在晋国不可一世。结果他自身在朝堂上陈尸示众,他的宗族也在绛都灭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邻氏家族先后有八人担任要职,其中五人做大夫,三人任公卿,他们所受的君宠够隆重了。一朝被斩灭,没有人同情他们,这正是因为没有德行啊。如今你有栾武子的清贫境况,我以为你也能有他那样的德行了,所以向你祝贺。如果不忧虑德行未曾建树,却只担忧财产不足,那我向您哀悼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可祝贺的呢?”宣子倒身下拜,在地上磕头,说:“我韩起几乎要灭亡了,全靠你保全了我。这不是我一个人敢单独承受的恩惠,恐怕从我祖宗桓叔以下的世世代代,都要感谢你的恩惠。”

王孙圉论楚宝《国语》

【导读】

本篇选自《国语·楚语》。这是楚国大夫王孙圉出访晋国,在宴会上回答晋大夫赵筒子傲慢提问的一段答辞。当时,王孙圉代表楚国访问晋国,赵筒子向王孙圉询问楚宝,公然挑衅楚国的尊严。王孙圉认为楚国的白珩“未尝为宝”,而楚国的人才、物产才是真正的宝。可见,他是重视人的力量和价值的。王孙圉就“宝”字生发出楚国的强盛和崇尚,在气势上和境界上都压倒了对方。

文章事简言详,人物形象刻画生动逼真。

王孙圉聘于晋[1],定公飨之[2]。赵简子鸣玉以相[3],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4]?”对曰:“然。”简子曰:“其为宝也几何矣?”曰:“未尝为宝。楚之所宝者,曰观射父,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使无以寡君为口实。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又能上下说乎鬼神,顺道其欲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又有薮曰云连徒洲[5],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龟、珠、角、齿、皮、革、羽、毛,所以备赋,以戒不虞者也[6],所以共币帛[7],以宾享于诸侯者也。若诸侯之好币具,而导之以训辞,有不虞之备,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诸侯,而国民保焉。此楚国之宝也。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宝焉?”“圉闻国之宝六而已:圣能制议百物,以辅相国家,则宝之;玉足以庇荫嘉谷,使无水旱之灾,则宝之;龟足以宪臧否[8],则宝之;珠足以御火灾,则宝之;金足以御兵乱,则宝之;山林薮泽足以备财用,则宝之。若夫哗嚣之美,楚虽蛮夷,不能宝也!”【注释】

[1]王孙圉(yǔ):楚大夫。聘:聘问,诸侯国间互相访问。[2]定公:晋定公姬午,前511年至前476年在位。飨:用酒食招待客人。[3]赵简子:赵鞅,晋国正卿。[4]珩(héng):玉佩上部的玉架。[5]云连徒洲:即云梦泽,在今湖北监利县北。[6]不虞:意外灾难。[7]币帛:用于通好或祭祀的礼物。[8]臧否:好坏,凶吉。

【译文】

王孙圉到晋国访问,定公设宴招待他。赵简子佩着叮当作响的玉饰,作为司礼,向王孙圉问道:“楚国的白珩还在吗?”回答说:“是的,还在。”赵筒子说:“它作为宝贝,能值多少呢?”王孙圉说:“没有把它当做宝贝。楚国所视为宝的,叫做观射父。他擅作词令,以使者的身份周旋于诸侯间,能使人家无法拿我们国君作话柄。又有左史名叫倚相,能将记录古代圣哲训词的典籍内容侃侃讲述,能安排各种事情的次序,又在朝夕间向国君提供古人成败的前鉴,使国君不忘先王的业绩;他又能取悦于天上地下的鬼神,顺应它们的所好所恶,使神灵对楚国没有怨恨。又有一个大泽叫云连徒洲,金属、木材、竹材、箭竹都在那里出产。还有龟甲、珍珠、兽角、象牙、虎豹皮、犀牛皮、鸟羽、牦牛尾等物产,是用来提供军用物资,以应付意外事变的;也是用来作为礼物,供招待和馈赠诸侯之用。如果诸侯喜爱的币帛已经备齐,而又以教益之言加以开导,有对付意外事件的物资准备,而大神又加以佑助,我们国君就可以免受诸侯的责罚,国家和百姓也得以保全了。这些才是楚国的珍宝。至于白珩,那只是先王的玩物,怎么会把它作为宝贝呢?”“我听说国家的珍宝不过六种而已:圣人能裁断评议各种事物,而辅佐君王治理国家,就把他作为珍宝;祭祀所用的玉足以保佑五谷丰登,不受水旱灾害,就把它作为珍宝;龟甲足能表明吉凶,就把它作为珍宝;珍珠能够防御火灾,就把它作为珍宝;铜铁金属能够抗御战乱,就把它作为珍宝;山林湖泽足以提供财物器用,就把它作为珍宝。至于发出喧响的美玉,楚国虽然是蛮夷之邦,也不能把它当做珍宝啊!”

诸稽郢行成于吴《国语》

【导读】

本篇选自《国语·吴语》。前494年,吴王败越国于夫椒。不久,再次发兵攻打越国。越王勾践派大夫诸稽郢向吴王求和。诸稽郢利用吴王目光短浅与好虚荣的弱点,运用巧妙婉转的辞令说动了吴王,达到了求和目的。诸稽郢的游说之辞,实际上是一种“捧杀”的手段,既解了越国之危,又助长了吴王夫差的骄纵。

吴王夫差起师伐越,越王勾践起师逆之江。大夫种乃献谋曰[1]:“夫吴之与越,唯天所授,王其无庸战[2]。夫申胥、华登简服吴国之士于甲兵[3],而未尝有所挫也。夫一人善射,百夫决拾[4],胜未可成也。夫谋,必素见成事焉而后履之[5],不可以授命。王不如设戎,约辞行成[6],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吾以卜之于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7],必将宽然有伯诸侯之心焉[8]。既罢弊其民[9],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乃无有命矣。”越王许诺。

乃命诸稽郢行成于吴[10],曰:“寡君勾践使下臣郢,不敢显然布币行礼,敢私告于下执事曰[B11]:昔者越国见祸,得罪于天王[B12],天王亲趋玉趾,以心孤勾践,而又宥赦之。君王之于越也,繁起死人而肉白骨也[B13]。孤不敢忘天灾,其敢忘君王之大赐乎?今勾践申祸无良[B14],草鄙之人,敢忘天王之大德,而思边垂之小怨,以重得罪于下执事?勾践用帅二三之老,亲委重罪,顿颡于边[B15]。今君王不察,盛怒属兵,将残伐越国。越国固贡献之邑也,君王不以鞭箠使之,而辱军士使寇令焉[B16]。勾践请盟:一介嫡女,执箕帚以晐姓于王宫[B17];一介嫡男,奉槃匜以随诸御[B18]。春秋贡献,不解于王府[B19]。天王岂辱裁之[B20],亦征诸侯之礼也。夫谚曰:’狐埋之而狐捐之[B21],是以无成功。‘今天王既封殖越国,以明闻于天下,而又刈亡之[B22],是天王之无成劳也。虽四方之诸侯,则何实以事吴?敢使下臣尽辞,唯天王秉利度义焉[B23]!”【注释】

[1]大夫种:文种,越大夫。前473年越灭吴后为勾践所杀。[2]庸:通“用”。[3]申胥:即伍员,字子胥,吴国大夫。华登:本宋国大夫,后避乱奔吴为大夫。服:操练。[4]决拾:均射箭器具。决,扳指;拾,约束左臂以便射箭的皮革臂套。此处谓佩带决拾。[5]素见:预见。[6]行成:求和。成,缔结城下之盟。[7]不吾足:不以我为值得重视的对象。[8]伯:通“霸”。[9]罢(pí)弊:疲惫不堪。罢,通“疲”。[10]诸稽郢:越大夫,诸稽为复姓。[B11]下执事:下属办事人员,这是谦词,同“阁下”、“陛下”之意。这是对吴王示敬的说法,表示自己不配直接同吴王对话。[B12]得罪于天王:前495年,越王勾践在作战中曾射伤夫差的父亲吴王阖闾,使之伤重而死。[B13]繄(yī):乃。[B14]申:再度。[B15]顿颡(sǎng);叩头。颡,前额。[B16]寇令,(接受)抵御盗寇的命令。[B17]执箕帚:如婢女般服贱役。晐(gāi)姓:贡外姓女以纳于王宫。咳,备位。[B18]槃匜(pǎnyí);盥洗用具。架,水盆。匝,洗手时的接水盆。御:近侍。[10]解:通“懈”。[B20]岂:通“其”,表示请求、希望的助词。[B21]搰(hú):掘出。[B22]刈亡:剪灭。[B23]秉利度义:权衡利害,考虑得宜。义,通“宜”。

【译文】

吴王夫差率军攻打越国,越王勾践率军在江边迎战。大夫文种于是献计说:“吴国与越国都听命于天,大王还是不用作战吧。伍子胥、华登选拔训练的吴国兵士投入战争,还没有遭到过失败。一个人擅长射箭,就有一百人引弦拉弓效法追随,我们抵抗未必能够取胜。凡是计划,必须预见有成功的可能然后才去施行,不可以轻易送命。大王不如设好防务,以委婉的言辞去吴国求和,使他们的百姓沾沾自喜,以助长吴王的骄横之心。我们将这一计谋向上天占卜,天意如果厌弃吴国,吴国就一定会同意我们的求和,而不再把我们视为心腹之患,将一定会放心地萌生称霸诸侯的野心。等到他们的百姓为之疲惫不堪,而上天降灾夺去了食粮,那时我们安然地承受上天的余惠,吴国就不再有上天的保佑了。”越王同意了他的意见。

于是派诸稽郢去吴国求和,对吴王说:“敝国君勾践派小臣我前来,不敢公然陈列玉帛举行礼仪,只敢私下对您的办事官员进言说:以往越国遭祸,得罪了天王,天王大驾亲临前来征伐。已经打算除灭勾践,却又开恩宽恕。君王对于越国的恩惠,真是如同让死人复活,白骨重新长肉。勾践不敢忘记上天降下的灾祸,又怎敢忘记天王的厚赐!如今勾践再次遭受灾祸,自己无德无才,草野鄙贱之人,岂敢忘记天王的大恩大德,而计较边境的小怨,以至再度得罪于您的办事人员?勾践因此率领几名老臣,亲自承担犯下的重罪,叩头求恕于边境上。如今君王不明察其中情由,勃然大怒,调集军队,打算重重地讨伐越国。越国本来就是向您进贡的城邑,君王不用马鞭驱使它,而屈尊使您的将士执行抵御盗寇的作战命令。勾践请求缔结盟约:让一个亲生女儿,拿着箕帚在王官内做您的婢女;让一个亲生儿子,捧着水盆盛具跟着近侍来服侍您。春秋两季进贡,对王府的进献,决不懈怠。天王怎能屈驾来制裁他?这也是征讨诸侯所实行的惯常制度。谚语道:’狐狸埋了又刨出,所以不见有成果。‘如今天王已经封立了越国,以明德传扬于天下;如果又去消灭它,这就是天王的努力没有成果。只是四方的诸侯,再怎么来服待吴国呢?冒昧地派我这个下臣,把心里话全部奉告。希望天王权衡利弊,考虑是不是合适。”

申胥谏许越成《国语》

【导读】

本篇在《国语·吴语》中紧接前篇。吴王不听伍子胥的劝告,答应与越国订立议和盟约,伍子胥犯颜进谏,指出越国求和别有所图。而吴王刚愎自用,利令智昏,坚决和越国订立盟约,以至于最终被越国灭亡。

文章将夫差的目光短浅与伍子胥的明智形成对照,更显示出夫差的昏庸。

吴王夫差乃告诸大夫曰:“孤将有大志于并[1],吾将许越成,而无拂吾虑[2]。若越既改,吾又何求?若其不改,反行,吾振旅焉[3]。”申胥谏曰:“不可许也。夫越,非实忠心好吴也,又非慑畏吾甲兵之强也。大夫种勇而善谋,将还玩吴国于股掌之上[4],以得其志。夫固知君王之盖威以好胜也,故婉约其辞,以从逸王志,使淫乐于诸夏之国[5],以自伤也。使吾甲兵钝弊,民人离落,而日以憔悴,然后安受吾烬。夫越王好信以爱民,四方归之,年谷时熟,日长炎炎[6]。及吾犹可以战也,为虺弗摧[7],为蛇将若何?”吴王曰:“大夫奚隆于越[8]?越曾足以为大虞乎[9]?若无越,则吾何以春秋曜吾军士[10]?”乃许之成。将盟,越王又使诸稽郢辞曰:“以盟为有益乎?前盟口血未干[B11],足以结信矣。以盟为无益乎?君王舍甲兵之威以临使之,而胡重于鬼神而自轻也?”吴王乃许之,荒成不盟[B12]。

【注释】

[1]有大志于齐:指将进攻齐国以称霸中原。[2]而:通“尔”,你们。[3]振旅:兴师。[4]还(xuán)玩:玩弄。还,通“旋”。[5]诸夏之国:中原各国。[6]日长炎炎:蒸蒸日上。炎炎,兴旺的样子。[7]虺(huǐ):小蛇。摧:毁灭。[8]隆:重视。[9]虞:忧患。[10]春秋:此指春秋两季。曜:炫耀。[B11]口血:古代盟会时杀牲取血,双方含于口中或涂于唇上,称歃血定盟。[B12]荒:荒废。

【译文】

吴王夫差于是召告大夫们说:“我有大志,将攻打齐国,打算同意越国请和,你们不要违忤我的意图。如果越国已经改悔,我还对它能有什么要求?如果它不改悔的话,等到我们从齐国返回来,我再兴兵去讨伐它。”伍子胥谏阻说:“不能答应他们议和的请求。越国人不是真心实意与吴国友好,也不是惧怕我们武力的强盛。大夫文种勇敢而善于谋断,他将会把吴国放在大腿、手掌上转弄,以实现他的阴谋。他原来就知道君王崇尚武力,争强好胜,所以用十分婉顺谦卑的话,使你放纵心志,让你在称霸于中原各国的争斗中乐而忘忧,以自取祸伤。他们让我国军队疲弱,百姓离散,国势一天天虚弱,然后稳稳当当收拾我们的残局。越王勾践崇尚信节,而且爱护人民,四方的百姓纷纷去归附他。每年五谷丰登,国势蒸蒸日上。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可以战胜越国的。小蛇不及时打死,长成了大蛇怎么办?”吴王说:“伍大夫为什么要这般看重越国?越国还值得我们把他当做心腹大患吗?如果没有越国,那么春秋两季阅兵我又怎么能炫耀我的军威呢?”于是同意了越国的求和。快要订立盟约时,越王又派诸稽郢致辞说:“认为盟誓是有用处的吗?前回盟誓时留在口边的血迹还没有干,已经足以结信于双方了。认为盟誓是无用处的吗?君王放弃武力的威胁,也能够君临越国,任意指使了,又何必看重鬼神的权威而轻视自己的威严呢?”吴王于是同意了,只是达成口头和议,没有举行盟誓仪式。

春王正月《公羊传》

【导读】

本文选自《公羊传》。《公羊传》又名《春秋公羊传》,是一部阐述孔子《春秋》的著作,相传是战国时齐人公羊高所著。书的格体是先引经文,再以自问自答的形式解释。与《左传》相比,这部书略于史事,而偏重议论。

本文主要是通过隐公摄政不即位这一历史事实说明“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宗法制度。

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1]?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2]?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

公何以不言即位[3]?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将平国而反之桓[4]。曷为反之桓?桓幼而贵,隐长而卑。其为尊卑也微,国人莫知。隐长又贤,诸大夫扳隐而立之[5]。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6]。故凡隐之立,为桓立也。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適以长[7]”,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注释】

[1]孰谓:说谁。[2]曷(hé):何。[3]公:指鲁隐公,是鲁惠公的妾所生的长子。[4]反之桓:即返之于桓公。反,通“返”。桓,即鲁桓公,鲁隐公的异母弟。[5]扳:挽,引。引申为推举。[6]相(xiàng):辅佐。[7]適(dí):通“嫡”,正妻所生的儿子。

【译文】